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栩栩驚春(重生) 再相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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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再相逢

饒是林栩曆經兩世,更是自詡早已練就處變不驚的本領,在趕到前院時也不禁怔在原地。

會客所用的前廳內人頭攢動,光是身著紅衣的小廝便有數十名,還有人源源不斷地自大門向廳內搬來一個接一個的紅漆木箱。

廳內還有位頭發花白的老婦人,模樣卻很是和善,見到高宥儀和林栩,從容行禮道:

“大人仰慕令嬡久矣,今特奉聘書六禮,以示誠心。”

想必便是前來說親的官媒了。

林栩怔怔地看著廳內已經快擺放不下的東西,卻還是無法回過神來。

“可是向我來提親的?”

官媒眯著眼睛和藹地點了點頭。

說話間,官媒身後已有兩名小廝依次呈上禮匣。

隻見這些精緻華美的匣子一個接一個地被開啟。

第一匣玉雁成雙,第二匣紅絹錦緞,第三匣香餅與蓮子、桂圓,第四匣上壓著朱箋與庚帖。每一匣開封,香氣都隨之彌散。

這下廳內眾人皆是驚愕不已。

林栩看著這煞有介事的一群人,隻覺得好生荒唐。

她早早便成了婚,如今和離後雖孤身一人,卻撫育著眠雪,更是外界傳言曾被竇家休棄的毒婦。如此動蕩年間,究竟是誰要娶她?

“你可是受了誰家的……”

話才說到半截,便有一高大身影跨過門檻,闊步從光亮中走了進來。

而林栩在看清來人後麵色一紅,竟是更不知所措了。

竇言洵身著一襲幾乎曳地的淺銀灰貂氅,腰束白玉犀帶,腳穿皂靴,頭戴墨玉粱冠,竟是少有穿得如此隆重。

恰在此時,驚聞此事的林甫也慌忙從書房趕了過來,他還未來得及站定,便見竇言洵向著他及高宥儀恭恭敬敬行了一禮,拱手道:

“晚輩冒昧叨擾,還請林相莫要怪罪。晚輩傾慕令媛許久,今日前來,以納采為請,願以微誠,求結兩家之好。”

林甫怔在原地,連忙又環視四周,看到廳內那些從木漆盒子裡拿出來的玉雁成對,紅箋,香餅、果脯、銀錠、陳茶等物,已是琳琅滿目樣樣齊全地擺放在四處,甚至比起兩家第一次成親時還要周全隆重。

和暖的晨光從窗隙落下,照得大紅緞麵發出奪目明亮的光彩。

高宥儀實在猶豫得緊,連忙將林栩護在身後:

“竇大夫此舉當真是好生忽然……”

竇言洵聞言頷首,神情卻十分莊重:

“林夫人所言甚是。晚輩其實早有打算,奈何政事繁忙,昨夜到訪亦是因為晚輩已等不及,是以才冒昧叨擾。請夫人您諒解。”

林甫背過手去,目光鎖在竇言洵的雙眸上,似乎想要看穿他的心思。

“竇大人可是在同林某說玩笑話?世人皆知,昔日你曾與林家結親,八擡大轎迎娶栩兒。為何當初沒能好好珍惜,反而鬨到和離的下場?你可知……這些年來栩兒因為你,都受過多少苦楚?”

林栩聽到這裡,鼻子卻是一酸,連縮在袖中的指尖都輕顫起來。

當年兩人的婚事,是自己步步為營,百般算計得來,他未嘗不是無辜的。後來的一紙和離,亦是她親自擬下的。至始至終,他都不過是一直被自己所作的決定推著走罷了……

饒是如此,她也沒想到今日竇言洵竟然會再度前來。

甚至,是專程為了和她提親。

而此刻,他仍躬著身子對林甫恭敬道:

“林相所言甚是。晚輩昔年識淺誌騖,凡事多疑,凡情多懼。從未敢相信像栩栩這般好的女子會傾心自己,因此做了許多荒唐事。是栩栩婚後三年始終如一,莫棄莫離。自分開後,每每回憶往昔,晚輩惟覺愧疚盈懷。今生摯愛,今生所負,皆唯她一人。”

他擡起頭來,眼中光影微動:

“晚輩自知此愛難移,願傾儘此生,換得栩栩一生安寧。還望林相您成全。”

林栩靜靜地聽著,隻覺得喉嚨一陣發澀,眼眶也逐漸模糊起來。

林甫背著手,在廳內踱步許久,方注視著竇言洵,一字一句道:

“你可曾想過,倘若有朝一日,你再負了她……”

竇言洵擡起眼眸,星星點點的光亮逐漸凝聚起來,越過廳內幢幢人影,直至落在林栩身上,無比鄭重道:

“若有負栩栩一念,竇某願以此身償,永不複生。”

無比熱鬨的廳內好似瞬時便靜了下來。

她怔怔站在原地,唯有臉頰傳來一陣熱氣,才知道自己的眼淚竟不爭氣地滾落下來。

他這般性情陰鷙反複的人,眼下又在說什麼胡言亂語,她纔不願他死,她巴不得他生生世世喜樂長安,她纔不願他好端端的說這些不吉利的話啊!

兩人的目光穿過人群,終究在空中交彙。這些時日來不願麵對的真心,怨懟,以及看向他時的倉皇……全都再也無處遁形。

竇言洵看著她濕潤的眼眶,眼裡盛滿了她的倒影,他柔軟的雙唇動了動,似乎在對著她無聲說著:

“栩栩,莫哭。”

“我在。”

其實,我一直都在你的身邊。

其實她一直都不知道,他這般冷漠無情的人,早便從最開始的時候,便對她一往傾心。

早到什麼時候?似乎是從第一次相遇時起。

亦或是……從第一次她麵頰羞紅,在他耳邊低聲訴說著對他傾慕已久的話語起。

或者,是從那日二人成婚,她身穿嫁衣,披著紅色蓋頭卻也止不住輕顫的身影第一次和他並肩而立起,從她至此名正言順地成為了他此生唯一的妻子,他的摯愛,以及他今生最不願辜負的那顆心起。

他自危厄之際撿回一條性命,又數次掙紮於瀕死邊緣,從不相信任何人,不相信蒼天有眼。多年的孤寂和苦楚讓他自幼便養成善於隱忍的性子,更是從不曾將愛意宣之於口。多年來這些靜默反而讓彼此錯過了一次又一次……

是他不好,讓她現在才能知曉他此生唯一、矢誌不渝的真心。

人人都道竇言洵生性涼薄,陰鷙狠辣,鑽營權利,從不流連世間。而唯有一個人,能讓他冷漠無比的心臟重新生出滾燙的血肉,滿腔的怯意,讓他彷徨,擔憂,退縮,再不敢肆意求死。

她有一雙最美麗不過的眸子。那雙眼眸不輸璀璨星河,笑起來時更是能瞬時將他所有的難過撫平。每每看到她那副倔犟冷清,瀲灩無雙的模樣,他都在心底忍不住的歎氣。

他究竟要如何做,才能將整個世間最好的一切給她?

她曾擡著頭,怯怯地望向他,一次又一次,堅定不移地陪在他的身側,拯救他於萬千深淵中,陪伴他於無數個難眠的日夜裡。

他虧欠她,實在太多太多。隻能一點點,用他僅剩的餘生償還。

元貞十九年,三月。

乍暖還寒,草長鶯飛。林相之女林栩與三品宣奉大夫竇言洵再續良緣,永結同心。

同月,以賀其絳、趙強為首的大將率領三萬人馬,西征鄴朝。兩國交戰,紛爭不止。五月,賀其絳戰死,坤柔公主率兵西進,不出月餘,攻陷兩城。至此,兩國正式簽署休戰協議。重化劃邊境,恢複集市。

三月後,大昱太子衛昀因積惡成疾,薨。肅帝悲痛欲絕,賜號仁孝太子。

九月,肅帝薨逝,遵遺囑立坤柔公主為帝,改年號為玄真,尊生母端和長公主為太後,其父廖千為太上皇,封其義妹林栩為昭恩公主。

自此,大昱第一位女帝時代正式開啟,史稱明帝。明帝先後立蔣衡為相,重用許硯青等年輕之才,減輕賦稅,大赦天下,允許女子參加科考,入朝為官。

天下百廢待興,欣欣向榮。

玄真一年,八月。

大昱塞北十九部落勾結北疆蠻夷叛亂,連陷三郡,禍及荷城。荷城梁家奮死抗敵,暫緩局勢。帝震怒,詔征諸將,親征北伐。梁家四人相繼陣亡,後繼無人。

帝大慟,於雁門北破敵首烏羅可汗。然不幸中流矢於左肩,血染禦袍。九月,餘部皆降。

帝詔班師,葬梁氏三子於荷城北岡,封梁家上下為“護國梁氏”,泣涕不止,追諡梁肅之為校勇公,良平侯梁征元為忠烈公,梁征啟為壯義侯,梁征則為剛毅侯。

玄真二年初。

坤柔北征時舊傷未愈,春寒一過,便夜不能寐,咳血不止。翌日百官入殿,諫言明帝應順應天兆,禪位於賢親王,即先皇第九子。

三月,賢親王衛晏繼位,改元永輝,史稱祥帝。同月,太上皇廖珚因病仙逝。

又是一年春來時,舊雪儘散。

百官朝賀新帝登基。

長街鋪金,處處張燈結彩,歌舞盈市,遍傳盛世將啟。那些曾因不喜女子當政,在明帝掌權時俯首屏息的老臣皆相繼回朝,彈冠相慶。

很快,朝野間幾乎無人再提那位女帝的名字,以及那段短暫的曆史。

有傳言說她患有惡疾,病歿於上書房,秘而不宣。也有人悄悄流傳著另一說法,她廢祖宗之法,羞愧難當,唯有削發入庵,遁形江南。

而明帝在位時與其義妹昭恩公主大肆推崇的種種新政,律令與學製皆在永輝年間相繼被廢,連玄真年間的那場戰役,也因勞民傷財國庫空虛而廣為世人詬病。

而另一位人儘皆知的奇女子——昭恩公主在其義姐明帝薨逝後思疾成傷,不出數月亦崩,年僅二十三。

世人關於這位公主的記載不多,隻知其出身名門,性情刁鑽,並非皇親,乃是靠和先帝關係親近而破例受封。野史記載她生前恣情無度,與明帝姐妹失和交惡多年,遂得此報。

而永輝年間,新帝憐憫,減賦三年,百姓安居,邊境無戰,天下漸安。

再無人記得先朝元貞十五年間,那一場霡霂不儘的春雨。

——

全文完。

隻昔遙遙於25年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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