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栩栩驚春(重生) 血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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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血痂

林栩隻覺得胸口間彷彿有萬千隻螞蟻在爬,噬咬著她的心神,唯恐一個不慎,便會屍骨無存。

帳幔漫進些微涼風,此刻也足以讓她清醒幾分,黑暗中林栩緊了緊喉嚨,輕聲道:

“正是。郢之表兄與我自幼相熟,關係很是親近。”

她聽著寂靜間竇言洵逐漸回歸平穩的呼吸聲,一個恍惚間,麵前便閃過一道白花花的光!

她尚且來不及避閃,卻見下一霎那刀柄便被他拋擲在床鋪之上,旋即陷進厚實的床緞裡。

竇言洵單手撐起身子,另一隻手三兩下便將身上穿著的的中衣脫下。

漆暗間,她朦朦朧朧能看見他精壯有力的胸膛,腦海中霎那間閃過一個念頭。

從前不管是趙岐所言,或是外界傳言,都曾提及竇家這位庶子長相俊美卻身子孱弱,更因時常臥病從武場退學,身子是十分不好的。

可眼下看來,即便光線昏暗看不真切,她麵前的都絕然不似病弱無力的身板。

甚至,那日在暗巷中自己從與其稍稍有過片刻間的交手,不過三兩下自己便被竇言洵鉗製而動彈不得。

那時她未曾細想,如今轉念,竟是她太過緊張而一時疏忽——

早該意料到此人不過是藏拙而已。

竇言洵卻全然不給她過多思索的機會,摸索幾下便抓緊了她的右手,直直向他身上探去。

原本還存了幾分驚疑的林栩瞬間慌了神,低聲道:“這、這是”

卻也在觸及到他的手臂之後啞了聲。

即便那裡如今近乎痊癒,卻還是隻需輕輕觸碰便可摸到嶙峋傷痕,漆黑間她看不清楚,卻依然被那樣猙獰突出的疤痕被嚇到縮了指尖。

“上次在韶景園。”

將她的手牢牢攥在手心之人卻輕描淡寫,寥寥幾個字像是知曉她心間顧慮而作答,又像不過是隨口一提談起往事罷了。

“即便將養許久,那日留下的傷疤依然如此深,你”

她閉上雙眼,腦海中便滿是那日竇言洵渾身是血無比狼狽地闖入她包廂中的模樣。

狹小的包廂間血腥之氣肆虐,他二人堪堪躲避了一眾護衛的追捕和搜查,倘若那時有個萬一,他是否早已命喪黃泉了?

“那日你孤身一人,手無寸鐵與我共處一室,我都未曾動你。”

竇言洵淡淡接過她的話頭,“甚至從前在江邊與蘭夜暗巷時,你我都曾獨處,我若真想圖謀不軌,多得是不被人察覺的機會,想必早便得手了”

他話沒說完,卻也給她留了幾分麵子,揣摩著竇言洵語氣裡淡淡的涼薄與嫌棄,方纔暗含的殺機卻已不見蹤影。

林栩不禁在心中悄悄鬆了一口氣,卻也忙不疊點點頭,輕聲應和道:

“夫君所言極是,是以栩兒也想明白了這一層,從前是我以小人之心妄自揣摩了,往後不會了。”

武器如今在敵人之手,她求生欲極強,腆著臉自稱小人,話語間滿滿的皆是自責和對他的奉承。

所謂大丈夫能屈能伸,林栩並不在乎這點言辭上的自我折辱。

竇言洵挑了挑眉,隨即道:

“但令兄畢竟擔憂幼妹安危,先前所言確也在理。”聲音聽上去沒什麼變化,還是一貫漫不經心的口吻。

她為了將功贖罪,更為了進一步打消他的顧慮,話中不免帶了幾份殷勤,在漆黑間連連點頭道:

“表兄素來便愛操心,實則還是因為我一心想要嫁給夫君而鬆了口。想必從前那些傳言不過是誤會而已,夫君在我眼裡,言行舉止卻都十分不俗。”

對麵坐著的人許久未曾說話,再度開口時,卻像是因為痛楚而不禁漫出一絲輕哼。

林栩這才慌忙向前看去,方纔表忠心表的十分投入,她竟然不知何時那把刀已被竇言洵重新握回手心。

此刻他居然一手握著刀,正對著他自己右手臂上的傷疤處!沒待她反應過來,便見刀尖輕輕一挑,竇言洵麵不改色。

而那先前已結好的血痂便又被挑撥至鬆動起來。

即便四處一片黑暗,她此刻也還是清楚地看到鮮紅血絲很快便順著傷疤漫了出來。

竇言洵歪了歪身子,那些血便順著他的臂膀低落到床鋪上來。

林栩怔然看著他籠在暗夜中的影子,半晌隨著明白過來而周身一凜。

“以後便沒人再拿這件事說你。”

低沉的嗓音淡淡的,渾然不似夾雜著半點情感,林栩看不清他的神色,也不知他心中究竟在想著什麼,隻覺得心跳莫名快了起來。

他方纔還拿刀逼迫她,如今卻不惜傷害自己,以幫她圓一個謊言。

一片靜默間,她隻覺得心中有一團十分幽暗的小火苗,此刻卻不管不顧地燃燒起來。

她不知該做什麼,張了張唇,終於還是鼓足勇氣——

林栩屏住呼吸,身子向前探了過去。

寂靜漆黑間,她摸索著那團呼吸間的溫熱氣息,伸手觸碰著他的唇,不待竇言洵反應,便附身留下輕輕一吻。

整夜她難得睡的安穩,竇言洵規規矩矩的躺在外側,倒是從始至終維持著一個姿勢,林栩睡熟之後極不老實,她自己清楚這一點,是而清晨醒來後看見枕邊依舊空無一人難得有些失落。

原本還想問問他,自己究竟有沒有打擾他。

這一覺到底是把成婚以來長久的恐懼和害怕消減了些,如今藏匿的防身匕首被他發現,而自己又一次得以平安無恙到底又曆經過一次生死,眼下渾身的心事解去一半,連腳步聲都不免輕快許多。

竹苓伺候她拿著熱帕子淨過臉,又拿了細鹽和溫熱的茶水漱了口,這才覺得清醒過來。早有青茉安排好了早膳,她移步外殿的西次間用膳,晨間的暖陽融融灑滿一地,隻叫人周身驟暖。

常嬤嬤照例帶了兩個小丫頭來收拾床鋪,沉著臉走了進去,林栩瞥了一眼,不動聲色地夾了一塊豆沙糖角兒吃。

果不其然,沒過一會兒常嬤嬤便腳步細碎地走了出來,身後兩個小丫頭手裡捧著拿著昨夜換下來的被褥,常嬤嬤偷偷瞧了一眼林栩,忙不疊地躬下身子請安:

“二少奶奶晨安。”

她繼續慢悠悠的將那隻糖角兒吃完,眼皮擡也不擡,晨曦透過雕花窗柩灑進來,紛然落至她的肩上,倒襯的原本素雅平靜的麵龐多了幾分凜氣來。

林栩又端起茶盞,看著茶杯底綠葉上下浮沉,眉尾一挑:

“常嬤嬤倒是起的大早,平日裡又見嬤嬤不辭辛勞,手裡的活計更是從未停過,想必能者多勞,這嘴裡的功夫定也是疏忽不了的。”

常嬤嬤身子還半躬著,聞言愈發頭垂得低了些,臉上一陣紅一陣白,訕訕道:

“二奶奶您快彆拿老奴開玩笑了,老奴一向做的都是分內之事。”

一旁的竹苓勾起唇角,朗聲道:

“看來常嬤嬤心裡倒是跟明鏡似的,什麼是您分內之事該做,什麼是不該做的,想必作為這裡的老人自然清楚的很,也不必我們小姐親自教導調教了。”

竹苓年幼,說話間卻不卑不亢,對著在府裡倚老賣老的老輩兒,也不曾減弱氣勢,如今更是越來越有主事丫鬟的風範了。

即便常嬤嬤心裡不痛快,此刻也不敢當著林栩的麵發作,隻得連聲應是,身後的兩個小丫頭頭一回見嫁進來的溫婉新婦如此凜言厲色,更是嚇得大氣都不敢出。

林栩隨意擡了擡手,便示意他們退下。

想必有了今日這一回,彆院往後也會就此安靜些時日。

她又喝了幾口粥,待用完早膳,瞅著時辰便又去白氏那裡請過安,才真正得了空閒。便將四處下人屏退,獨自躲到書房處研起墨來。上等的油煙墨加水緩研,片刻便有淡淡的清香四溢而出。

手中握著大肚狼毫,她提了提筆,明明滿肚子的話語,真待落筆時,卻忽然不知該從何處提起。

躊躇許久,紙箋已落了幾滴墨汁,林栩卻聽得一陣嘰啾鳥鳴,擡眼而望,是不遠處掛在迴廊之下的小紅正仰著頭向她鳴叫。

她唇角半彎,在四角綴有重瓣蓮花的淺色紙箋上揮翰臨池起來,待墨跡乾透,才一一仔細裝進信封裡。

三封書信,一封家書聊表思念,一封回信寄給遠在千裡之外的梁征元,另一封則寫給許久與她不曾相見的廖珚。

忙完這一切,她才低聲喚來周齊與周全二人將這三封信原封不動的寄了出去。

天氣一日比一日寒冷起來,眼瞅著便要入冬,即便如此,她依然喜歡無事便在院中小坐。

午後陽光雖短暫,卻好歹讓人周身暖融融的,比起灰濛濛的蕭瑟平添幾分盼頭。

她身披著厚厚的貂皮大氅,昔日及笄事嫂嫂送來的賀禮到底派上了用場,今歲嚴寒,雖未曾飄雪,寒風卻凜凜刮的人骨頭生疼,若非這荷城特有的厚實大氅,今冬卻還不知要怎樣熬過。

她安然坐在雕花小凳上,眉眼低垂,金銀絲線在指尖翻飛,時不時擡起頭望一眼逗弄著掛在簷下的金鳥籠中的小紅和小灰。

雕花鳥籠裡亦鋪了幾層厚厚的蒲草以供它們過冬,兩隻鸚哥兒閒暇時日便互相啄著,叫嚷不停。小紅高昂著腦袋,小灰被小紅惹的惱了,便不甘示弱,縱身飛躍便同小紅掐起架來。

匆匆半旬而過,她已繡完了整個雙龍戲珠的花樣,揉了揉酸澀的肩頸,正要去裡間換衣裳小憩時,卻聽到外頭傳來小廝的輕喚聲:

“二少奶奶,外頭有您的來信,”臨了又輕聲補充道:“是從長公主府來的。”

她停下腳步,竹苓從小廝手中接過信,再將信封轉交給她。

隻見封麵上綴有一枚紫色花草圖案,貼子上還有用端正筆跡寫著“林娘子親啟”,並附蓋幾枚端莊華貴的紅色章印。

拆開信封,裡頭的字跡清晰工整,內容簡短卻帶著不容推拒的氣勢:

“三日後正午時分,端和長公主府設宴,誠邀林娘子親臨,共享冬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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