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餌 第2章 虎口脫險（1）
夏辰聽說過，修士有神識，可以拐彎看見凡人看不到的東西；也可以在黑夜裡看清楚凡人看不清的東西。這兩天他還發現，修士的飛行速度是他奔跑速度的三五十倍；修士可以看見大荒深處的黃光，而他什麼也看不見。
也就是說，隻要這二十個修士沒死，他逃不出這些人的魔爪。
神識觀察的距離究竟有多遠，他以前不知道，但今天早上也知道了。那三個值夜的修士沒有看到洞口外麵的長疤，隻有獨眼龍可以看見。所以，夏辰選的位置恰到好處，距離獨眼龍的“墳墓”十一二丈遠。
等吃飽後，夏辰在穿鞋時悄悄把手上的魚油抹在鞋底。又靜靜地坐了一會，看太陽漸漸下沉，好讓魚油滲透到鞋底裡。
他假裝可憐兮兮的樣子，在每個洞口都站了一站，沒有一個修士願意收留他。獨眼龍當然不會收留，如果第二天能看到夏辰殘缺不全的屍體，他會很開心；其他修士就更不會在意一個凡人的死活。
夏辰到小溪邊洗了洗，將打濕的鞋子隨意擱在一塊高高的岩石上，又將裝食物的獸皮袋隨意綁在小溪邊高高的樹杈上。然後割了兩大捆草，選了一處堅硬的岩石山坡，從這裡居高臨下，可以看見下麵二十堆新土。
今天晚上，不是他成為下一個血餌，就是那二十個修士中的某一個。
“大荒是弱者的禁區，大荒是強者的樂土。”夏辰默默的在心裡唸叨，強弱主要看實力，但智慧也很重要。夏辰相信，以他有心算無心，他未必不能翻盤。
夜色漸漸濃了，天空下起了小雨。夏辰鑽進草堆裡，將皮褲往下扯了扯，皮圍裙往上拉了拉。山裡的夜晚有些冷，雨水落在暴曬了一天的岩石上，形成了薄薄的白霧。
夏辰沒有神識，完全靠視覺和聽覺，但這兩樣感官在這個時候大打折扣。他不敢鑽到樹林子、草窠子裡麵去，那裡蛇蟲出沒。
距離他不遠的山腳下有一塊巨大的岩石，岩石和山體間有一道縫隙，緊急情況下他可以滾到那裡去避險。他之所以先前不過去，是這塊岩石與那二十個人離得太近。
但現在下雨了，天上應該沒有妖獸，他可以繼續往高處挪，離那些人越遠越好。夏辰剛想站起身，就聽見樹林子裡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音，果然有妖獸過來了。
夏辰一下又臥倒在岩石上。妖獸真的來了，還不少，妖獸的腳步聲很亂，喘氣的聲音夾雜著打著響鼻的聲音。怎麼這麼多妖獸，足有上百頭。夏辰的心立刻提到了嗓子眼。
一群妖獸從樹林子裡鑽了出來，原來是最沒有戰鬥力的疣豬。夏辰隱隱有些失望，隨之而來的是害怕。說疣豬沒有戰鬥力，是和修士相比；但虐沒有修煉過的夏辰是想怎麼虐就怎麼虐。
大意了，真的大意了，當初一下雨就應該爬到樹上去。毒蛇也許不會在雨夜爬到樹上去尋找鳥蛋。
夏辰倒退著身子往後挪，想離這一群疣豬儘量遠一點。但才挪了二三丈，一股令他毛骨悚然的殺氣傳來。因為這股殺氣，他全身的骨頭都軟了，沒有一絲絲力氣。
一隻體型龐大的劍齒虎邁著貓步，悄無聲息地向他走來。夏辰從來沒有看過這麼大的妖獸，全須全尾，足有丈長；也從來沒有看過這麼長的獠牙，絕對超過一尺。
他的腦子裡閃過美嬌的笑臉和酒窩，還沒有進入大荒，他就成了妖獸口中的血食；幾天後，他會成為妖獸的糞便。
夏辰嚇得一動也不敢動，也動彈不了，就連嘴巴都無法合上。
那隻劍齒虎直直的向夏辰走來，綠瑩瑩的眼睛配上白森森的獠牙，給了夏辰很大的壓力。
這樣的龐然大物，走起路來居然沒有一點聲音。夏辰已經聞到了劍齒虎身上的腥臭味，感受到了劍齒虎身體發出的熱力。他覺得他沒有喘氣，但喉嚨怎麼會和拉風箱一樣呼嚕嚕直響？
劍齒虎睜著圓溜溜綠瑩瑩的眼睛走到夏辰邊上，一屁股坐了下來，兩隻粗大的前爪摁在地上，似乎在愜意地休息，又似乎要隨時發起驚天一擊。
夏辰懵了，這是幾個意思，難道這頭妖獸的肚子不餓？他隨即感受到一股溫熱的氣息拂在他臉上，劍齒虎的身體好溫暖；又有一股熱流在他小腹漫延，他已經嚇尿了。
劍齒虎扭頭回望了夏辰一眼，張了張嘴巴，它綠瑩瑩的眼睛似乎充滿了鄙夷，彷彿在說：“小樣，沒看到連老孃都從大荒裡麵逃出來了嗎，就你這弱渣還想進大荒送菜？”
夏辰聽到了自己牙齒打顫的聲音，他全身哆嗦，身體落後了劍齒虎半個身位，天色雖然很暗，但他還是看清了劍齒虎獠牙上掛著的涎水，舌頭上生長的彎曲的倒刺。
劍齒虎嘴巴裡噴出的白氣，腥臭腥臭。夏辰聞之慾嘔，但他不敢。他覺得這頭妖獸可以毫不費力的一口將他咬成兩段，然後兩口將他吞落肚，嚼都不帶嚼一口。
這個時候惹怒妖獸，絕對不明智。夏辰聽很多修士說過，妖獸非常聰明，修為高深的妖獸能口吐人言，能打坐修煉。
劍齒虎譏諷的看了夏辰一眼，甩了甩頭上的水珠，便回過頭去看那一群疣豬。
那一群疣豬此時都已經從樹林子裡鑽了出來，足足一二百頭。它們來到小溪邊，聞到了夏辰放在岩石上的布鞋，鞋底有烤魚的油脂。有幾頭疣豬就繞著岩石轉圈，還有幾頭在努力的嘗試想爬上岩石。
夏辰覺得他的心已經跳到了嗓子眼，魂也混入了雨霧。他看著劍齒虎圓圓的腦袋，三角形的耳朵，身上黑白相間的毛發……他想離劍齒虎遠一點，可是他全身癱軟，沒有一絲力氣。
“噗——嚕——”劍齒虎沒來由的打了個響鼻，夏辰已經嚇得不會哆嗦了。但山腳下的疣豬卻嚇得驚慌失措，那幾頭圍著布鞋打圈圈的疣豬立即回歸了隊伍，彷彿這樣才更安全。
的確如此，當疣豬的群體數量足夠多，就沒有一頭疣豬會認為劍齒虎明天就會吃到它。
很快，一些疣豬發現了山腳下新鮮的土堆。一則是疣豬喜歡土裡刨食，它們嗅覺靈敏，魚油的腥味肯定能吸引疣豬；二則疣豬喜歡打洞，它們知道劍齒虎的存在，這個時候眼前如果有個可以藏身的小洞，無異於雪中送炭。
這些疣豬看到這麼多新鮮的泥土，立即激發了它們的求生欲，於是都用嘴巴拱起洞來。當然是往鬆軟的地方拱！
那二十個修士的蹤跡很快就暴露在疣豬眼前。夏辰看到，一把明晃晃的大刀從洞口激射而出，緊隨其後的是一個黑色的身影。是獨眼龍搶先出手了，他像一隻燕子一樣飛出“墓穴”。
一頭疣豬“昂——”的慘叫一聲，身體被剖成兩半。緊接著又有幾個修士從“墓穴”裡飛了出來。
夏辰隻覺眼前一花，他身邊的劍齒虎已經是一躍而出，一掌向獨眼龍的天靈蓋拍去。這頭劍齒虎的眼力真好，一眼就判斷出誰的血肉靈氣最豐富最有嚼勁。
獨眼龍畢竟經驗老道，當即縱身飛了出去，扭頭一把鬼頭大刀直砍劍齒虎的麵門。
那頭劍齒虎似乎知道獨眼龍會來這麼一招，也不閃避，隻將虎口張開，獠牙一撩，就將獨眼龍的鬼頭刀撥到一邊。它另一隻虎掌已經結結實實的拍在了另一個修士的肩膀上。同時虎尾一甩，撥開一支捅向它腹部的長槍。
那個捱了一掌的修士立刻軟倒在地，他的半邊肩膀瞬間塌陷下去。
此時所有的修士都從洞裡鑽了出來，獨眼龍正待聚合眾人拿下這頭劍齒虎，就見一頭體型更大的劍齒虎從陰暗處撲了出來，一個虎撲就把一個修士摁到在地，張開血盆大口向他的脖頸咬去。
那個修士驟遭襲擊，兵刃瞬間脫手，情急之下一拳直捅劍齒虎的麵門。
哪知這隻劍齒虎實在是大，它大嘴一張，等於讓身下的修士將手臂送進它的嘴裡，然後乾脆利落的一咬。那個修士的整隻胳膊就已被齊根咬斷。
電光火石之間，二十個修士就報銷了兩個。獨眼龍當機立斷，一聲吆喝，十八個修士立即向遠處落荒而逃，消失在雨夜中。
十八個煉氣後期的修士對付一頭築基期的劍齒虎，完全可以取勝；對付兩頭，可就難說了。何況現在是雨夜，周圍究竟還有沒有厲害的妖獸，他們是兩眼一抹黑。
對妖獸來說，修士的血肉明顯比疣豬高一個檔次。所以，當那十八個修士逃走，這兩頭劍齒虎並沒有乘勝追擊，而是戲弄那兩個已經失去一戰之力的修士。
戰鬥來得如此之快，結束得也如此之快。夏辰當然還是趴在原來的位置，現在他的魂魄總算是歸位了。見那兩隻劍齒虎並不急於吃掉地上那兩個修士，就說明他的性命暫時是保住了。
夏辰很不想看這悲慘的場景，但是他不得不看，他的身體完全不聽他的指揮。
一隻劍齒虎在舔舐那個少了一隻胳膊的修士的鮮血，另一隻劍齒虎像狸貓戲弄老鼠一般將兩個受傷的修士在地上撥來撥去……直到看著那兩隻劍齒虎將地上的兩個修士叼進了旁邊的小樹林……
夏辰聽到了垂死前的掙紮，咽氣前的哀鳴，聽到了舔舐和咀嚼的聲音……
等天色漸明，小雨稍停，樹林裡一絲聲音都沒有，那群疣豬也早已不知去向。那兩頭劍齒虎估計又去做“豬倌”了。夏辰這才戰戰兢兢地走到樹林裡，撿起兩個儲物袋。
儲物袋不大，比他的巴掌大不了多少，而且輕飄飄的沒有什麼重量。但夏辰知道，這裡麵的空間比他的鐵匠鋪還大。裡麵有兵刃，還有食物，雖然他現在沒有辦法取出來。
他頭也沒回，消失在劍齒虎來的方向。這個方向被劍齒虎走了一遍，最起碼幾天內是安全的。
有這個想法的並不隻有夏辰一人，獨眼龍和那十八個修士也是這樣想的。隻是他們的腳程快，遠遠地走到了夏辰的前麵。
經過這一夜，夏辰長大了。他知道，以他無親無靠，即使平安回到流民鎮，也鐵定會成為下一次的血餌。而且不用等到下一次，後麵就有一支更為強大的隊伍。回到流民鎮，他永遠也逃脫不了被人擺布的命運。
隻有死裡求生，到大荒的深處去，尋找傳說中吃了以後可以修煉、可以成仙的寶藥。
夏辰當然不知道，他做出的這個決定，將來會產生多麼大的影響。
他當然不會沿著大荒的邊緣走。大荒深處不知道發生了什麼，連劍齒虎這樣龐大的妖獸都跑了出來，何況是更低階的妖獸。現在大荒的邊緣絕對更危險。
連劍齒虎都看不上他這樣沒有營養的“盒飯”，何況是大荒深處更高階的妖獸。要吃他的，是那些從大荒裡跑出來饑腸轆轆的低階妖獸。
山裡沒有道路，但一二百頭愛拱地的疣豬走過，會留下很明顯的痕跡。夏辰沿著這痕跡走了下去。
這一天雨越下越大，雨絲滴在滾燙的額頭上，讓他覺得很舒服。走到天快黑的時候，夏辰纔有了一絲饑餓感。他知道自己病了，但他不敢懈怠下來。
現在終於可以停下腳步了。這裡是一片土坡，有幾處被疣豬拱出了籮筐大的小洞。夏辰從懷裡抽出那把尖刀，將土洞擴大了些，挖深了些，然後蜷縮在裡麵。
他的大腦昏昏沉沉的，卻怎麼也睡不著。蚊子和蠓太多了，這片荒野就這裡可以避雨，就這裡有血肉的氣息，誰不聚集到這裡來？
等夏辰想明白這個問題，他已經雙手累累如玉米。他站在雨裡，將全身脫光，在身上糊滿黃泥。滾燙的身軀被冰涼的黃泥覆蓋，真舒服，而且還防蚊蟲叮咬。
當夏辰穿上衣裳套上皮褲裹上皮圍裙將揹包戴在頭上蜷縮在洞裡後，他依稀覺察到身上的黃泥在乾燥、在收縮，彷彿像一層厚厚的鎧甲保護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