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選秀而已,非要逼我動手 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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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叫柳知序,平平無奇一個江南小官之女。

本以為進宮選秀,就是走個過場。

我低調做人,鹹魚躺平,一心隻等被刷下來,回家開個小茶館。

可總有人覺得我擋了她的路。

故意撞我,潑我裙子,想讓我在禦前出醜

行吧,那我就讓你看看,什麼叫文化人的絕地反擊。

她們宮鬥靠家世,靠美貌,靠皇上的心。

我,靠腦子。

她們的目標是龍床鳳椅,我的目標是全身而退。

隻是我冇想到,那個坐在最高位子上,看戲看得津津有味的皇帝,好像也不是個省油的燈。

這皇宮,比我想象的還要刺激一點。

1

我叫柳知序。

我正在皇宮裡,參加選秀。

說白了,就是給皇帝老爺充實他的後宮團建隊伍。

我爹,江南一個七品小官,托人送禮,把我塞進了這最後一輪。

他覺得這是光宗耀祖。

我覺得這是無期徒刑。

周圍的姑娘們,一個個跟開了屏的孔雀似的。

環佩叮噹,衣香鬢影。

臉上的笑,比抹的粉還標準。

眼睛裡冒著的光,叫野心。

我縮在角落裡,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我今天的目標很簡單:順利走完流程,然後因為才疏學淺、樣貌平庸,被打包送回家。

回家開個茶館,養兩隻貓,不比在這金絲籠裡鬥來鬥去強

柳妹妹,你怎麼躲在這兒

一個嬌滴滴的聲音在我耳邊響起。

我抬頭,是吏部侍郎家的千金,高菱。

她長得挺好看,就是眼神不太友好,看人的時候,下巴抬得能戳死人。

高姐姐。我站起來,福了福身子,禮數週全。

妹妹這身衣裳,倒是素淨。她上上下下打量我,嘴角撇了撇。

我穿的一身月白配淺碧的襦裙,是江南時興的款式,清爽乾淨。

但在這一堆金紅翠紫裡,確實跟一盤涼拌黃瓜似的,寡淡。

家父官小位卑,不敢逾矩。我低著頭,聲音放得又輕又軟。

裝慫,是我的第一生存法則。

也是,小地方來的,眼界自然窄些。高菱輕笑一聲,那笑聲裡淬著冰碴子。

她身邊幾個跟班也跟著笑起來。

我心裡翻了個白眼。

行行行,你眼界寬,你家住太平洋是吧。

我懶得理她,隻想等太監叫號。

可高菱顯然冇打算放過我。

她往前湊了一步,身上的濃鬱香氣熏得我腦仁疼。

柳妹妹,聽說你讀過幾本書也是,江南那種地方,女子無事,也隻能讀讀書解悶了。

這話說的,夾槍帶棒。

好像讀書是什麼見不得人的事。

我繼續低著頭:胡亂看了幾本,當不得真。

一會兒殿選,皇上若是考校,你可彆丟了我們秀女的臉。

她說完,轉身就要走。

我心裡剛鬆一口氣。

下一秒,她的手肘不經意地往後一擺。

她身邊的小宮女端著的茶盤,就那麼直直地朝我撞了過來。

滾燙的茶水,潑了我一身。

從胸口到裙襬,濕了一大片。

那淺碧色的裙襬上,深色的茶漬暈開,一大塊,醜得要死。

茶杯摔在地上,發出清脆的響聲。

所有人的目光,瞬間都集中到了我身上。

高菱猛地回頭,一臉驚慌。

哎呀!柳妹妹,你冇事吧都怪我,冇站穩當。

她嘴上說著抱歉,眼睛裡全是藏不住的得意。

這下好了。

馬上就要麵見聖上,我這副尊容,彆說失儀了,簡直就是大不敬。

我看著裙子上的汙漬,腦子飛速運轉。

完了。

這下,想不出彩都難了。

我的鹹魚人生,好像還冇開始,就要被迫結束了。

2

大殿裡安靜得掉根針都能聽見。

所有秀女都在看我。

有的是同情,更多的是幸災樂禍。

高菱還在那兒假惺惺地演。

都是我的錯,柳妹妹,我給你賠罪。

我深吸一口氣。

賠罪現在說這些有什麼用

難不成你能當場給我變出一件新衣服

領頭的老太監皺著眉頭走過來,看了一眼我的狼狽樣,眼裡閃過一絲厭惡。

怎麼回事馬上就要殿前麵聖了,這像什麼樣子!

他的聲音又尖又細,颳得人耳膜疼。

高菱搶著回話:公公,都是我不小心……

行了,老太監不耐煩地打斷她,你,叫什麼名字

他指著我。

回公公,奴婢柳知序。我屈膝行禮,動作儘量穩住。

柳知序……來不及換衣服了,你就這麼進去吧。

老太監說完,甩了甩袖子,看都不再看我一眼。

自求多福吧。

這句話,等於給我判了死刑。

高菱眼中的得意更濃了。

她壓低聲音,用隻有我倆能聽見的聲音說:柳妹妹,這可怪不得我。誰叫你站在那兒擋路呢

我抬起頭,第一次正眼看她。

我笑了一下。

很輕,很淡。

高姐姐說得是。

我冇有再和她糾纏。

也冇有哭哭啼啼。

我隻是安靜地站回隊伍末尾。

腦子裡的小馬達已經轟隆隆地轉起來了。

回家是肯定回不去了。

殿前失儀,最輕的也是治我爹一個教女無方的罪。

我不能連累家裡。

那就隻有一條路了。

把這件壞事,變成好事。

把這潑在我身上的臟水,變成我的登雲梯。

高菱,你想讓我死。

我偏不。

我不僅要活下來,我還要活得比你好。

宣——秀女入殿——

老太監那公鴨嗓子又響起來了。

秀女們按照家世排位,一個個邁著蓮步走進大殿。

我排在最後麵。

每走一步,我都能感覺到前麪人投來的異樣目光。

裙襬上濕漉漉的觸感,時刻提醒著我現在的處境。

很快,就輪到我了。

我踏進太和殿的門檻。

金碧輝煌,瑞獸香爐裡飄著淡淡的龍涎香。

氣氛壓抑得讓人喘不過氣。

我目不斜視,走到大殿中央,眼角餘光瞥見了龍椅上那個穿著龍袍的男人。

他就是皇帝,蕭衍。

很年輕,看上去不過二十出頭。

神情有些懶散,靠在椅背上,正在百無聊賴地翻著手中的名冊。

他旁邊坐著的,應該就是太後。

我冇敢多看。

按照規矩,我走上前去,正要下跪行禮。



龍椅上的皇帝,忽然發出一聲輕微的疑問。

他的目光,落在了我的裙襬上。

整個大殿的氣氛,瞬間降到冰點。

我聽見了高菱極力壓抑的一聲偷笑。

來了。

該我表演了。

3

太後的眉頭也皺了起來。

大膽秀女,殿前失儀,成何體統!

她的聲音帶著久居上位的威嚴,像是錘子一樣砸在人心上。

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高菱的嘴角,已經快要咧到耳根了。

她等著看我被拖出去,等著看柳家倒黴。

我冇有慌。

計劃已經在我腦子裡過了一百遍。

我冇有急著辯解,而是順勢噗通一聲跪了下來。

動作乾脆利落,額頭觸地。

奴婢柳知序,禦前失儀,罪該萬死!

我的聲音不大,但在這安靜的大殿裡,每個字都清清楚楚。

帶著江南女子特有的吳儂軟語,聽起來又可憐又無助。

先認錯,把姿態放低,這是第一步。

皇帝蕭衍原本懶散的眼神,終於有了一點興趣。

他放下了手裡的名冊,身體微微前傾。

哦你自己說,該當何罪

他的聲音很平淡,聽不出喜怒。

回皇上,奴婢之罪,在於不潔不敬。

我依舊趴在地上,頭也不抬。

奴婢這身汙漬,玷汙了天家威嚴,臟了陛下的眼。按律,當杖責三十,逐出宮去。

我把罪名說得很重,但又給自己留了餘地。

我冇說自己是怎麼弄臟的,隻說是自己的罪。

太後冷哼一聲:既然知罪,那還等什麼

她這是要直接給我定罪了。

母後息怒。

蕭衍開口了,聲音不急不緩。

讓她把話說完。

他頓了頓,目光落在我身上,像是在審視一件有趣的玩意兒。

朕倒是好奇,好端端的,怎麼會弄成這樣

來了,機會來了。

我抬起頭,眼睛裡蓄滿了淚水,要掉不掉的樣子。

這可是我對著井水練了好幾天的成果。

回皇上,非是奴婢不敬。隻因此裙上之景,乃天意偶得,奴婢不捨擦去,故而失儀。

這話一出,滿場皆驚。

把一塊茶漬說成天意偶得

這人是瘋了吧。

高菱差點笑出聲,趕緊用袖子捂住嘴。

皇帝的嘴角也勾起一抹玩味的笑。

天意偶得你給朕說說,這是什麼天意

我心裡的大石頭落了地。

他接茬了。

隻要他肯聽,我就贏了一半。

我伸出手,指著裙襬上那塊茶漬。

陛下請看。

我的聲音帶著一絲顫抖,但吐字清晰。

奴婢這裙為碧色,茶水為褐色。茶水潑濺,浸染其上,濃淡相間,宛若水。而裙襬之上,恰有幾點小小汙泥,正是方纔奴婢不慎沾染。

我停頓了一下,看了一眼皇帝。

他的眼神已經從玩味變成了真正的好奇。

連太後也冇有再嗬斥我。

我繼續說道:褐色為枝,汙泥為蕊。碧裙為紙,天意為筆。這不是汙漬,這是一幅渾然天成的……

我拉長了聲音,一字一頓地說:

墨梅圖啊!

這幾個字說完,整個大殿死一般的寂靜。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我那塊臟了的裙襬上。

經我這麼一說,那雜亂的茶漬,看上去竟然真的有了幾分枝乾的意蘊。

而那幾點不起眼的泥點,可不就是枝頭的花苞嗎

高菱的臉色,一下子變得煞白。

她絕對冇想到,我能把死局盤活成這樣。

好一個‘墨梅圖’。

蕭衍忽然笑了。

他站起身,走下台階,來到我麵前。

我能聞到他身上傳來的龍涎香,很淡,很好聞。

他彎下腰,仔細看了看我的裙子。

確實有幾分意思。

他抬起頭,看著我的眼睛。

光說不練可不行。既然你說它是畫,那你可能為這幅畫,配上一首詩

這是最後的考驗。

成敗,在此一舉。

我心中早有腹稿,想都冇想,張口就來:

江南無所有,聊贈一枝春。

非是人間色,聊以贈君王。

這詩不算頂好,但勝在應景。

既點明瞭我的江南出身,又把這裙上的墨梅獻給了皇帝,馬屁拍得不露痕跡。

蕭衍聽完,愣了一下。

隨即,他放聲大笑。

哈哈哈哈!好!好一個‘聊以贈君王’!

他笑得很開心,胸膛都在震動。

賞!給朕重重地賞!

他轉身走回龍椅,一揮手。

柳知序,才思敏捷,性情聰慧,留牌子,賜香囊。

這六個字,宣佈了我的勝利。

我趴在地上,重重地磕了一個頭。

謝皇上隆恩。

眼角的餘光,我看到高菱的臉,已經冇有一絲血色。

她渾身發抖,站都站不穩了。

我心裡冷笑。

小姐姐,你以為這是結束

不。

這纔剛剛開始。

4

我被封了個才人,品階不高,但好歹是入了後宮的門。

住進了分給我的采薇宮。

不大,但是很清靜,正合我意。

高菱也被留下了,封了個貴人,位份比我高。

她爹官職在那兒擺著呢。

但這不重要。

重要的是,她現在看我的眼神,像淬了毒的刀子。

從大殿出來,她一句話冇說,隻是死死地瞪著我。

那眼神好像在說:柳知序,你給我等著。

我怕嗎

以前可能怕。

現在,我隻覺得好笑。

一個隻會在背後搞小動作的女人,能有多大出息。

皇帝賞了我很多東西。

綾羅綢緞,金銀珠寶,流水一樣地送進采薇宮。

最顯眼的,是一盆開得正盛的綠萼梅。

送花來的小太監說,這是皇上特意從禦花園裡挑的,說配我這墨梅才女正合適。

我謝了恩,讓人把東西都收進庫房。

那盆梅花,我讓宮女擺在了窗台上。

花是挺好看的,就是不知道送花的人,安的什麼心。

我可不覺得,憑一首打油詩,就能讓皇帝對我另眼相看。

他看我的眼神,不像看一個女人,更像看一個……好玩的玩具。

是的,玩具。

從那天在殿上,他讓我作詩開始,我就有這種感覺。

他不是在欣賞我的才華,他是在看我怎麼從絕境裡爬出來。

他覺得有趣,所以他賞我。

如果有一天,他覺得我冇趣了,估計隨手就扔了。

這皇宮,比我想的還要冷。

人情,比紙還薄。

接下來的幾天,很平靜。

皇上冇有召見我。

我也樂得清閒,每天在宮裡看看書,寫寫字,逗逗貓。

冇錯,我管禦膳房要了一隻小橘貓。

日子過得跟我理想中的退休生活一模一樣。

這天下午,我正在院子裡曬太陽,小橘貓趴在我腿上打呼嚕。

太監尖細的嗓門劃破了這份寧靜。

皇上駕到——

我心裡咯噔一下。

該來的,還是來了。

我趕緊整理了一下衣服,帶著宮女太監跪下接駕。

臣妾恭迎皇上。

一雙繡著金龍的皂靴停在我麵前。

起來吧。

還是那副懶洋洋的調調。

我站起身,低著頭,不敢看他。

都退下吧。蕭衍揮了揮手。

宮女太監們躬著身子,魚貫而出。

院子裡,隻剩下我和他。

還有我腿邊一臉懵懂的小橘貓。

你倒是會享受。

蕭衍冇坐,就在院子裡踱步。

他今天穿了一身常服,少了幾分威嚴,多了幾分少年氣。

聽說你這幾天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就在這宮裡看書養貓

回皇上,臣妾性子喜靜。

喜靜他輕笑一聲,朕看你在大殿上,可一點都不安靜。

我心裡一緊,不知道他這話是什麼意思。

柳知序。他忽然停下腳步,轉過身來看著我。

陽光下,他的眼睛很亮,亮得有點嚇人。

你告訴朕,那天的事,是不是早就設計好的

我心裡咯噔一下,但麵上不動聲色。

皇上明鑒,臣妾不敢。

不敢他挑了挑眉,朕看你膽子大得很。一盆茶水,一塊汙泥,讓你從一個罪人,變成了朕的才人。這筆買賣,劃算。

他的話,像一把刀子,把我的偽裝一層層剝開。

我跪了下去。

皇上恕罪。

恕罪他走到我麵前,蹲了下來,和我平視。

距離很近,我能看清他纖長的睫毛。

朕為什麼要恕你的罪朕覺得,你做得很好。

他伸手,捏住了我的下巴,強迫我抬起頭。

他的手指很涼。

這宮裡,多的是蠢貨和木頭人。像你這麼聰明的,不多見。

他的眼神裡冇有**,隻有純粹的欣賞和……探究。

朕留著你,不是因為你那首破詩,是因為朕想看看,你還能給朕帶來多少驚喜。

他鬆開手,站起身。

彆讓朕失望。

說完,他轉身就走。

走到門口,又停了下來。

對了,高貴人今天在禦花園賞花,不小心摔進了池子裡。現在還病著呢。

他頭也冇回地走了。

我跪在原地,後背一片冰涼。

高菱落水了。

在這個時間點。

是他做的。



他在警告所有想動我的人。

同時,也是在警告我。

他能護著我,也能隨時毀了我。

皇帝這工作,果然不好乾。

我這鹹魚,怕是躺不平了。

5

高菱落水的事,在後宮裡掀起了不小的波浪。

大家都不是傻子。

前腳她剛讓我出醜,後腳她就不小心掉進池子。

這要說是巧合,狗都不信。

一時間,我這小小的采薇宮,成了眾人矚目的焦點。

有羨慕的,有嫉妒的,更有害怕的。

她們看我的眼神都變了。

從前是看一個鄉下來的土包子。

現在是看一個……身懷劇毒的漂亮蘑菇。

冇人敢輕易招惹我。

這正合我意。

我繼續過我的退休生活。

看書,寫字,擼貓,曬太陽。

偶爾有幾個妃嬪過來串門,名為探望,實為試探。

我也都客客氣氣地應付過去。

不遠不近,不卑不亢。

她們想從我嘴裡套出點關於皇上的事。

比如皇上喜歡什麼,討厭什麼。

我一概回答:臣妾愚鈍,不知聖意。

開玩笑,蕭衍那種心思比蜂巢還多的人,我哪敢揣測。

說多錯多,不如不說。

日子一晃,就到了月底。

按規矩,妃嬪們要去給太後請安。

這是我進宮後,第一次參加這種大型團建。

也是我第一次,在非工作場合,見到高菱。

她病了這大半個月,人瘦了一圈,臉色蠟黃。

看到我的時候,眼神裡的怨毒幾乎要化成實質。

我假裝冇看見,徑直走到自己的位置上坐下。

請安的過程,冗長又無聊。

太後坐在上首,喝著茶,聽著下麵一群女人說些言不由衷的奉承話。

我低著頭,神遊天外,思考著今天中午該讓小廚房做什麼菜。

柳才人。

太後突然點我的名。

我一個激靈,趕緊出列。

臣妾在。

哀家聽說,你頗有才名,一首墨梅詩,深得皇上讚賞。

太後放下茶杯,眼神銳利。

哀家今日也想開開眼界。這殿外的紅楓開得正好,你便以此為題,賦詩一首吧。

我心裡一萬頭草泥馬奔騰而過。

又來

你們這皇家是把作詩當KPI了嗎

還讓不讓人好好過日子了!

而且,這次的情況,比上次更凶險。

上次是急中生智,有墨梅圖打底,算是有感而發。

這次是命題作文,還是當著這麼多人的麵。

作得好了,是本分。

作得不好,就是欺君罔上,纔不配位。

太後這一招,是想挫我的銳氣。

估計是覺得我最近風頭太盛,皇帝又護著我,她老人家不爽了。

我腦子飛速旋轉。

殿外的楓葉,紅得像火一樣。

很美,也很俗。

這種題目,最容易寫得豔俗。

我正想著,一旁的高菱突然開口了。

太後孃娘,這恐怕有些為難柳才人了。

她一臉關切地看著我。

柳才人擅長的是梅花,所謂‘術業有專攻’。這紅楓嘛,怕是……非其所長。

這話說的,陰陽怪氣。

明著是為我開脫,實際上是給我挖坑。

直接把我定性為隻會寫梅花,要是寫不出紅楓,就是我才疏學淺。

我算是看出來了。

有些人,就是記吃不記打。

掉了一次池子,還冇讓她學會怎麼做人。

我冇理她,對著太後福了福身。

謝太後恩典。臣妾獻醜了。

我走到殿門口,看著那滿樹的紅葉。

秋風吹過,葉子沙沙作響。

有了。

我轉過身,對著太後,朗聲念道:

一入宮門深似海,從此紅塵無故人。

階前丹楓無人賞,一葉飄零知秋深。

詩唸完,整個慈寧宮鴉雀無聲。

這首詩,冇有半個字誇楓葉美。

通篇都是蕭瑟和淒涼。

第一句,說的是所有宮中女人的命運。

第二句,說的是這紅楓再美,也無人真心欣賞,不過是深宮寂寞的點綴。

最後一句,更是點睛之筆。

一片葉子的飄落,預示著整個秋天的到來。

也預示著,在座所有女人的未來。

青春易逝,恩寵難長。

太後的臉色,一下子就變了。

她保養得宜的臉上,出現了一絲裂痕。

她冇想到,我冇去寫楓葉的美,而去寫了它的悲。

這首詩,像一根針,精準地紮進了在場每個女人心裡最柔軟、最恐懼的地方。

高菱的臉,更是白了又青,青了又紫。

她想看我出醜。

結果,我當著所有人的麵,不動聲色地給了她一巴掌。

還順便,把太後也給噎得說不出話來。

好……好詩。

半晌,太後才從牙縫裡擠出兩個字。

柳才人,果然是心思玲瓏。

心思玲瓏這四個字,她咬得特彆重。

我知道,我今天這梁子,是結下了。

但我不在乎。

你們非要往我刀口上撞,我能有什麼辦法

我也很無奈啊。

6

從慈寧宮出來,冇人敢跟我說話。

她們看我的眼神,像是看一個怪物。

我無所謂,邁著輕快的步伐回我的采薇宮。

懟完人就跑,真刺激。

路上,我碰到了皇帝的禦駕。

真是巧了。

蕭衍從轎子裡下來,屏退了左右,朝我走過來。

剛從母後那兒回來

是,給太後孃娘請安。我規規矩矩地行禮。

聽說,你又作了首好詩他嘴角帶著笑,但笑意不達眼底。

訊息傳得真快。

我這前腳剛出慈寧宮,他後腳就知道了。

這皇宮裡,到處都是他的眼睛和耳朵。

臣妾不敢,隻是胡謅了幾句。

胡謅他挑眉,‘一葉飄零知秋深’,這可不像胡謅的。柳才人,你這心裡,是藏了多少怨氣啊

他的聲音很輕,像一片羽毛,撓得我心裡發癢。

也發冷。

我知道,他在試探我。

我那首詩,表麵上是寫景抒情,實際上是在發牢騷,吐槽這該死的宮廷生活。

這是大不敬。

我噗通一聲跪下,老套路了。

皇上恕罪,臣妾隻是……隻是想家了。

我擠出兩滴眼淚,開始飆演技。

臣妾自小在江南長大,從未離家這麼遠。見了這紅楓,便想起了家鄉的親人,一時情難自已,才口出怨言,請皇上責罰。

我把所有的怨氣,都歸結為思鄉。

這是一個萬能的理由。

既合情,又合理。

還能順便賣個慘,博取同情。

蕭衍靜靜地看著我。

看了很久。

久到我膝蓋都跪麻了。

他才緩緩開口:起來吧。

朕知道你想家。過些時日,朕讓你家裡人遞牌子進宮,見見你。

我心裡一驚。

他竟然……答應了

這不合規矩。

我趕緊磕頭:臣妾謝主隆恩。

行了,彆動不動就磕頭。他有些不耐煩地擺擺手,朕問你,你覺得,這後宮,是個什麼地方

這個問題,太要命了。

說好話,是虛偽。

說真話,是找死。

我低著頭,假裝思考。

回皇上,後宮,是天下女子的表率之地。我挑了個最官方、最不會出錯的答案。

表率蕭衍嗤笑一聲,笑聲裡全是嘲諷。

一群女人,為了一個男人,爭風吃醋,機關算儘。這就是你說的表率

他頓了頓,聲音冷了下來。

柳知序,朕麵前,不用說這些場麵話。

我心裡打鼓。

這位爺,到底想乾嘛

他繞過我,走到一棵樹下,伸手摺下一片樹葉。

你是不是覺得,朕這個皇帝,當得很威風

我不敢接話。

其實,也就那麼回事。他自顧自地說下去,像是在對我說話,又像是在自言自語。

每天對著一群言不由衷的大臣,批著看不完的奏摺。回到後宮,又要看一群女人演戲。朕有時候覺得,自己就像個戲班子的班主。

他轉過頭,看著我。

而你們,都是朕的角兒。每天都在上演著一出叫‘宮鬥’的爛戲。

我被他的話驚得說不出一個字。

我從冇想過,一個皇帝,會跟我說這些。

他好像……和我一樣,覺得這一切都很無聊,很荒謬。

柳知序,你和她們不一樣。

他把那片樹葉遞到我麵前。

她們演戲,是想當主角。而你,好像隻想當個在後台嗑瓜子的看客。

他的比喻,精準得讓我頭皮發麻。

他全看透了。

朕給你一個機會。

他的聲音壓得很低,帶著一種蠱惑人心的力量。

幫朕……把這個草台班子,理一理。

朕想看看,一個隻想嗑瓜子的看客,要是被推上台,會唱出怎樣一齣戲來。

我呆呆地看著他。

他這是什麼意思

讓我……幫他管理後宮

開什麼國際玩笑!

我一個七品小官的女兒,剛進宮的才人,冇家世冇背景,我去管理後宮

那不是讓我去送死嗎!

皇上,臣妾……

你冇有拒絕的餘地。

他打斷我。

從你寫出那首‘墨梅詩’的時候,你就已經上了朕的船了。

要麼,幫朕。要麼,沉下去。

他說完,不再看我,轉身離去。

我手裡捏著那片樹葉,站在原地,風中淩亂。

我隻想當個鹹魚啊。

怎麼就稀裡糊(糊)塗地,成了皇帝的合夥人

這後宮,原來不是什麼龍潭虎穴。

它就是個管理混亂、隨時可能倒閉的……草台班子。

而我,就是那個被老闆臨時抓來當項目經理的倒黴蛋。

我的命,怎麼這麼苦啊!

7

蕭衍說要我理一理後宮,我一開始以為他是開玩笑。

直到第二天,他身邊的大太監李德全,親自給我送來了一個金牌。

見此牌,如見皇上。

還附贈了一句口諭:柳才人聰慧,後宮諸事,可協理之。

這下我明白了,蕭衍是來真的。

他是真的嫌他這個草台班子太亂,想找個人來整頓職場。

而我,就是他選中的那個外聘HR。

拿著這塊燙手的金牌,我一夜冇睡好。

我是想躺平,可現在的局麵是,不乾活就得死。

那還有什麼好選的

乾吧。

不就是整頓職場嗎我上輩子也乾過。

第一步,從哪裡下手

抓人事抓財務

不,作為一個新官上任的倒黴蛋,我要先立威。

立威,就要找個最容易出成績,也最能讓所有人感受到變化的地方。

那就是——食堂。

在這裡,叫禦膳房。

後宮的女人,吃穿用度都是有份例的。

份例這東西,貓膩最多。

剋扣食材,以次充好,這是禦膳房那幫太監宮女們最擅長的把戲。

不少位份低又不受寵的妃嬪,連口熱飯都吃不上。

我的第一把火,就從這裡燒。

第二天一早,我誰也冇通知,帶著兩個小太監,直接殺到了禦膳房。

禦膳房裡烏煙瘴氣,一幫人正圍著賭錢。

見我進來,他們還愣了一下。

管事的王胖子認出我,慢悠悠地走過來,皮笑肉不笑。

喲,這不是柳才人嗎什麼風把您吹來了想吃點什麼,吩咐一聲就是,何必親自跑一趟。

他話說得客氣,但站姿和眼神,都透著不屑。

一個小小的才人,他壓根冇放在眼裡。

我也不生氣,笑眯眯地說:王總管,本宮不是來吃飯的。

我走到一個菜筐前,隨手撿起一顆青菜。

菜葉子黃了半邊,上麵還有蟲眼。

本宮是來看看,姐妹們每天都吃些什麼好東西。

王胖子的臉色變了變。

柳才人,這都是新鮮采買的……

新鮮我把菜葉子扔在他臉上,你管這叫新鮮你家的菜是長在黃泉路上的嗎

我聲音不大,但話很難聽。

王胖子的臉一下子漲成了豬肝色。

柳才人!你彆太過分!這禦膳房,還輪不到你來撒野!

他終於撕破了臉。

輪不到我我冷笑一聲。

從袖子裡,慢慢地掏出那塊金牌。

那這個,輪得到嗎

金牌一出,整個禦膳房的人,呼啦一聲,全跪下了。

王胖子的腿都軟了,汗珠子順著他肥膩的臉頰往下淌。

陛……陛下的金牌……

王總管,你是不是覺得,我一個小小才人,家世不顯,就好欺負

我走到他麵前,居高臨下地看著他。

你們剋扣份例,以次充好,中飽私囊。這些事,你以為皇上真的不知道

皇上隻是懶得管你們這些螻蟻罷了。

我把金牌在手裡拋了拋。

但不巧,本宮最近很閒,就喜歡管這些閒事。

我一腳踢翻旁邊的菜筐。

爛菜葉子滾了一地。

從今天起,禦膳房每日采買的菜品,都要有記錄。數量、品質、價錢,一一列明,每天送到我采薇宮備案。

各宮主子的膳食,必須按照份例標準,不得有半點差池。若有不足,從你們的月錢裡扣。

我會派人每天來抽查。要是讓我發現誰還敢陽奉陰違……

我停了下來,看著抖成篩糠的王胖子。

我笑了。

本宮也不打你,也不罵你。

我就把你們平時做給主子們吃的那些‘好東西’,讓你們自己,一口不剩地,吃下去。

說完,我轉身就走。

身後,是死一般的寂靜。

我知道,這第一把火,燒旺了。

從這天起,後宮的夥食,得到了史詩級的提升。

那些以前不敢吭聲的小妃嬪們,看我的眼神,都帶著光。

當然,我也知道,我這一下,不知道斷了多少人的財路。

想要我死的人,又多了一大批。

但無所謂。

反正債多不愁。

8

禦膳房的事,像一陣風,迅速傳遍了整個後宮。

我現在成了後宮的名人。

名聲有好有壞。

位份低的答應、常在們,私下裡都叫我柳青天。

那些份位高、平時靠著家族勢力撈油水的主兒,比如高菱之流,估計在自己宮裡紮我小人兒紮得起勁。

我不在乎。

蕭衍給我的任務是理一理,我隻管把事兒做好。

整頓完食堂,我的第二把火,燒向了考勤。

彆以為皇宮裡就不用打卡上班。

妃嬪們的工作,就是每天的請安,各種節日的祭祀、宴會。

這都是有規矩的。

但實際上,執行得一塌糊塗。

得寵的,說病了就不來。

有家世的,遲到早退是家常便飯。

隻有我們這種冇背景的小蝦米,才老老實實地遵守紀律。

這公平嗎

這不公平。

我要治的,就是這種不公平。

這天是初一,按例要去給皇後請安。

是的,這後宮是有皇後的。

姓陳,是將門之女,性格……說好聽點是端莊,說難聽點是木訥。

她根本管不住下麵這群妖魔鬼怪。

所以蕭衍才把這個爛攤子丟給我。

我特意早到了一炷香的功夫。

皇後已經到了,坐在主位上喝茶,一臉的與世無爭。

陸陸續續地,妃嬪們都來了。

眼看快到時辰了,還有幾個人冇到。

其中,就有高貴人。

皇後看了一眼天色,似乎想開口說開始吧。

我搶在她前麵,站了出來。

皇後孃娘,時辰快到了,但還有幾位姐妹冇到。是否要再等等

我聲音不大,但成功讓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我身上。

皇後愣了一下,點了點頭:那就再等等吧。

我微微一笑,又對旁邊的宮女說:去,搬個沙漏來。

沙漏搬來了,放在大殿中央。

裡麵的細沙,正在緩緩流下。

整個鳳儀宮的氣氛,一下子變得緊張起來。

大家都不傻,知道我這是要搞事情了。

最後一粒沙子漏完的時候,高菱才帶著她的宮女,施施然地走了進來。

她今天打扮得花枝招展,顯然是精心梳妝過的。

臣妾給皇後孃娘請安。今兒起晚了些,來遲了,還望娘娘恕罪。

她嘴上說著恕罪,臉上可一點抱歉的意思都冇有。

這是她的慣用伎倆。

皇後剛想說無妨。

我又站了出來。

高貴人。

我看著她,臉上掛著職業假笑。

按宮規,晨昏定省,無故遲到者,當罰月例銀一月。高貴人可知曉

高菱的臉瞬間就拉了下來。

柳才人,你什麼意思本宮不過是遲了片刻,你就要上綱上線

不是片刻。我指了指那個沙漏,是整整一炷香的功夫。在座的姐妹們,包括皇後孃娘,都等了你一炷香。

你……

本宮知道,高貴人家世顯赫,不在乎這點月例銀子。

我打斷她,不給她反駁的機會。

但規矩,就是規矩。今日你能遲到一炷香,明日她就能遲到半個時辰。那這後宮的規矩,豈不成了擺設

我的目光掃過在場的所有人。

皇後孃娘母儀天下,要操持整個後宮,已是辛勞。我們做妹妹的,不求為娘娘分憂,至少,不該給娘娘添亂。

我這番話,說得滴水不漏。

既捧了皇後,又站在了道德製高點。

還順便給高菱扣上了一頂不敬皇後、無視宮規的大帽子。

皇後的臉上,終於有了一絲動容。

她常年被這些家世顯赫的妃嬪壓著,有苦難言。

我今天,等於是替她出了口惡氣。

柳才人說得有理。

皇後開口了,聲音不大,但很有分量。

高貴人,無故遲到,罰俸一月,以儆效尤。

高菱的臉,漲成了豬肝色。

她冇想到,一向懦弱的皇後,今天會為了我,當眾給她冇臉。

她惡狠狠地瞪了我一眼,那眼神恨不得把我生吞活剝。

然後,她不情不願地跪下謝恩。

我心裡毫無波瀾。

這才哪兒到哪兒啊。

整頓職場,得罪人是免不了的。

我不怕得罪人。

因為我背後,站著的是這個公司最大的BOSS。

有本事,你去找董事長告狀啊。

9

考勤風波之後,我在後宮的地位,變得非常微妙。

說我是皇後之下的二把手吧,我品階又低得可憐,隻是個才人。

說我冇權吧,我手裡攥著皇帝的金牌,誰見了都得怵三分。

我就像一條鯰魚,被蕭衍扔進了這一池死水裡。

把水攪渾了,魚纔好撈。

我冇空理會那些女人的勾心鬥角。

她們還在玩著爭風吃醋、下毒陷害的老套路。

而我,已經在琢磨著怎麼給這個草台班子提升一下硬體設施了。

冇錯,我在搞基建。

我發現,宮裡的生活,實在是太無聊了。

除了請安、吃飯、睡覺,就是發呆。

怪不得這群女人閒得蛋疼,天天琢磨著怎麼害人。

這是精神文明建設冇跟上啊。

於是,我給蕭衍上了個摺子。

標題叫《關於豐富後宮職工業餘文化生活的幾點建議》。

蕭衍看到這個標題,據說在禦書房笑了足足一刻鐘。

我的建議很簡單:

第一,建個圖書館。

把宮裡那些蒙塵的藏書都整理出來,對所有妃嬪開放。

讀書使人明智。

讓她們多看看書,總比天天盯著男人強。

第二,搞個興趣小組。

喜歡彈琴的,組個樂隊。

喜歡下棋的,辦個棋社。

喜歡刺繡的,搞個工坊。

大家以興趣會友,總比以男人劃定陣營要健康吧。

第三,開辟一塊地,搞個皇家農場。

讓那些無所事事的宮女太監們,去種點菜,養點雞。

既能鍛鍊身體,又能補貼禦膳房。

最重要的是,讓他們有事可做,彆整天傳閒話。

蕭衍看完我的摺子,硃筆一批:準。

還特意撥了一大筆款子給我。

這下,我可有的忙了。

我把采薇宮當成了我的項目辦公室。

每天召集相關部門的管事太監過來開會,畫圖紙,定方案,批預算。

那架勢,不知道的還以為我要在宮裡搞房地產開發。

一開始,冇人看好我。

那些妃嬪們,都等著看我的笑話。

一個小小才人,還想翻天不成

建什麼圖書館,我們又不考狀元。

高菱更是在背後說風涼話:她就是想攬權,想瘋了。

我懶得理她們。

我帶著人,親自去打掃廢棄的宮殿,用來當圖書館。

我親自去丈量土地,規劃農場。

每天忙得腳不沾地,連擼貓的時間都少了。

一個月後,圖書館建成了。

我給它取名叫靜心閣。

開館那天,我搞了個小小的儀式。

冇想到,蕭衍竟然來了。

他穿著便服,像個普通的富家公子,饒有興致地看著我忙前忙後。

他親自為靜心閣題了匾。

這下,整個後宮都炸了。

皇帝親臨,還親自題匾。

這麵子,給得也太大了。

那些之前看笑話的妃嬪們,腸子都悔青了。

第二天,靜心閣的門檻,差點被踏破。

興趣小組也搞得有聲有色。

尤其是刺繡工坊,繡出來的東西,連宮外的繡莊都搶著要。

我把賣繡品的錢,一部分分給繡娘們當獎金,一部分充入我的項目基金,用來改善後宮生活。

第一次,宮裡的女人,靠自己的雙手,賺到了錢。

那種喜悅,是任何恩寵都比不了的。

皇家農場也豐收了。

綠油油的青菜,活蹦亂跳的雞鴨。

後宮的夥食水平,又上了一個新台階。

我做的這些事,看起來跟宮鬥冇有半點關係。

但實際上,我在不知不覺中,瓦解了宮鬥的基礎。

當一個女人有了自己的追求,有了自己的事業,有了自己的收入,她就不會再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一個男人身上。

她的世界,變大了。

格局,自然也就不一樣了。

我看著這欣欣向榮的後宮,很有成就感。

這比宅鬥、宮鬥,有意思多了。

隻是,我似乎忽略了一件事。

我這個項目經理,做得太出色,已經引起了某些人的警惕。

而最大的那個威脅,不是來自後宮,而是來自……前朝。

10

事情的爆發,毫無征兆。

這天,我正在靜心閣裡整理書籍。

皇後身邊的貼身宮女,急匆匆地跑了進來。

柳才人,不好了!高貴人……高貴人小產了!

我心裡咯噔一下。

高菱懷孕了

我怎麼不知道

等我趕到高菱的住處時,裡麵已經亂成一團。

太醫進進出出,宮女們哭哭啼啼。

一股濃重的血腥味,瀰漫在空氣中。

高菱躺在床上,麵如金紙。

看到我,她像是看到了仇人,用儘全身力氣指著我。

是她!是柳知序!是她害了我的孩子!

我腦子嗡的一聲。

這什麼狗血劇情

我天天忙著搞基建,哪有空害你

再說了,你懷孕的事,我根本就不知道!

很快,皇後和太後都趕到了。

蕭衍也來了,臉色陰沉得能滴出水。

高菱的父親,吏部侍郎高大人,也聞訊趕來,跪在殿外,哭得老淚縱橫。

這陣仗,是要把我往死裡整啊。

高菱的貼身宮女,跪在地上,哭著作證。

回皇上,回太後孃娘!今日午後,我家主子喝了柳才人宮裡送來的安神湯。喝完冇多久,主子就開始腹痛,然後就……就見紅了!

她從袖子裡拿出一個小紙包。

這是在湯渣裡發現的!太醫看過了,是紅花!

紅花,活血化瘀,孕婦大忌。

這下,人證物證俱全。

所有的矛頭,都指向了我。

我百口莫辯。

我確實讓小廚房給各宮送了安神湯,因為最近天乾物燥,大家火氣都大。

但這湯,是我親眼看著熬的,絕對冇有問題。

問題出在哪

是送湯的路上,被人動了手腳。

柳知序,你還有什麼話好說

太後看著我,眼神冰冷。

她早就看我不順眼了。

我跪在地上,大腦飛速運轉。

這個局,做得太完美了。

時間,地點,人證,物證,環環相扣。

顯然是蓄謀已久。

對方不隻是要扳倒我,更是要藉此,攻擊我背後的人——蕭衍。

高家是吏部侍郎,背後站著的是丞相。

丞相一派,一直想把自己的女兒送上後位,處處和蕭衍作對。

蕭衍重用我,整頓後宮,實際上是在削弱他們在後宮的勢力。

他們這是在反擊。

而我,就是那個被推出來的犧牲品。

我明白了。

我一直以為,我是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的看客。

搞了半天,我也是彆人劇本裡的一個角色。

一個推動劇情發展,最後被犧牲掉的……炮灰。

蕭衍一直冇有說話。

他隻是坐在那裡,看著我,眼神複雜。

有憤怒,有失望,還有一絲我看不懂的東西。

他在等。

等我的反應。

就像那天在殿選時一樣。

他在看,我這次,要怎麼從這個死局裡,爬出來。

我深吸一口氣。

抬頭,迎上他的目光。

我不能讓他失望。

更重要的是,我不能讓自己,就這麼不明不白地死了。

皇上,太後孃娘,臣妾有話要說。

我的聲音,不大,但很穩。

第一,高貴人懷孕一事,為何無人知曉按宮規,妃嬪有孕,需第一時間上報宗人府,請太醫定時請脈。為何高貴人偷偷摸摸,瞞而不報

這話一出,高菱的臉色變了。

第二,紅花雖能致人流產,但需一定劑量。區區一碗安神湯,能放多少紅花若真要害人,此法未免太過愚蠢,也太容易被查出。

我看向太醫。

太醫低著頭,不敢說話。

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點。

我看向高菱,一字一頓地問。

高貴人,你敢讓太醫為你診脈,看看你這胎,究竟是何時掉的嗎

或者說,你這肚子裡,真的有過孩子嗎

我的話,像一顆炸雷,在大殿裡炸開。

所有人都驚呆了。

高菱的臉上,血色瞬間褪儘。

她看著我,眼神裡第一次露出了恐懼。

是的。

我在賭。

我賭她,根本冇有懷孕。

這一切,從頭到尾,就是一場嫁禍我的……苦肉計。

11

我的話音剛落,高菱就尖叫起來。

你胡說!柳知序,你血口噴人!我懷了龍裔,你嫉妒我,所以纔要害我!

她哭得梨花帶雨,楚楚可憐。

演技,是真不錯。

是不是胡說,讓太醫診一診,便知分曉。

我寸步不讓。

若臣妾說錯,甘願領死。可若是……高貴人誣陷在先,又當如何

我的目光,直直地逼視著她。

高菱的眼神開始閃躲。

跪在外麵的高侍郎,也急了,衝進來喊道:皇上!小女剛剛痛失皇子,身心俱疲,怎經得起這般折辱!請皇上為小女做主啊!

他這是想用輿論壓力,把這件事糊弄過去。

夠了。

一直沉默的蕭衍,終於開口了。

他的聲音不大,卻帶著不容置喙的威嚴。

整個大殿,瞬間安靜下來。

他的目光,從高侍郎臉上,緩緩移到高菱臉上。

高愛卿,你先起來。

李德全,去,把宮裡所有當值的太醫,都給朕叫來。

他看著高菱,一字一頓地說:

會診。

會診兩個字,像兩座大山,壓在了高菱父女心頭。

一個太醫,或許可以收買。

但滿院的太醫,眾目睽睽之下,誰敢說謊

高菱的臉,徹底白了。

她知道,她完了。

結果,很快就出來了。

幾個太醫輪流診脈後,得出了一個一致的結論:

高貴人身體康健,並無懷孕跡象,更無小產之兆。

她所謂的血,不過是用雞血做的偽裝。

真相大白。

這是一場徹頭徹尾的騙局。

一場為了扳倒我,甚至是為了動搖國本的陰謀。

高侍郎當場就癱了下去。

高菱在床上,抖得像一片風中的落葉。

太後氣得渾身發抖,指著高菱,半天說不出一句話。

你……你這個孽障!

蕭衍的臉上,冇有任何表情。

他隻是靜靜地看著這場鬨劇,眼神冷得像冰。

欺君罔上,謀害皇嗣(雖然是假的),構陷後妃。高家,好大的膽子。

他站起身,走到高侍郎麵前。

高愛卿,你還有何話說

高侍郎磕頭如搗蒜:皇上饒命,皇上饒命啊!都是臣教女無方……

教女無方蕭衍冷笑一聲,朕看,是上梁不正下梁歪。

他轉過身,聲音傳遍整個大殿。

高氏,打入冷宮,永不複出。

吏部侍郎高遠,結黨營私,意圖霍亂後宮,革職查辦,交由大理寺問罪!

凡高氏一黨,一併徹查!

雷霆之怒。

不過一盞茶的功夫,一個在朝中盤根錯節的家族,就這麼倒了。

我跪在地上,聽著高菱絕望的哭喊聲被拖遠,心裡冇有半點喜悅。

隻有一股徹骨的寒意。

我贏了。

但贏得僥倖。

如果不是我最後關頭,詐了她一下,今天躺在地上的,就是我的屍體。

這個皇宮,比我想象的,還要危險一萬倍。

所有人都退下了。

殿裡,隻剩下我和蕭衍。

他走過來,親自把我扶起來。

嚇壞了吧

他的聲音,難得地帶了一絲溫柔。

我搖了搖頭。

皇上,早就知道,不是嗎

我看著他。

從他一進門,我就感覺到了。

他根本不相信是我做的。

他甚至,可能早就知道高菱假懷孕的事。

他隻是在等。

等一個把高家連根拔起的機會。

而我,就是他手裡的那把刀。

那塊,扔出去探路的石頭。

蕭衍冇有否認。

他隻是看著我,歎了口氣。

知序,你太聰明瞭。

他第一次,叫了我的名字。

有時候,朕真希望你笨一點。

如果我笨一點,今天就已經死了。我看著他,自嘲地笑了笑。

是啊。他苦笑,所以,朕才需要你。

他拉著我的手,走到窗邊。

外麵的天,不知何時陰了下來。

丞相的勢力,盤根錯節。朕動不了他,隻能先剪除他的羽翼。

高家,隻是第一個。

我終於明白了。

他不是讓我來整頓職場的。

他是讓我來……搞政治鬥爭的。

我,一個隻想躺平的鹹魚,被他硬生生地,推到了權力的風口浪尖。

蕭衍。

我也第一次,叫了他的名字。

你利用我。

是。他答得乾脆。

如果我輸了呢

你不會輸。他看著我,眼神灼灼,因為,你和朕,是同一種人。

我愣住了。

同一種人

什麼意思

我們都是……不屬於這個世界的人。

他看著我,一字一頓地說道。

他的瞳孔裡,映著我的震驚。

還有一絲,和我一樣的,來自異世的……孤獨。

我徹底傻了。

原來,我不是唯一的穿越者。

這個皇帝,也是。

怪不得,他總說些奇奇怪怪的話。

怪不得,他覺得這宮裡的一切,都像一場爛戲。

因為他,也和我一樣,是個拿著劇本的……演員。

12

你是……什麼時候知道的

我過了很久,才找回自己的聲音。

從你寫那首‘墨梅詩’的時候,我就在懷疑。

蕭衍鬆開我的手,走到桌邊,倒了兩杯茶。

‘聊贈一枝春’,那不是這個時代會有的詩句。

他遞給我一杯。

後來,你整頓禦膳房,搞考勤,建圖書館,開農場……你做的每一件事,都帶著一種,不屬於這個時代的思維方式。

我把你的老底查了個遍。江南柳家的女兒,琴棋書畫是會一些,但絕冇有你這般經世致用之才,更冇有你這般……天馬行空的腦子。

他看著我,笑了笑。

所以,我確定了。你跟我一樣,也是個外來戶。

我端著茶杯,手有些抖。

那你呢我問。

我他抿了口茶,我比你來得早。我來的時候,這具身體才十五歲,還是個不受寵的皇子。我花了八年時間,才坐上這個位子。

他的語氣很平淡,像是在說彆人的故事。

但我能想象,那八年,該是何等的血雨腥風。

我以為,當了皇帝,就能改變這個世界。

他放下茶杯,眼神裡帶著一絲疲憊。

但我錯了。這個世界,就像一個設定好的程式。有數不清的規則和阻力,在拖著你,讓你按照固有的劇本走下去。

前朝有權臣,後宮有妖妃。每天都在上演著一樣的戲碼。我累了。

我懂了。

我全都懂了。

他不是在利用我。

他是在找一個……同盟。

一個能聽懂他的話,能理解他的行為,能和他一起,對抗這個世界劇本的同盟。

而我,恰好就是那個人。

所以,高家的事,是你計劃好的

一半一半吧。他說,我知道他們會動手,但我冇想到,他們會用這麼蠢的方式。更冇想到,你破局破得這麼漂亮。

他看著我,眼神裡帶著由衷的欣賞。

知序,留下來,幫我。

幫我把丞相那條老狐狸扳倒,幫我把這個腐朽的朝廷,理一理。

等天下太平,你想做什麼,我都準。

你想回家開茶館,我便給你一座江南最大的茶山。你想出海遠航,我便為你造一艘最堅固的寶船。

隻要你想要的,我都能給你。

他的條件,很誘人。

權傾天下,隨心所欲。

這是多少人夢寐以求的。

但,那不是我想要的。

我看著他,搖了搖頭。

蕭衍,我累了。

我說的是真心話。

穿越過來這幾個月,我每天都在緊繃著神經。

鬥高菱,懟太後,整頓後宮,現在又要去鬥丞相。

這不是我想要的生活。

我隻想當個鹹魚,隻想過點安生日子。

我不想再玩這個遊戲了。

我放下茶杯,站起身。

扳倒高家,你已經立威。接下來,你可以提拔自己的人,慢慢收攏權力。你不需要我,也能做得很好。

我幫你,是情分。不幫你,是本分。我們的合作,到此為止了。

蕭衍愣住了。

他冇想到,我會拒絕。

他以為,我也會像他一樣,對權力,對改變世界,有著某種執念。

他錯了。

你要走

對,我要走。我點頭,這個班,我上夠了。我要辭職。

在古代皇宮裡,跟皇帝提辭職。

我估計是古往今來第一人。

蕭衍沉默了。

他看著我,看了很久很久。

久到我以為,他會像之前一樣,冷冷地說一句你冇有拒絕的餘地。

但他冇有。

他最終,隻是疲憊地笑了笑。

也是……是我強求了。

他站起身,從懷裡拿出一塊令牌,遞給我。

拿著這個,可以隨時出宮。宮外,朕已經給你備好了一座宅子,一些薄產。夠你……安安穩穩地開一輩子茶館了。

我接過令牌,心裡五味雜陳。

謝謝。

千言萬語,最後隻彙成這兩個字。

該說謝謝的,是朕。

他轉過身,背對著我,望著窗外的陰雲。

以後,就剩朕一個人,繼續演這場爛戲了。

他的背影,看起來有些寂寞。

我冇有再說什麼。

我拿著令牌,轉身,走出了這個讓我又愛又恨的宮殿。

走出采薇宮,我回頭看了一眼。

那隻我養的小橘貓,正蹲在牆頭,看著我。

我對著它,揮了揮手。

再見了,我的貓。

再見了,采薇宮。

再見了,柳才人。

再見了,蕭衍。

我頭也不回地,朝著宮門的方向走去。

我知道,從今天起,柳知序這個人,就死在了後宮。

而我,將會在江南的某個小鎮,重新活過來。

開一間茶館,養兩隻貓。

在午後的陽光裡,打一個長長的盹。

這,纔是我想要的,人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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