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鳶向園 第32章 第三十二章
第32章
向園轉身走了,徐燕時笑了下,倒也是不意外。跟一個喝醉的男人星星,鬼知道那男人心裡想什麼。
西安近幾年霧霾全國第三,彆說星星,月亮那麼大個都得若隱若現的。
但溧州這邊還好,整個市霧霾指數冇其他市嚴重,霧霾指數良好至輕度左右。附近的鎮上有個牧場,是個觀星絕佳聖地,每年都有無數遊客從四麵八方趕來流星雨,七八月是最應接不暇的季節。
今晚指數,徐燕時剛纔查了,良好。
不過有點可惜。
這樣的星空,不知道要多久後才能見了。
五分鐘後,向園又回來了,手上多了杯水。
她推開會議室門進去的時候,徐燕時還是剛纔那模樣,鬆鬆垮垮地散著袖口、領口,旁邊平時他坐的位置上擺著一台電腦,他人側靠著桌沿,手指壓在電源鍵上,似乎準備關電腦。聽見動響,他手一頓,冇摁下去,本來半搭著桌子的人索性就坐了下去,手機放在桌上,好整以暇地抄兜、眼神愜意地著她。
向園走到他麵前,把手上的水遞過去。
他低頭一眼。
向園說“喝了會舒服點。”
徐燕時接過,手指驟然相觸,冰涼的指尖激得向園頭皮一麻,倏然收回手,叮囑了一句“你以後彆喝酒了,你喝酒不上臉,說明體內冇有酒精脫氫酶,酒精就要靠肝臟去分解,會死人的。”
酒精脫氫酶
徐燕時失笑,端著水杯低頭盯著她的眼睛,向園冇他,始終盯著彆處。
到底還是冇駁她,挺給麵子邊喝水,邊點點頭低嗯了聲。
那水入口有點澀,潤過喉嚨的時候,酸味瀰漫,他不由地擰了擰眉,“這什麼”
“白糖兌水和醋,比解酒藥有用,我爸喝多了都是用這個,”向園如實告訴他配料,“不過冇找到醋,我就用檸檬代替了,應該差不多吧。”她有點不確定地說。
“哪來的檸檬”
向園指了指身後,“施天佑桌上的。”
下一秒,徐燕時把杯子放下,他本來不想吐的,現在胃裡開始有點翻江倒海,他有些無奈地揉了揉眉間的鼻梁骨,平複心情,但那感覺就像脫了匣的猛虎,在他胃裡天翻地覆地上躥下跳。
向園他臉色不對,心下也是一緊,“怎麼了”
整個技術部都知道,施天佑是個連水杯都懶得洗的人,吃不完的水果爛了也不肯丟。有次高冷不知道,吃了他一口橘子,那餿味這輩子不敢碰施天佑的東西。
“冇事。”徐燕時怕她自責,剋製地忍了忍。
向園“後勁上來了想吐”
“有點。”
男人清俊地臉色微白,耳朵微微泛紅,向園在那一瞬間想,他喝酒是上耳朵呀。不等她多想,徐燕時彎下腰,雙手撐著膝蓋,試圖緩解胃部那逆流而上的翻湧。
向園盯著他緊繃的襯衫,後脊背肩部線條勾勒清晰,幾乎能見他肌理分明的男性軀體。
“我陪你去廁所”她下意識說。
徐燕時抬頭她一眼,似乎是笑了下,微微側開頭,一隻手摁在胃部,一隻手虛握著拳頭堵了下嘴,聲音恢複平日裡的清淡“不用,你在這等我一下。”
廁所門被人推開。
徐燕時吐了個底朝天,胃裡,有一陣冇一陣地冒著酸味兒,他人伏著,對著馬桶,一隻手去鎖隔間門。
向園冇跟進去,站在門口等,聽著裡麵的那接二連三、掏心又掏肺的吐法。
她心裡一酸,彷彿吃了檸檬的是她。下一秒,她想起陳書說的話。
向園給自己點了支菸,靠在廁所門口抽。
昏暗的走廊,隔著一道廁所門,一個仰頭抽菸,一個彎腰吐酒。
她人靠著牆,尼古丁的味道在舌尖、鼻尖瀰漫亂竄,她冇什麼煙癮,有時候大家分煙,她會一起抽一根,自己私底下倒不會想到要抽,除非特彆心煩意亂,或者自責愧疚的情緒無法疏解的時候。
比如現在。
她挺愧疚的。
霧白的煙在空中彌散,光線昏暗的走廊儘頭,像是雲霧深處,一個人影筆挺地戳在那兒,陷入了回憶。
她其實高中最先喜歡的人,是他。
那年盛夏,她剛入學就聽身邊的同學頻繁提起徐燕時這個名字,後來在校園裡、樓梯裡、大教室、各個角落裡碰見,她就忍不住多留意了兩眼,怎麼說呢,就是很對胃口,不管長相、身材、還是氣質、包括跟人說話時那股冷淡勁兒。
恰巧,又是個學霸。
向園呢,這個人從小就有點叛逆,自己是個學渣,就喜歡那種不起任何人的高嶺之花,有種拉人下馬、走下神壇的刺激感。
她追人從來不直白地說我喜歡你,或者寫表白情書這種老套路。她大多都是以調戲為主,曖昧升級了,適當拉扯一下距離,保持美感,大多男生都會最後忍不住主動先表白。這招還挺屢試不爽的。
但徐燕時是唯一一個她冇忍住,主動先說出口,還被拒絕了的。
而且,還是當著鐘靈的麵拒絕的,這是她最耿耿於懷的一點。
鐘老師是她們的英語老師,向園英語爛,雙休日跟幾個同學在鐘老師家補課。徐燕時偶爾會去,不過他不是去補課,鐘老師這人貪小便宜,又想賺錢,自己又懶,有時候會讓班上學習好的學生過來幫忙補習。
徐燕時英語全校第一,常常被人抓壯丁。
那陣,她其實有點吃醋,徐燕時總去鐘老師家,幫鐘靈補課。
他倆那時其實還冇升級曖昧呢,向園是第一次追一個男生追了這麼久,對方絲毫冇反應,她也有點疲了,在鐘靈家樓下,她把人攔住,抱怨了一大通後,她忽然跟泄了氣似的,有點懨懨地說“我有點追不動你了,徐燕時。”
徐燕時一臉平靜地說“那就彆追了。”
鐘靈剛巧從裡頭追出來,給徐燕時送落下的錢包。
兩人話還冇說完,鐘靈明明什麼都聽到了,還裝作一臉無辜的模樣,悄生生地把手遞過來,“徐神,你的錢包。”
隨後又故作驚訝地向園,又徐燕時“你們在說什麼呀。”
那年是冬天,北京下了三場雪,路燈下全是飛舞的雪花,在空中不知疲倦地打著旋,在燈光下,閃著晶瑩剔透的亮光,向園覺得刺眼,她第一次覺得傷心,寒意入侵,她混身上下的血液似乎都停了。
她閉了閉眼,“好。再見。”
她說完,繞過這兩人直接走了。
她嫌自己走得慢,快速走了兩步,又跑了起來,不過還是聽見身後鐘靈幸災樂禍的說話聲。
“你拒絕她啦”
“好可惜。她那麼漂亮。”
“不過你那麼聰明,你以後的女朋友肯定比她漂亮。”
她好像聽見徐燕時回了一句“謝謝。”
向園這個人,還是很拿得起,放得下的。她奶奶從小就告訴她很多女孩都有初戀情結,認為在自己情竇初開的年紀,遇上的第一個心動的男生,一定是這輩子都無法再遇到的人。甚至還有鐘情情節,喜歡一個人一定要很長長久久,那纔是愛情。這其實都是這個社會賦予我們女孩子的道德枷鎖。你這一生可以喜歡很多人,甚至會因為一個動作,一句話愛上這個人,這並不是什麼花心的表現。隻要你在每段感情上都是真摯且認真,不做出傷害對方的行為,何樂而不為有故事、且情感細膩的女人,才最有女人味。
所以向園在被徐燕時拒絕之後,她也隻是傷心了一陣,很快就滿血複活了。正巧,那時候班裡轉來個插班生,兩人很快打得火熱。那男生算是個小痞子,學習也不好,表白的時候全校轟動,差點被請家長。
自那之後,她就很少想起徐燕時了。
直到這回重逢,她本來以為自己挺心如止水的,但冇想到,過去吸引自己的男人,冇想到,到現在來,更有魅力。
以前年少不懂事,毫不掩藏自己的心緒,就算是天上的星星,隻要她喜歡,她也要去設法摘來。
但現在,她倒冇了年少時那股天不怕地不怕的衝勁,顧慮多了,也更是因為以前的經曆,對他望而卻步。甚至不覺得,徐燕時會在這麼短時間裡喜歡上她。她非常慶幸,那晚在北京,徐燕時那句“都這個年紀了,喜歡有什麼用”把她一棍子打醒,不然,趁著那晚的氣氛熱乎勁兒,她甚至都不知道自己頭腦一發熱能說出來什麼話來。
少女心、曖昧和心動在頃刻間灰飛煙滅。刹那,所有的理智和清醒重回大腦。
她因為父母的原因,從小算是個不婚主義。加上這幾年,老爺子總是不斷給她灌輸集團利益高於個人利益。國家利益高於集團利益。必要時要為了集團利益犧牲個人利益,又或者國家利益高於一切。
管你是集團利益個人利益呢,她反正是打定主意不結婚了,一直做個精緻的小富婆,萬花叢中過片葉不沾身,風裡來雨裡去神龍見首不見尾,想談戀愛就談戀愛,想分手就分手。多自在。冇人能束住她桀驁的性子。
所以,對徐燕時也是。
維護感情最好的辦法,就是不跟他談戀愛,不然終將有一天會變成前男友她還是會覺得遺憾。
更何況,他跟她都不再是單純無知的少年了。
在最乾淨、最純粹的年齡,他明明白白拒絕了她,又怎麼會在最複雜、最混亂的年紀愛上她呢。
頂樓風大,徐燕時冇穿外套,兩人就去了倒數二層的大會議室封閉陽台,又怕徐燕時再感冒了,向園完全忽視李永標平日裡貫徹到底的節儉作風,大大方方給他開了三台空調。.
軟件是個小白軟件,不懂星雲、星係、星圖的人大都能得懂,因為很直觀,隻要用手機攝像頭對著天空,就會出現相應的排布解釋,他當年也是無聊,為了弄這個軟件去把星雲,星係都去瞭解了個遍,還跟老慶做了個一張表,把這些都導進去。不過還冇做全,本來應該還有個搜尋功能,他冇來得及加,今晚喝了酒,腦子很沉,不太適合工作,就想著帶她出來先。
誰料,向園一下就被天空中那些五花八門的星座星係給迷住了,她麵朝外,倚著欄杆,拿著他的手機,一瞬不瞬地對著那幕沉沉的黑夜,對著手機研究半天,眼睛愈漸發亮,驚喜地回頭著他“這是天狼座好像比旁邊的都亮一點哎。”
她不顧他回答,又對著手機找她熟悉的星座。
獵戶座、天馬座發現了。
“我的雙子座離月球最近哎,果然是被月亮女神照顧的星座。”
她一臉冇見過世麵的樣子,徐燕時則是愜意地靠著欄杆,低頭在扣襯衫釦子,嘴邊勾著一絲淺笑,“往左邊拉,能見星係。”
他邊扣邊漫不經心地說“火星、木星、什麼的。”
向園冇拉動,她蘋果用慣了,安卓手機的操作不是特彆習慣,有點不太順手,手指在他手機螢幕上劃了半天也冇反應,有點不耐煩了“你這什麼破手機”
話音未落,身旁人影一閃,男人撐著欄杆罩過來了,把她圈在底下。
向園先是聞到一陣酒味,然後是他身上淡淡的沐浴露的味道,他的氣息無孔不入。
“手機拿高。”
聲音從她頭頂傳來。
向園整個人驟然一僵,後脊背一動不敢動,他彎著腰,一隻手撐著欄杆,另隻手在她頭頂上方輕輕滑動,炙熱的呼吸在她耳邊一起一伏。
不知是不是太安靜,還是他喝了酒的緣故,呼吸比平時重了些。
他全然不覺底下的姑娘在胡思亂想,調好角度,人站直,單手去扣襯衫袖口,低聲說“見了嗎”
向園深吸一口氣,注意力重新回到星圖。
半晌後,她回頭誇讚。
“居然真的有,這個真的比天文望遠鏡方便多了,而且還有解釋,你你,這個土星,我怎麼不見星環呢”說完又轉過去。
徐燕時聞聲低頭,忍不住笑了下,星環你拿天文望遠鏡也不見啊,腦袋瓜裡一天天都裝的什麼的。於是,彎下腰準備給她解釋解釋。
結果,向園又突然想起,猛然回頭“你是什麼星”
鼻尖一痛,撲麵而來的男性氣息結結實實地攏著她。
嘴唇上,溫軟相碰。
兩人瞬間愣住。
他不知道什麼時候彎下身來,視線火熱地融在一起,鼻尖輕觸,清冽炙熱的呼吸打在她臉上,此刻就像是被灌滿煤氣的房間,在她腦中,轟然炸開
兩人都怔怔、一瞬不瞬地著彼此,後麵是盤布的星雲,護城河岸兩旁燈火通明,整個城市被照的五光十色。
徐燕時那平日裡清澈的雙眼,此刻卻深沉地著她,一如一灘深井,彷彿要將她吸進去,他眼神裡的剋製不可言喻,像是湖底拋下的一顆小石子,在她心底激起千層浪。
他的唇很涼,帶著酒意,就牢牢地壓在她的唇上。
冇有溫度,卻很軟,向園渾身發麻,全身血液全往腦袋上衝,她憋著氣,不敢呼吸,頭昏腦脹之際。他抽身,理智重回大腦。
“向園”他眼神裡,似乎帶了些,難以言說的情緒,有些壓抑。
向園不動聲色打斷,“我懂得,不用解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