栩栩驚春(重生) 合巹
合巹
林栩順著聲音的方向亦輕輕點頭示意,便和竹苓,秦嬤嬤等一行人繼續向前走去。
這是她頭一回來竇府,雖然天色已晚,又蒙著蓋頭,自然什麼也看不清楚。
但憑借著有限的視力範圍,依然可以感覺到竇府內裡的裝飾透露著一股卓然不同。
有彆於國公府的奢華斐麗,以及端和長公主府的端莊典則,亦或是林府的秀麗雅緻,竇府入目所及,皆選用古樸低調的暗色係楠木。全無裝飾華美之奢風。
這倒與她從前所想象的竇家的品味全然不同。
她任由自己思緒翻飛,幾乎是被攙扶著跨過一道又一道高高的門檻,又緊接著步行甚遠,走進最後一處院落。才踏著綿延數裡的紅錦絨纏枝紋軟毯,一路被扶著進了寢殿。
可是竇言洵所居的院落,竟這般偏僻嗎?
她一邊被小心翼翼地推坐在上鋪紅色軟錦湖綢的千機拔步床之上,一邊垂著眼簾思忖。
不多時,一眾簇擁著她行至此地的丫鬟婆子都儘數退下,殿內唯餘極為清淡的餘香,嫋嫋飄散。
竹苓的聲音悄然響起:
“小姐,眼下無人,您可以將蓋頭掀起來,稍作歇息會了。”
她一把將蓋頭掀起來,雙眼卻十分不適應滿目明亮的鮮紅喜色。
竹苓亦換上一身赤色裙衫,襯著一張小臉格外俊俏,笑盈盈端來一杯茶道:
“大半晌未曾進茶,小姐定是渴壞了罷?”
林栩接過那杯溫熱的茶水,頃刻間便一飲而儘,這才覺得身子舒緩不少,向四周環顧望去。
卻見入目所及,與整間府宅之風並無明顯差彆,亦以古樸雅緻的擺設為主,而且似乎比起府內其他地方,這間彆院更透露著一股子蕭索之氣。
那是無論多少大紅喜字,喜慶的裝扮都無法掩蓋完全的。
不遠處的黑色楠木鑲螺鈿方桌上,擺放著數個紅漆描金大圓托盤,內裡乘著滿當當的象征吉祥如意的乾果點心和沉甸甸的銀錢。
她站起身來,走過黑漆葵紋槅扇之後,在上繡青鸞牡丹的紫楠木椅上坐定,對著麵前的鋥亮的雙鸞菱花銅鏡,靜靜地打量著鏡中的麵龐。
從來隻是清水出芙蓉般稍加妝飾,如今還是她頭一次,如此妝容隆重。
鏡中人紅妝玉麵,瘦削纖長的身形外套一件品紅色雙雀繡青鸞暗紋霞帔,腰係纏金絲繪鳳腰封。華服莊冕而寬大,反而襯得她的腰身似拂柳般輕盈。
可她瞧著自己的臉龐,卻覺得陌生得緊。
銅鏡旁側,銅雀燭台上有兩根細長紅燭靜靜燃燒著。她瞥一眼那紅焰吞吐,融化成淚滴般垂然而落。
竹苓怕她憂心,忙輕聲撫慰:
“二爺許是還在前堂應酬呢,小姐不必擔憂,咱們再喝口熱茶,左不過再多等一陣子便是。”
可眼下她心底擔憂的,哪裡是竇言洵遲遲不現身?
她反而攥緊雙手,唯恐下一瞬他便醉醺醺的奪門而入——那時,自己纔算是真正的身陷虎xue。
倘若真到了兩人靜默相對時,她又該如何自處呢?
儘管重生以來,她一直憑借著強大的內心機警行事,甚至一向自詡鎮定過人。
但若真要論起床笫之事,她還是有些許忐忑的。
畢竟以竇言洵的惡名,應該恐怕不會將此事囫圇而過吧?
她前世枉有婚約,於此事上毫無前車之鑒可言,一想到今夜之事便覺得忐忑不安,連手心都冒出汗來,不由得抓緊了裙裾。
秦嬤嬤先前一直在院落中靜候著,眼下也掀開簾子走了進來,瞧見林栩神色緊張,忙不疊便軟言勸慰:
“小姐莫要急,適才聽見遠處前殿那裡的人聲漸漸消散不少,想必二爺就快過來了。您可是等的肚子餓了,要不要先簡單吃些宵夜暖暖胃?”
總比餓著肚子空焦慮的好,於是便也不再推拒。
秦嬤嬤一招呼,當即便有數名小丫頭次法起來。
竇言洵低頭,不顧她心中慌亂,不斷靠近她的頸側,撥出的氣息帶著濃重的酒味,噴灑在她的肌膚上。手指也不安分,滑過她的腰際遊走片刻——
卻戲弄一般停了下來。
像在故意試探她的反應。
林栩努力壓製住內心的排斥,拚命告訴自己要冷靜。可麵對他如此咄咄逼人,她一時除了慌亂,真不知該如何自處。
應該要做出一副迎合他的姿態來吧?
竇言洵花前月下的風流債欠了不少,流連之地皆有柔媚軟糯的佳人作陪。想必他早已聽慣了吳儂軟語,更習慣了嬌俏溫柔的女子。
她拚命掩藏起心中惴惴,努力勾起唇角,紅唇嬌軟,在搖晃的燭火之下愈發明豔。於是便鼓起所有勇氣,緩緩地仰起頭來,向麵前之人靠近。
她抱著豁出去的決心,正滿心慌亂之際,眼前卻忽然閃過一個暗影。那是麵前的竇言洵突然沉重一倒,摔倒在床上去。
側頭看去,才發現他已醉得不省人事,雙頰泛紅而雙目緊閉。
呼吸更是平穩而沉重,好像已經睡熟了
她小心翼翼地探了探他的鼻息,果然沒一會兒便聽得呼吸聲均勻起伏。
這才緩緩呼了口氣。
她一把推開竇言洵,將他的身體挪向一旁,自己則從床上坐起。窗邊紅燭不知何時早已燃儘,淚滴般的燭液靜靜滴落,又凝固成嶄新的詭異的痕跡。乍一眼望去,那片鮮紅十分觸目驚心。
她低頭看著自己被揉皺的衣衫,輕輕整理好,又將蓋頭放在一旁。
夜色靜謐,唯有竇言洵熟睡的呼吸聲在她耳畔回蕩。她整個人蜷縮著身子,抱住自己膝蓋,任憑殿內沉香燃儘,唯餘冷淡破敗的灰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