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途斷雲錄 第4章 山林追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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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晦暗，晨光於雲隙間微微掙紮，至東陵荒野意猶未伸。院牆外，鬆韻低沉，蒼色的霧氣裹挾昨夜殘寒，兀自遊走。淩夷川站在院門後的青石台階上，猶豫間將穆掌燈昨日遺落的符紙收入袖中，指節緊扣，掌心隱有微汗。
院外小徑上，馬蹄聲開始密集。淩夷川本能地屏息。他心頭仍浮現昨夜的片段——穆掌燈言辭吞吐，關於父親，以及家族舊案未了的幽影。清晨的靜謐被打破，遠處有人低聲呼喝，夾雜鐵器摩擦。
翠草從後院探身，眼神惴惴，“夷川，有生人靠近，他們……不是附近鄉裡的。”
淩夷川皺眉，屏住呼吸，凝神細聽。他辨認出那聲音，不是村人，不帶市井鄰裡的粗聲，卻隱含幾分殺意與急躁。
“快走！”他低聲喝道，將翠草推至屋內暗處，“彆發聲，等我回來。”
腳步落於青石，淩夷川翻身躍入院後雜林。枝杈濕滑，林間積雪尚未消融，枯枝粘連濕土。他沿著偏南的坡道疾行，選最密的林蔽身。一陣風起，衣袍攪動，背後響起急促的腳步。
“淩夷川！”有人高聲怒斥，刀弩接連上膛，兩道身影撲入林隙。
淩夷川低頭疾跑，呼吸有節。追兵的腳步逐漸迫近，林間迴音綿綿。他攏緊身影，抄小徑繞向斷崖處。可斷崖將東麓隔開，若再前行，便無路可退。
忽然，一記粗獷的呼喝橫衝而來：“夷川！那邊——”響聲從南而至。
淩夷川定睛，是赫連崢。那高大身影如山熊般撞破林間積雪，一身蒼瀾武宗勁裝，衣襟斑駁，手中鐵棍拄地。赫連崢麵帶怒色，眸光如炬，見到夷川，眉間皺起一線鋒銳。
“你先避後！”赫連崢吼道，縱身與兩名追兵短兵相接。
林間驟然亂作一團。刀閃鐵鳴，赫連崢揮棍如龍，兩名黑袍仇敵被生生逼退數步。其中一人見勢不妙，朝林外諸人大喝：“分兩路，快追！”
夷川趁亂鑽入右側密林。心跳如鼓，耳邊隻剩赫連崢、仇敵兵刃相擊的沉悶聲。他踩著落葉，隱身於枯木之後。林間灰禽覓食，驚起微響。
赫連崢怒喝：“你等哪門子人物，欺我兄弟，就該承這罪！”
敵人冷笑：“少裝英雄，給蒼瀾宗搗亂的膽子都那麼橫嗎？”刀光再起，冷鐵橫掃，卻被赫連崢鐵棍當胸擋下。兩人僵持之際，林外又傾泄出三四陰影，一通逼近。
淩夷川眼角餘光窺見，他們穿戴雜亂，腰間掛著異族製式的符印。夷川心頭警覺：這些人絕非常見鄉賊，多半與家族舊案、宗門權鬥另有牽連。他不敢再猶豫，順著未封的林道迅速潛行。
雪林中，權謀喧囂打破了破曉的安靜。赫連崢搏鬥間回頭大喝，“夷川！去西邊荒坪找穆掌燈，他說要護你，快！”
夷川明白此地不宜久留，強忍心頭慌亂，回頭見赫連崢已陷入重圍，鐵棍掃出一道寒光，逼得追兵後退，卻勢單力孤，難敵多方壓迫。
忽有一枝暗器破風而出，擊中樹乾，“嗡”地一聲炸響。林中突生異光，仇敵退避不及，狼狽閃避。夷川趁機再度橫向潛行，卻見前路一柄刀擋住去路，刀上靈痕浮現，寒氣逼人。
對方壓低聲音：“淩夷川，你逃不掉。”
夷川咬緊牙關，袖底符紙隱泛靈光。他想起穆掌燈的叮囑，心念一動，將符紙按於掌心，默唸法訣——但l內靈氣稀薄，僅有微弱光暈。仇敵冷嘲：“區區鄉野小子，有什麼底氣與我們鬥？”
刀芒忽然一抖，還未得手，一團黑影從樹頂墜落，正中持刀者肩膀。赫連崢怒吼：“休想動他！”
鐵棍攜風補上一擊，將持刀之人擊退。赫連崢傷痕累累，嘴角滲出血絲，卻神色未變。
“夷川，你往林外那塊大青石跑，彆回頭！”赫連崢下令。
夷川點頭，飛身穿過雪叢。他心頭沉重，耳邊赫連崢暴喝和追兵的嘶喊交織，彷彿攪動著整個東陵的清晨。前方大青石下，旱草鋪地，野兔逃竄，景色荒涼。
奔至青石，淩夷川喘息未定，後方林裡傳來鐵器碎裂之聲。赫連崢以鐵棍格擋，敵人卻蜂擁而至。夷川攥緊拳，決意不再退縮。他低喝一聲，鼓動l內靈氣，將符紙貼在腳下。青石下靈光乍現，形成一層符陣，暫時籠住自身。
追兵見勢，轉而圍困赫連崢，“淩夷川！你既涉舊案，不配苟活！”
赫連崢咬牙扛下敵人，兩名仇敵齊身夾擊，鐵棍振落。然而赫連崢身形漸重，每步移動都愈發遲緩。夷川見狀，心中劇痛脫口而出：“我在這裡，有本事衝我來！”
對方冷笑，刀鋒挺進。赫連崢飛身橫擋，招式帶風，打得對方頭破血流。林內陰影又集結數人，凶器如潮。
忽然，林外風向突變，一道素白光劃破天幕，從遠處斜斜而至。眾人目光一凜，隻見一道纖細身影飄然立於林隙，青衫隨風，眸光如水。
蘇棲月現身。她眼神不動聲色，步伐極穩，細指翻轉，靈符自袖間溢位，粉碎一枝暗器。仇敵見狀，警覺退後，“她是幽州的人，小心！”
赫連崢見狀，心頭略定。他高聲道：“棲月姑娘，能助我們一臂！”
蘇棲月微微頷首，袖中靈符連發，驅使一股微妙靈氣化作光刃，逼退兩名敵人。她低聲道：“夷川，護住自已，穆掌燈已在前方等你。”
夷川腳下的符陣漸弱，他掙紮著衝向蘇棲月所在的林路。赫連崢奮力擋在仇敵與蘇、淩之間，鐵棍橫掃，一聲悶響。
追兵見對方陣腳亂，欲速戰速決。忽然林外傳來一陣鳥鳴，緊接著黑影迅速掠至林頂。
一名黑袍人指向蘇棲月，“幽州餘孽，彆再插手！”
蘇棲月神色未變，手中靈符宛如遊魚穿梭林間，“東陵山下，不容爾等放肆。”
對峙間，赫連崢已是強弩之末，刀口滑過肩頭，鮮血滲透衣襟。他踉蹌後退，卻依然橫臂擋住仇敵逼近的路線。
夷川與蘇棲月對視一瞬，目光裡遞出無聲信任。夷川咬牙問道：“棲月，你可識破這些人來曆？為何盯我不放？”
蘇棲月眸光微沉，“此事非通尋常，他們似與隱族下屬有牽連，或許與你家族案情有關。”
夷川低聲，“穆掌燈為何早未示警？”
蘇棲月道，“他身份特殊，不能暴露。你隨我先合力突圍。”
林頂風聲更緊，幾枚靈符炸裂，宛如螢火。追兵見蘇棲月橫空出世，追殺之意稍緩，卻仍窮追不捨。
赫連崢以最後一口氣喝道：“夷川，快走，不必管我！”
夷川目光痛苦不捨，卻知此時不能逗留。蘇棲月引路，兩人齊身鑽入山林深處。赫連崢擋在尾後，鐵棍若有若無地拖著大半敵人。
林間枝葉拍打，腳步淌過濕雪。蘇棲月引夷川轉入一處幽僻密徑，前方便是穆掌燈曾指示的古道入口。
夷川一邊疾跑，一邊回頭望見赫連崢身影逐漸模糊。山林戰鬥聲漸遠，隻剩風聲與二人匆匆喘息。
再奔一程，前方古道入口處，穆掌燈負手而立，鬚髮如雪，神情肅穆。他抬眼望來，聲音低沉，“夷川，你終究踏出了這一步。”
淩夷川臉上汗滴未乾，目光焦灼，把蘇棲月推至身旁，“掌燈師父，赫連崢他——”
穆掌燈眸光一頓，徐徐道：“你二人且安身。赫連崢自會脫身，此局還未至絕境。”
蘇棲月問道，“穆先生，我已察覺追兵中混有隱族影衛，他們與夷川舊案有關麼？”
穆掌燈將手中竹杖杵地，輕緩作答，“此中緣由複雜，諸君不宜輕議。夷川，此番遭險，是你成長路上的一劫，也是整個九州風雲驟變的前兆。”
淩夷川心頭沉沉，凝視掌燈，彷彿欲從那無儘深邃的眼眸中讀出某種未示之意。
蘇棲月回望林間，“赫連崢若有難處，我自會助他。”
穆掌燈微笑搖頭：“你們各有所需，此時應先自保。夜深將至，山林危機未散。”
夷川低下頭，身後家族餘恨、赫連崢險厄交織成一團。他忍住胸間悲憤，低語道：“師父，若此仇不報，正道何存？”
穆掌燈凝視夷川許久，淡淡道：“少年雖有疾風，修道更須持重。你若執念太深，遲早為心魔所折。至於正道——須以仁義為心。”
蘇棲月默默站定，目光如水，心中波瀾未言。
古道口，天光漸暗。淩夷川回眸深林，赫連崢的背影彷彿仍在風雪裡搏殺。他握緊手中符紙，心頭升騰起難以言說的重擔。
穆掌燈慢慢步入道口，蘇棲月輕聲囑咐：“夷川，需穩住心誌，莫讓他們看穿你的弱處。”
夷川點頭，臉上神色漸趨堅毅。
風雪自古道口漫下，山林間一切歸於靜默。夷川和蘇棲月跟隨穆掌燈，踏入暮色深處。
天光將儘，少年步履已然沉重——但東陵的命運，遠未定格於此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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