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黃十二域 第8章 豬獠齒
嗆人的藥味散去,濃重甜膩的香氣混雜陳舊香料味彌漫。林溪費力睜眼。
柔和光線中,他躺在鋪著厚錦緞的奢華軟榻上,蓋著輕柔絲絨被。這舒適對比礦洞、水坑、蛇窟,如同危險幻夢。他猛地坐起,牽動傷口,倒吸冷氣。嘴裡發苦,迷煙後遺症未消。
房間華麗緊湊。深紅金線繡元寶銅錢麥穗的錦緞貼牆,厚獸紋地毯鋪地。紅木書桌旁,金色豬抱錢香爐飄著甜膩怪煙。司幽月坐在鋪厚墊的圈椅裡,臉色蒼白稍緩,傷腿裹著白紗布。矮胖藥師正移開搭她額頭的手,被她冷淡避開。她目光落在那怪異香爐上。
朱富貴坐在鋪虎皮的寬大「大師椅」中,著絳紫綢袍,啜飲玉杯琥珀色液體,指節輕敲桌麵。見林溪醒來,他眯眼堆笑:「小兄弟醒了?『豬獠安神散』壓驚效果不錯吧?」放下玉杯。
林溪沉默,活動被重新銬上的雙手——精巧銅圈,溫潤光滑,內襯軟皮,異常牢固沉甸。
「彆緊張嘛。」朱富貴擺手,藥師無聲退下。「無憂商會以和為貴。請二位來登記備案,走個過場,方便日後在豬域行走,也堵雷銅那莽夫的嘴。」他笑嗬嗬,似真替人著想。
「既是登記,副牌給我即可。」司幽月開口,聲音清冷,目光平靜直視朱富貴。左手搭扶手,姿態優雅戒備。林溪注意到她後腰處硬物似被取走。
「急什麼,司幽小姐。」朱富貴哈哈一笑,啜飲一口,「登記講章法。先給這位小兄弟辦。」他笑容不變轉向林溪,眼神探究更深,「小兄弟怎麼稱呼?家在龍域哪座礦?主人哪位軍將?」
問題平淡如閒聊,林溪心絃繃緊。套底細,坐實身份!
「林溪。龍域四十九礦。疤三的礦。」林溪硬邦邦答,主人含糊其辭。
「疤三?小人物。」朱富貴語氣隨意,手指輕敲,「那小兄弟是怎麼…伺候上司幽小姐的?」目光在林溪與司幽月間流轉,意味深長。
林溪沉默。無法答。
朱富貴不待答,自顧說下去,語氣平和如軟刀子:「司幽小姐持『無憂金令』,身份尊貴。按規矩,隨行人員需是心腹,登記造冊,持副牌。這牌,小兄弟是舊有?還是新辦?憑證何在?」
壓力給到司幽月。她無憑證。林溪隻有「蒼鱗」烙印。
司幽月右手握緊扶手圓頭,目光冰冷直視朱富貴,眼底似有暗流翻湧。片刻,她開口,聲音更低微帶疲憊:「他…龍域與蛇域邊界遇見。受傷。可憐,帶上做粗使。未及辦副牌。」半真半假,淡化關係,矛頭引回龍域。
朱富貴笑容加深,莫測高深:「哦——邊界遇見的,受傷『小可憐』…」目光掃過林溪囚衣,語氣含諷,「司幽小姐心善。」話鋒陡轉,「但這『小可憐』惹的麻煩不小。牛域主之案壓著西北商路!他出現在現場附近,身份敏感。雷銅死咬。小姐,這事…是否太巧?」
焦點重回林溪之「禍」。
「巧合而已。」司幽月冷道,「牛主遇刺,龍域自會查明。與我們何乾?」
「是是是,」朱富貴點頭,笑容更盛無認同意,「小姐說得對,該龍域查!可是…」他身體前傾,雙手攤桌,笑容透出狡黠銳利,「您想聽另一個…有趣說法嗎?」
不等答,他緊盯司幽月說下去:「有人說,牛主胸口那把『潛蛟匕』,不止淬蛇域『三步魂歸』…血槽裡,還藏了點彆的東西!」刻意停頓,「一種…細微特彆的香?像…蛇域南境深沼『黑水蘭』曬乾碾的末?」
嗡!
林溪腦中轟鳴!黑水蘭?!蛇蛻坑底的幽香薄葉!司幽月身上的冷香!朱富貴竟知此細節?!
司幽月握扶手指節瞬間發白,臉上冰封不動,眼神銳利如冰刺:「鬼話!黑水蘭乃瘴區驅毒草,氣味幽淡近無。怎會沾染毒匕?還能聞出?荒謬!」反駁直指漏洞。
「嗬嗬,是荒謬!」朱富貴不惱,笑拍大腿,「商路講究眼見為實!」話雖如此,探究眼神未減。毒草籽已撒下。
咚咚咚,門響。藥師端紅漆托盤入,上置白瓷碗,盛黑乎乎藥湯,藥味濃烈。
「小姐,腿傷需按時服『續骨膠』。溫經通絡,祛毒生肌。」藥師恭順。
司幽月蹙眉。
朱富貴笑道:「小姐放心!商會藥好!安心喝,算我賬上!」
司幽月瞥藥湯,又看朱富貴假笑,知不得不喝。她優雅端碗,屏息一口飲儘。動作急,嘴角殘留深色藥漬。放下碗,取絲帕欲拭。
抬手瞬間——
朱富貴笑容驟收!換嚴肅迫不得已神情!猛拍桌脆響!
「查!」
門外兩護衛應聲而入!眼神精悍警惕!目標直指剛放藥碗、嘴角帶漬的司幽月!
「朱富貴!你意欲何為?!」司幽月驚怒交加,美目含煞,身體繃緊如怒蛇!
「小姐恕罪!」朱富貴起身,一臉歉意為難,聲音不退讓,「情非得已!剛收牛域密信,稱刺殺現場附近,有人瞥見白裙女子身懷蛇域暗營『幽徑』秘圖!事關域主遇刺元凶!請小姐…」他目光銳利掃視司幽月周身,「…讓鄙商會護衛驗明清白!」
護衛已快步上前。一人緊盯司幽月腰腹,逼她抬臂!另一人鷹視她持帕右手!
形勢急轉直下!
林溪欲起,銅銬嘩啦繃緊,被身後護衛按肩壓下!目眥欲裂!
司幽月怒視朱富貴,對方公事公辦狀。在護衛逼迫目光下,她強壓怒火屈辱,僵硬抬臂。動作冰冷麻木。
護衛手伸向她腰側——正是她之前按著之處!
司幽月身體微顫,無法避。冰冷手指隔衣摸索,帶來強烈屈辱。
另一護衛盯她緊攥絲帕的手。指節發白,絲帕皺團。
護衛手將觸她手腕時——
「咳…咳咳……」
司幽月突劇烈咳嗽!彎腰左手捂胸,持帕右手劇顫,帕子死攥貼於起伏的胸口下方!咳聲撕心裂肺,蒼白臉頰湧病態潮紅!藥湯似在胃中翻攪!
「小…小姐!」護衛一怔。搜身護衛動作頓。
朱富貴假笑一僵,皺眉又展。使眼色。
護衛猶豫,仍伸手欲強奪司幽月緊攥胸前的絲帕。
「滾…開!」司幽月抬頭怒斥,咳喘斷續,通紅眼中怒火、痛苦、被觸底線的殺意交織!死攥絲帕,指尖幾掐破掌心!護衛被冰寒眼神釘住,一時不敢上前!
僵持一瞬,眾人注意力被咳嗽衝突吸引時——
司幽月借咳嗽彎腰捂嘴動作,極隱蔽地,用染血絲帕飛快擦過嘴角——似沾深褐色血漬或藥漬?動作快如閃電!隨即身體劇顫,腳下不穩,踉蹌倒向旁邊那盆青黑厚葉怪異植物!
「小心!」朱富貴出聲,似怕碰壞盆栽。
司幽月手慌亂扶花盆邊緣。臉離肥厚青黑葉片極近,呼吸噴葉。借扶盆穩身姿勢,右手那揉團、不知沾何物的絲帕,似無意識顫抖中塞進花盆下方泥土與枯葉縫隙!動作自然連貫,如痛楚本能。
做完,她才強撐站直,咳喘未止,怒視護衛不退讓。
書房唯餘司幽月痛苦咳聲。朱富貴看她因怒病潮紅的臉,又看被唬住的護衛,眼神陰晴不定。權衡是否強搜「病發」的司幽家小姐。
「罷了罷了!」朱富貴重歎,臉上堆回無奈疲憊笑,對護衛擺手,「小姐既身體不適,今日作罷!待休息好再…查證不遲!」加重「查證」,目光掃司幽月,似言躲過初一難逃十五。
司幽月捂胸低咳,眼中怒火未消,不語。右手已空。
林溪心絃稍鬆,疑竇警惕更深。朱富貴發難,目標顯然是「幽徑秘圖」!那東西與她塞入花盆的染血絲帕有關?劇咳是真?是演?那怪植物是何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