墟淵遙契 第20章 墟淵初現
沈清璃的最後一絲熒光沒入碎玉時,景遙眼前的世界忽然傾斜。替命咒失效的劇痛如潮水般退去,取而代之的是殘片融入掌心的灼燙——九道光紋順著血脈蔓延,在他左手心彙整合完整的北鬥圖案,每顆星子都嵌著不同殘片的微光,卻唯獨“天權星”處留著未癒合的淺痕,像枚永遠的缺口。
他在廢墟中昏迷了三天。當睫毛終於顫動地睜開,首先映入眼簾的是渝州百姓圍攏的臉——他們眼中的濁氣儘褪,卻藏著劫後餘生的惶惑。有人遞來清水,有人想道謝,卻在觸及他掌心的靈樞印記時驚惶後退——那光紋雖柔和,卻帶著上古修士的威嚴,是凡人本能畏懼的力量。
“公子醒了!”老婦的聲音帶著哽咽,“那位姑娘……她用命換了我們的命。”景遙猛地撐起身,才發現自己躺在永安當的斷牆下——不知誰將坍塌的木梁扶起,在殘垣上擺了臨時的靈位,牌位前堆著百姓們自發供奉的野花,青布襖子被洗得乾淨,疊在靈位旁,針腳細密處是她去年冬夜借著燭火縫的補丁。
掌心的靈樞印記忽然發燙。景遙踉蹌著爬向墟淵裂隙——此刻的井口已被碎石填滿,卻仍有微弱的濁氣從石縫滲出,帶著熟悉的、屬於她的命魂殘響。他忽然想起昏迷時的夢境:她的魂化作光珠,在他識海裡一遍遍地說“去北方”,卻始終沒來得及說完“守望者”的秘密。
“公子,地底下……在響。”孩童的聲音帶著恐懼。景遙忽然聽見腳底傳來沉悶的震動——不是濁氣退散的轟鳴,而是某種龐然巨物蘇醒的震顫。他蹲下身,指尖按在石縫上,靈樞印記與地下殘片產生共鳴,竟在識海映出清晰的畫麵:渝州地底深處,千年前周明修以命魂鎮住的墟淵裂縫,此刻正浮現第一道蛛網狀的裂痕,九片殘片的光順著裂痕蔓延,像在為某個沉睡的存在“繪製”蘇醒的坐標。
“殘片的共鳴……引來了它。”景遙低語。他忽然想起陸昭明臨終前的瘋狂——墟淵從不需要“宿主”,它需要的,是讓靈樞殘片主動彙聚,以“封印”之名,喚醒沉眠的淵主。而沈清璃的魂祭咒雖封印了他體內的墟淵血脈,卻讓殘片在他掌心凝成完整印記,反而成了淵主蘇醒的“鑰匙”。
夜色降臨時,渝州的天空忽然泛起詭異的紫芒。景遙望著掌心的北鬥印記——天權星的缺口處,竟漸漸泛起微光,那是沈清璃的魂祭之力在掙紮。銀鐲忽然從他腕間滑落,摔在青石板上時發出清響,鐲身浮現出淡金的投影:是她模糊的臉,發間還沾著最後一刻的血珠,唇瓣開合間,斷續的話音混著血色霧氣湧來:
“彆相信……守望者……他們纔是當年……”
投影突然扭曲。血色霧氣從鐲身裂縫鑽入,將她的魂影撕成碎片,最後一縷光消散前,她的指尖朝北方虛點——天際恰好劃過紫電,照亮斷壁上不知何時出現的古字:“墟淵將至,守望者醒”。字跡剝落處,露出更古老的刻痕,竟與他掌心的靈樞印記一模一樣。
震動越來越劇烈。景遙握緊銀鐲,發現鐲內圈不知何時浮現出新的咒文:“以魂為引,以光為牢——當北鬥缺角,淵主睜眼”。他忽然想起沈清璃臨終前的“去北方”,此刻終於懂了:所謂“墟淵守望者”,或許根本不是對抗墟淵的人,而是千年前親手設下“殘片騙局”的……守墓人。
“公子,城北的雪山在發光!”百姓的驚呼聲打斷思緒。景遙抬頭望去,北方天際的紫電連成蛛網,正對著沈清璃魂影所指的方向——那裡是蒼梧雪山,傳說中“墟淵入口”的所在,此刻卻有暗紫色濁氣順著山縫溢位,與他掌心的靈樞印記產生共振,像在呼應某種古老的召喚。
他忽然想起暗河壁畫的未竟之處:紅衣修士與少年修士相視而笑,卻在身後的墟淵裂縫裡,藏著半張模糊的臉——那麵容竟與銀鐲投影裡“守望者”的古碑輪廓重合。原來千年前的封印,從來不是為了鎮壓墟淵,而是為了……囚禁某個更可怕的存在,而九片靈樞殘片,是鎖在牢籠上的九把鑰匙。
掌心的北鬥印記突然爆亮,天權星的缺口被魂祭之力填滿——不是殘片的力量,是沈清璃殘魂最後的執念。景遙感覺識海被強光穿透,竟在恍惚間看見她最後的記憶:北方雪山深處,古碑下的畫軸展開,畫中兩人的衣擺被風吹起,卻在他們身後,有個戴著鬥笠的身影握著刻刀,正在碑上刻下“墟淵守望者”的字樣,而那鬥笠下的臉,竟與周明修手劄上的畫像一模一樣。
“原來守望者……是初代宿主。”他低語,銀鐲在掌心發燙,“他們用命魂做鑰匙,用殘片做誘餌,讓一代代‘天選者’主動獻祭,隻為了困住淵主……而我們,是打破牢籠的變數。”
震動聲突然停止。景遙低頭,發現掌心的靈樞印記正在褪色,取而代之的,是沈清璃殘魂留下的光紋——那不是北鬥,是兩個交疊的魂形,在墟淵裂縫前,形成比任何封印都堅固的光牢。他忽然笑了,指尖劃過銀鐲上的纏枝蓮——她用魂祭咒給他的,從來不是“封印”,是“選擇”:是成為新的宿主,還是帶著她的光,去揭開守望者的真相。
北方天際的紫電漸漸平息,蒼梧雪山的濁氣也隨之退去。景遙站起身,將銀鐲重新戴上腕間——鐲內的咒文已化作她的筆跡,歪歪扭扭地寫著“小遙彆怕”,是她當年教他識字時的模樣。他望向永安當的靈位,忽然明白:她的魂從未消散,而是化作了靈樞印記裡的光,化作了銀鐲的溫度,化作了他每一步前行時,心底最溫暖的牽掛。
墟淵的出現,不是終結,是開始。景遙握緊掌心的光——那是她用命換來的、對抗所有謊言的力量。他知道,前方的蒼梧雪山藏著守望者的秘密,藏著墟淵淵主的真相,更藏著千年前未說完的、屬於他們的故事。而他此刻的選擇,將不再被宿命左右——因為她的殘魂在銀鐲裡低語,因為掌心的光紋在告訴他:
真正的光,從來不是困在牢籠裡的封印,而是願意為彼此燃燒的、自由的命魂。
渝州的風掀起他的衣角,靈樞印記在月光下泛著微光——不是墟淵的召喚,是她在說“走吧,我陪你”。景遙忽然想起她提過的東海日出,此刻卻轉身走向北方——那裡有風雪,有謊言,有未知的危險,卻也有她殘魂最後的指引。
因為他知道,在墟淵的陰影裡,隻要帶著她的光,便沒有到不了的地方。而所謂“墟淵初現”,不過是讓他們的相契,在更遼闊的天地間,綻放出比星辰更璀璨的光。
銀鐲忽然發出清響,沈清璃的殘魂投影在鐲麵一閃而過——這次沒有血色霧氣,隻有她笑著比了個“向北”的手勢。景遙忽然笑了,抬腳踏上通往蒼梧雪山的路,掌心的光紋與銀鐲的光交相輝映,在身後的廢墟上,畫出一道永不褪色的、屬於相契命魂的軌跡。
墟淵的震動還會再來,但此刻的少年知道:他不再是獨自麵對黑暗的鑰匙,也不是等待被吞噬的容器。他是景遙,是沈清璃用命護著的人,是帶著光,去揭開所有真相的——破局者。
而在他掌心,在銀鐲深處,在靈樞印記的每一道光紋裡,她的魂,正與他一起,走向下一個黎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