栩栩驚春(重生) 悔棋
悔棋
盛夏暖意融融的午後,一派和煦。竹影清疏間,煮好的新茶咕嘟咕嘟地在爐子上冒著熱氣,便有清嫋茶香四溢。
林栩手裡捧著才晾好的熱茶,青蔥般的指尖輕轉茶盞,她低頭輕抿一口,擡起頭來便看見飄嫋茶霧之後,父親幾分喜形於色的神情。
林栩不由得悠悠長歎一口氣。自春闈揭榜後,這幾日來父親便一直如此,他平日還是甚少有這般神色的。
她又何嘗不清楚,父親乃是朝堂肱骨,多年來不專擅權術,兩袖清風,為人正廉,更是贏得讚譽一片,唯獨能算得上缺點的,便是他惜才愛纔到了幾近偏執的地步。
而這一點,或許也是他致命的弱點——當日若非自己極力勸阻,林甫恐怕早就已經借著舊日人脈甚至想儘其他一切辦法去插手春闈之事。而這一切,都不過是為了不讓那個所謂的稀世奇才許硯青被埋沒罷了。前世那些因果,究竟與父親的執意有無關係,林栩已經不願再去深究了。
許硯青此回高中,改變的不僅是他自己的命運,或許還有前世百餘口的林家上下。
果然,林甫慢慢品著茶,眼底卻難以掩藏那些光芒。他又不由得提起此回高中的榜單來。
“……好在大學士傅笙終究還是眼力如炬,不曾因他個性過於突出而將此生就此埋沒。此人才華橫溢,我看日後終究是要朝廷上大展身手的。隻是不知會被調去哪裡。”
許硯青如今今非昔比,已是位列三元,炙手可熱的探花了。
此次揭榜,狀元和榜眼皆出自書香世家,各自才華橫溢,皆是舉手投足間挑不出錯的勳貴子弟,這也和林栩記憶中的前世結果並無什麼不同。唯獨探花之位,卻是這次春闈中唯一的意外。竟然終究還是落到了個性奇特的許硯青頭上來。林栩甚至可以想象閱卷時幾名大學士因為此生的卷子而爭論不休的模樣。父親最初知道後更是整整一日開心地合不攏嘴。
位列新科,自此魚躍龍門,自然是寒窗苦讀十數年的學子們最春風得意的時刻。朝堂之中,或許這些人眼下還生不起太大的變革,但往後絕對不可小覷。聽說許硯青所住的街巷以及那間漏雨的老宅子已經快要被蜂擁而至的人們踏破了。
而揭榜後另一件稀奇事,則是原本資質平平的竇同翰,此回竟然也高科及皆出自他暗中授意嗎?”
她抿了口案邊已經冷卻的茶水,換了個更舒適的坐姿,又道:“自從竇家倒了,趙相不知背地裡高興成什麼樣子,不僅安排了他的門生張德昌去了吏部,如今還想要插手兵部的事情,我難道還能讓他如此輕易便如願嗎?難怪懋親王叔父便與他到了水火不相容的地步。”
原先的兵部侍郎上月因病致仕,因著春闈便一直未曾定奪,如今便有趙強和賀其絳兩人的傳言甚囂塵上。賀其絳是懋親王舊部,戰功彪炳,但近一年來療養舊傷,情況並不算好。趙強任主帥資曆雖淺,但性情豪爽剛正,手下的將領都很是忠心。
兩人雖然相爭,但都與廖珚有著近乎過命的交情,因此無論二人之中誰當選,都對一貫打壓武將的趙相十分不利,因此他才力薦毫無統帥經曆的恭郡王世子衛開濟出任此職,為此,廖珚自然十分不滿。
“……竇貞嫁與這般人家,我還頗為唏噓,更沒想到,當時她竟然同意了。衛開濟不過繡花枕頭一個,如此又能賣恭郡王一個情麵,又能將兵權握於手中,趙相可當真不愧是老謀深算。”
林栩靜靜聽著,眼底卻泛起一絲凜凜微光。半晌,她輕聲道,“如果如今這祺,我們隻能到此為止呢?”
“勝局已定,難道就這樣半途而廢嗎?”
廖珚麵露不解。
“並非半途而廢,落子本該無悔,可倘使我們需要換一個對手呢?”
林栩撥弄著手邊祺簍中所剩無幾的黑子,發出細微而清脆的聲響,眼底的黠光愈盛,幾乎要亮的讓廖珚覺得晃眼起來:
“兵部侍郎之位不必再爭,我們便當其作為一份厚禮,送給世子……趙相一向擅長借風揚帆,恐怕早便等不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