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途斷雲錄 第1章 流放孤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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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霧沉沉,黑瓦青石的小院靜立於東陵邊地的荒坡。天空像是一片未被擦拭的灰絮,將四野的山影和林木都揉作一團朦朧。淩夷川合掌於柴扉之前,指尖微涼。他手上的裂口昨夜又新添了幾道,都是趕著雜役時被荊棘劃出的舊疤新痕。
院外,一輛馬車駛過殘雪覆路,塵土揚起,幾聲尖厲的婦人呼喝錯落其中。那是東陵淩氏族中的長房伯母,她臉色倨傲,目光與淩夷川在空氣中交錯片刻,旋即移開。他微微低頭,把那一抹蔑視咽入腹中。
木門輕響,瘦小的身影自門後探出頭來——是翠草,鄰家老婦遺孤,也是被淩氏流放至此的通伴。她遞上一碗冷粥,碗沿上還掛著幾道粗糙的洗滌痕。
“今日要去南嶺麼?”翠草的嗓音細弱,像是風中亂絲。
淩夷川接過粥,並不急於答話。他低頭看碗中的白米殘粒,思忖著今日若不去南嶺割柴,晚上恐怕連這點餬口之物都難保。院外的鬆枝上海風浮動,像遠處的命運無形地牽動著他們。
他點了點頭,把碗遞還,“南嶺近些日子又多凶獸出冇,你彆跟去。”
翠草本想答話,卻被門外一串篤急腳步聲打斷。是淩氏的族人來驗人頭。淩夷川挺直脊背,肩上的布衣已褪色發舊,卻遮不住骨子裡的清冷傲氣。
族人押著名冊而來,三人一列,肩上披著蒼青色家的廉袍。有年長者冷聲道:“淩夷川,上月你柴薪少了一束,正道宗規不可疏怠。再有違例,罰米三斤!”
淩夷川不卑不亢答道:“南嶺昨日風雪大,斷枝難集。明日我再加一束。”
族人冷哼離去,淩夷川身後,院門緩緩合上,隻剩他與翠草相互無言。他知曉,這不過是族人借宗門名義施威罷了。被流放之人的苦難與孤立,在這片邊村是每日的習慣。
拾了工具,淩夷川步出院落。晨光明亮起來時,他的身影已投向荒野深處,腳下的泥濘溝壑如舊日命運的羈絆。南嶺在前,靈氣稀薄,殘雪未消,偶有靈獸低吼遠近。
路上,翠草執意跟隨,小心地走在淩夷川之後。他皺眉停步,“你不必來,我一個人足夠。”
翠草攥緊袖口,低聲道,“隻是想幫你。村南的老鬆樹下,據說近日有人遺落了什麼舊物,也許能換得些米……”
“有什麼東西?”淩夷川步伐未停,卻有所動容。
“被南村的叔叔說起,是個破舊的青銅盒。”
淩夷川思忖一二,青銅盒在東陵多為宗門之物,有人遺落,必不尋常。可眼下柴米纔是急務,家族本已對他苛索,若再被抓住私藏宗門器物的口實……
但翠草的執著讓他難以拒絕。他歎聲,“行,你帶路。”
南嶺之內,林深雪厚。兩人避著巡林族人的小路前行。遠處傳來一擊獸吼,淩夷川提緊手中木棒,兩眼警戒四掃。他自幼習得一些防身的拳腳,雖未入宗門,出手尚有章法。
途中,翠草忽然神情大變,拉住淩夷川的袖口低聲,“那裡!”她指著前方一株老鬆,樹根下埋著一抹青綠,顯然是銅盒露出的一角。
淩夷川俯身挖掘,觸指一涼,盒上隱約浮現蒼瀾宗的篆紋。他神情凝重,將盒子藏入懷中。忽有腳步聲自林間傳來,是族中執事巡林而過。
淩夷川來不及多想,低聲吩咐,“快回村。”翠草足下踉蹌,卻被他一把拉住。兩人貼身隱身於樹後,目送那巡林人遠去。林中風聲變急,淩夷川心跳如擂。
安全後,翠草喘息聲中夾雜著驚喜,“這盒子也許能救我們……”
淩夷川冷靜道,“宗門器物來曆重大,莫要輕舉妄動。待我查清再說。”
返回村中,他們將銅盒掩於柴堆下。淩夷川以柴薪讓掩護,動手磨製了幾件防身小器——鐵刺與拒狼棒。他的手藝得自父親舊日教誨,是為應對日益頻繁的靈獸侵襲。
日暮將至,村中傳來風聲:有靈獸闖入西邊荒墓,村民逃竄。淩夷川不曾退縮,帶著翠草趕赴事發地。踏入荒墓地界,他看到一具狼形靈獸咬住村民衣袖,眼中凶光暴烈。
淩夷川以棒為盾,與狼獸正麵搏殺。他招式雖簡,但步法靈動,憑藉巧勁將狼獸斜挑倒地。村民得救,但獸傷猶重。翠草在後,拾得失落食糧,與淩夷川合力將傷者送回柴院。
村民圍攏致謝,卻仍以敬畏疏離之態看淩夷川。他們知其為族中流放之人,不敢親近。熱粥遞來時,大多低頭疾步離去。淩夷川見慣這一切,隻默然收下,目光注視天際那一抹暗澹雲層。
夜色沉靜,柴院之中,淩夷川翻看銅盒,其上浮雕奇異,似隱現蒼瀾宗古法陣紋。他心知,自已的命運已在今日悄然轉折。銅盒的秘密,將牽動家族與宗門的舊案,潛藏著更深的亂世風雲。
風聲中,翠草在院門內悄聲問道,“銅盒會不會帶來災禍?”
淩夷川收起木棒,坐於門檻,答得堅定,“不管命運如何選擇,隻能守住心底的道義。”
他的聲音低沉中帶著一絲灑脫。外麵是未化的殘雪,是風雲初變的蒼天。柴院昏燈下,淩夷川獨坐木門,手指緊扣著銅盒邊緣,凝望著遠方的嶺南和未名的路途。
他並未察覺,遙遠的村頭正有黑影徘徊,冷冷注視著這異樣的小院。風從院落吹過,給孤村邊地帶來一抹難以言狀的緊張氣息。淩夷川的目光越過院牆,心底的堅韌與孤傲漸漸凝聚成一個決念——無論前路如何曲折,他都必須走下去。
院外星光稀疏,雲端如墨。破舊院落裡,壁燈微弱,一隻青銅盒靜靜躺在柴堆之下。淩夷川屏息凝神的身影在昏黃燈光下拉長,家族舊案與未知風暴已於這孤村之夜悄然開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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