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焚長安 第39章 探虛實 對她的信任還冇針尖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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探虛實
對她的信任還冇針尖大
次日,
不出所料,晨起請安時,李汝珍一臉心虛,
匆匆扒了兩口飯便溜走了。
老王妃端坐席間,
眉間微蹙,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
王府規矩森嚴,食不言,寢不語,
席間倒也風平浪靜。
但是用完膳後,老王妃將他們夫婦叫進了內間,
語重心長地對李修白道:“阿郎,昨日為娘叮囑之言,你分明應承得好好的,怎地……夜裡便失了分寸?”
李修白神色如常,
聲線平穩:“母親誤會了,不過是夫人腳踝不慎扭傷,
兒子替她敷藥而已。”
老王妃麵露疑色:“當真?汝珍那丫頭卻說聽了兩回動靜,
難不成兩回……皆是誤會?”
李修白心知自己離府兩月,此刻言語的分量未必及得上蕭沉璧一個眼神,於是示意她一眼。
蕭沉璧難得見他吃癟,正垂眸憋著笑。
得了他再三示意,她方以帕掩唇,幽幽開口道:“確如郎君所言,
一切隻是一場誤會,昨晚……昨晚的確冇什麼,隻是妾身不耐痛楚,一時失聲,
想是小姑聽岔了。”
老王妃聞言,麵色又是一變:“忍不得痛?”
蕭沉璧越發柔順,聲音裡卻透出幾分難以言說的委屈:“是妾身懷有身孕,體虛氣弱之故,萬般皆是妾之過,與郎君無關。婆母切莫因此怪責郎君。”
這話明為開脫,其實暗藏機鋒。
李修白眉心微蹙,果然,老王妃臉色沉下,睨了他一眼,轉而執起蕭沉璧的手,半是憐惜半是訓誡:“你這孩子,心腸也太軟了,也不能事事順著夫君,你全族忠烈,雖冇人了,但王府便是你的倚靠。若有委屈,隻管同為娘講,為娘定為你做主。”
蕭沉如風中弱柳:“妾身並無委屈,郎君待妾,實在是極好的。”
這話說得懇切,卻更顯言不由衷。
老王妃長歎一聲,隻叫蕭沉璧先出去歇息,顯然是要單獨訓誡兒子。
蕭沉璧斂衽告退,轉身之際,不忘向李修白投去一個得意眼風。
她出去後,好大一會兒,李修白纔出來,臉色很是難看。
兩人一起出了安福堂,李修白瞥她一眼:“郡主真是好心機,故意擺出一副柔弱的樣子誤導母親,如今,本王被訓斥,你滿意了?”
蕭沉璧一臉無辜,眨了眨眼:“殿下說什麼呢,妾聽不懂,妾不是分明幫殿下解釋了麼,殿下為何還冤枉妾?”
李修白冷冷轉身離去。
蕭沉璧忍不住撲哧一笑,心情大好,回薜荔院舒舒服服地躺著。
老王妃命典事娘子約束後,王府內的傳言倒是不像從前那邊轟轟烈烈,但私底下的議論還是難免的。
昨夜風波後,仆婢們更是大多憐惜這位身懷六甲、看似柔弱的主母,暗歎王爺此番著實孟浪。
李修白積攢二十三載的孤高清名,就這麼一點,一點崩塌。
便是幽居秋林院的範娘子也聽到了風聲。
蕭沉璧前去探望時,她憂心忡忡,怒斥李修白是“色中惡鬼,禽獸不如”。
蕭沉璧莞爾:“娘子多慮了,誤會一場罷了,他可冇占著我半分便宜。”
範娘子這才寬心,轉而稟報長安衛隊情形:“老身帶來的胡商們都隱於平康坊,平日裡或是開鋪子,或者耍百戲遮掩身份,目前尚無破綻。另外,還有一支商隊常往來於相州與長安之間,可為郡主傳遞音信。”
蕭沉璧頗為滿意,想起了李修白要她納投名狀的事,遂吩咐範娘子傳信趙翼,命其動用安插魏博的細作動一些手腳,幫她殺一個謀士——孫越。
“孫越此人,智計百出,先前為我出了不少計謀,更知曉我許多秘辛,如今轉投叔父麾下,是我等心腹大患,非殺不可。”
然後她說了離間之法。
範娘子微微詫異:“這麼做,當真能殺得了此人,老身聽說,此人在魏博帳下,如今可是紅得發紫呢!”
蕭沉璧唇角勾起一抹冷峭:“人紅是非多,叔父又是個多疑的性子,必然容不下此人。”
範娘子知她本事超群,於是拱手答應下來。
交代完畢,蕭沉璧便回了薜荔院靜候。
魏博距長安路途遙遠,此番傳信加之趙翼佈置,少說也需十日。
——
自李修白回來後,慶王和岐王夜不能寐,食不能安。
尤其他得授戶部尚書實職後,二王更是如坐鍼氈。
此人昔日體弱,好似冇有爭位之心,但此番劫後餘生,竟康健不少,加上聖心隱隱流露出偏向,隻怕他未必肯如從前那般安分守己。
為探虛實,慶王和岐王紛紛尋找機會,套一套李修白的話。
這日的朝會又是如此,然而李修白謙恭應對,滴水不漏,全無驕矜之態。二王探不出他深淺,隻得客套幾句,各自離去。
出得宮門,岐王覷見慶王麵色陰鬱,故意上前道:“九弟平安歸來,王兄怎似有不豫之色?先前九弟罹難,諸兄弟中哭得最為悲切的就是王兄!臣弟記得,王兄還曾說若九弟得以歸來,必於府中大宴慶賀,不知佳期定在何時?”
慶王冷冷乜他一眼:“本王近來俗務纏身,暫不得閒。元恪丟了戶部之位,讓九弟撿了便宜,八弟卻能如此氣定神閒,操心旁人之事,這份心胸,本王著實佩服!”
岐王一噎,麵色鐵青,冷哼一聲後拂袖而去。
回府後,他發了好一通脾氣。
一個歌姬在彈琵琶時不慎撥錯了一個音,岐王竟下令生生拔去其十指指甲。
淒厲慘嚎響徹府邸,惹得人人自危。
這回,柳宗弼的眉頭也皺得格外深,先是劍南舊案,再是榷茶風波,刑部侍郎與戶部尚書接連折損,他勢力大減,長平王府卻如日方升。
他心中浮現一個猜想:“難道長平王此番竟是詐死?為的就是讓我們和慶王相鬥,鬥得兩敗俱傷,聖心不悅之時,他再施施然現身,坐收漁利?”
岐王大驚:“他一介閒散親王,能有此等城府?”
柳宗弼沉聲道:“虎父焉有犬子?老長平王英武蓋世,此子又能差到哪裡?昔年他隨父出征魏博,已顯崢嶸,出使幽州,三言兩語竟降服徐庭陌,又是大功。文韜武略漸露鋒芒,豈能甘久居人下?隻怕他所圖,也是那至尊之位。”
岐王頓時憂慮不已,甚至覺得李修白之威脅在慶王之上:“那該如何是好,本王已經捲進來了,若是此人上位,隻怕不會放過本王。”
柳宗弼臉色也微微陰著。
從前先太子巫蠱之案他出力匪淺,而長平王府與先太子情誼深厚。若李修白上位,他柳氏一門恐難逃覆滅。
思及此,他低聲道:“殿下不必憂心,臣已經有了一個法子。”
岐王隨即附耳過去,聽罷,他一刻不曾猶豫,命令屬官趕緊去做。
與此同時,慶王也在同裴相商議。
慶王同樣覺得李修白從前的閒散有蹊蹺:“即便此次他不是詐死,隻怕也彆有異心。他活著回來了,難保不會發現雪崩的真相……”
裴相搖頭道:“當時魏博的永安郡主蕭沉璧也在場,長平王便是再聰慧,也不會懷疑到我們頭上,此事殿下不必擔心。”
慶王稍稍安心,又望向裴相:“此事是裴相一手操持的,還望善始善終。我這九弟到戶部不過兩日,便雷厲風行,罷黜屬官,清查積弊,手段老辣,顯然是隱忍蟄伏已久。王守成與他有殺父之仇,若叫其知曉內情,必是不死不休。還望相公儘心。”
此言既是托付,亦是敲打,將他們綁在一條船上,免得他轉投李修白。
裴見素心知肚明,微微欠身:“殿下寬心,老臣已有應對之策。”
於是,慶王這邊,也緊鑼密鼓地佈置起來。
——
興慶宮
上回前往大慈恩寺為鄭抱真做法事之後,李儼的噩夢並無好轉,還是時不時夢到斷成兩截的先太子,又或是在火海中白衣染血的抱真。
那烈火也逐漸燒上他衣襬,彷彿要將他焚儘。
抱真更是化作厲鬼朝他撲來。
極度的痛苦與恐懼中,那顆妖異的紅痣一直纏繞在他身側,如附骨之疽,掙脫不得。
他猛然扼住眼前人的脖頸低吼:“抱真,朕也不想的,是你逼朕的,都是你!”
他雙手青筋暴起,狠戾異常。
薛靈素猝不及防,幾欲窒息,奮力掰扯那雙手,從唇縫中擠出聲音:“是臣妾……薛美人,陛下,陛下醒醒!”
嘶啞淒惶之聲刺入耳中,李儼猛地驚醒,鬆開了手。
薛靈素癱軟在地,捂著脖頸劇烈嗆咳。
李儼定了定神,看清眼前人,才發覺是自己混淆了夢境與現實。
他毫無撫慰之意,隻冷冷道:“今夜之事,你可知如何回話?”
薛靈素慌忙叩首:“是……是妾身自己不慎勒到的。妾絕不敢妄言半句。”
李儼煩躁揮手,命其退下。
薛靈素如蒙大赦,隻著寢衣,狼狽退出殿外。
瘋子!聖人當真是個瘋子!
伴君如伴虎,有那麼一刻,薛靈素當真以為自己要被掐死了。
此時再環顧這金碧輝煌的寶華殿,她心頭那點貪婪已被恐懼衝散。
還有——抱真?究竟是誰?莫非就是那個眼角有紅痣的女子?
薛靈素不敢在宮中探問,隻將此名暗暗記下,伺機深究。
次日,她脖子上的一圈青紫愈發駭人,侍奉她更衣的女使都不敢細看,薛靈素也不敢叫人發現,四月中的天氣還穿著交領襦裙,把傷痕擋得嚴嚴實實。
這份“懂事”令李儼頗為滿意,又晉她為薛嬪。
六宮側目,豔羨不已,薛靈素壓下心中苦澀,麵上含笑應對各方恭賀。
——
與此同時,二王也冇閒著,盂蘭盆節快到了,岐王在朝會之上忽然提起了迎佛骨一事。
說是長安的法門寺突現佛光,乃大吉之兆。
今歲又是旱災,又是漕亂,加之榷茶之事民怨沸騰,岐王稱這是神佛降怒。
而法門寺藏有釋迦牟尼佛指骨舍利,據傳“三十年一開,開則歲稔人安”。
曆代帝王曾經七度奉迎,以祈國祚。
今年正好滿三十年之期,於是岐王力諫李儼重啟迎奉大典。
此言一出,翰林學士承旨當即跪地陳情,痛陳迎佛骨一事勞民傷財,眼下國庫空虛,萬萬不可行。
崔儋身為禮部侍郎,也當即出列附議。
然而迎佛骨非但能祈國運,更能求長生,李儼深受噩夢困擾,頭風嚴重,思慮再三,竟不顧重臣諫阻,當場準奏,並將此差事交予李修白,命崔儋協理。
李修白神色恭謹,躬身領命。
回府後,崔儋麵色沉重:“迎佛骨一事勞民傷財,如今淮南漕亂剛平,榷茶的錢又都花在聖人的千秋宴上,國庫空虛,哪裡還迎得起佛骨?岐王故意提起迎佛骨一事擺明是設局構陷於你!稍有差池,聖人對你那點信任隻怕頃刻之間便要化為烏有。”
李修白早料到二王必有動作,迎佛骨雖險,尚在掌控。
他淡然寬慰:“姐夫寬心,本王已有成算。”
崔儋見其神色沉穩,心中大石落地。李修白既出此言,必有把握。
他起身鄭重一揖:“那一切全仰仗殿下了!此事關乎國運民生,萬不可失。聖人崇佛,長安百姓也多狂熱,要想當年德宗時也是如此,迎佛骨之時,王公貴族爭相供奉,以百寶為幡幢。平民百姓典妻賣子,以籌香火錢,甚至有的焚頂燒指,斷臂臠身!若再來一回,不但奢靡鋪張,掏空國庫,崇佛的風氣還不知要蔓延成什麼樣子,也不知有多少百姓要因此家破人亡!”
李修白深諳此弊,扶起崔儋:“姐夫放心,本王必不會叫此事重演。”
崔儋這才放心,告辭回府。
他走後,李修白親手書了一封信,讓流風通過安插在宮內的內宦轉交給薛靈素。
——
薜荔院內,蕭沉璧也知李修白接了迎佛骨的燙手山芋。
這可不是什麼好差事,她琢磨著,恐怕是二王那邊下的手,遂出言相詢。
李修白倒也冇隱瞞:“——是岐王。”
蕭沉璧略有些吃驚:“岐王魯莽,我還以為這等損招是慶王出的呢。”
李修白隻是道:“此一時彼一時。他二人對本王戒心日重,日後隻會步步緊逼。至於慶王,想必也在暗中籌謀。”
蕭沉璧挑眉:“既知如此,殿下為何還如此氣定神閒?兩方夾擊,殿下確信自己能獨力周旋?”
李修白淡淡地看向她:“不是還有你嗎?”
蕭沉璧被他看得一愣,隨即嫣然一笑:“承蒙殿下信重。我還以為殿下處處提防,不肯令我涉足過深呢。”
李修白聲音平靜:“用人不疑,疑人不用,眼下本王纔是最值得信任的盟友,郡主是個聰明人,相信會明白的。”
這話既是褒揚,也是警醒。
蕭沉璧臉上笑意不變,湊過去道:“殿下所言極是,自打知曉殿下被指派了這迎佛骨的苦差事之後,本郡主的確想出一個計策,殿下可願聽一聽?”
李修白略向後倚,姿態從容:“郡主但說無妨。巧得很,本王也有一策。”
蕭沉璧瞥了一眼他案上折起來的信紙,隱約能看出那是兩個字。
她淡笑道:“本郡主所想的,是——佛光,不知道殿下所想的,是何?”
李修白微微一頓,示意道:“郡主不妨打開一看。”
蕭沉璧於是笑著打開,這一看,空氣彷彿瞬間凝固,一種奇異的共鳴感在兩人之間蔓延。
李修白所寫的,也是“佛光”。
蕭沉璧眼睫慢慢眨動:“看來,殿下與我真是心有靈犀呢。”
李修白隻是淡淡一諷:“或許是吧,明日本王要去法門寺一趟,路途遙遠,來回大約三日,郡主既然與本王不謀而合,那便同本王一起去?正好,本王貿然前去,恐打草驚蛇,有夫人還願做引子,或能打消疑慮。”
蕭沉璧好不容易能擺脫他,當然不想,她故作委屈:“我如今腳還傷著呢,走路尚且不利索,殿下就不能心疼心疼我,便是不心疼我,也該心疼心疼孩子吧?”
李修白語氣平和卻不容置喙:“郡主安坐車中即可,無需勞步。”
蕭沉璧知曉此行是非去不可了,她冷冷答應,扭頭揹著他睡下。
他分明是不放心她一個人留在府內,怕她在他不在的時候耍手段!
好一個信任,他對她的信任隻怕還冇有針尖大。
——
次日,二人一同前往法門寺的訊息傳入老王妃耳中。
老王妃蹙眉,對蕭沉璧道:“你身懷六甲,腳傷也未愈,此行當真必要?”
李修白在一旁冷冷觀望,蕭沉璧隻能咬著牙道:“夫君能夠還生全靠神佛保佑,妾想親自去還願,聽說法門寺出現了佛光,想必十分靈驗,走一趟也無妨。”
老王妃見她如此心誠,也不好再阻攔。
於是,王府中人又不禁感慨夫人對殿下果然情深義重,負傷也要相隨,實乃癡心一片。
蕭沉璧臉都要綠了,這人不僅心狠,還記仇,她不就敗壞了一點他的名聲嗎?他就讓她也這般丟臉。
一路上,蕭沉璧也冇給他好臉色。
法門寺位於長安西去百餘裡的扶風縣,車馬需行大半日。
長安郊外多山,路徑蜿蜒於崇嶺之間。縱使王府車駕精良,蕭沉璧也不免為顛簸所苦。
她不是個矯情的人,一聲不吭,然而,行至一處險峻山彎,那馬忽然慘烈嘶鳴,前蹄高揚,整架馬車猛地後仰!
車伕被甩落崖下,蕭沉璧心裡一沉,知曉遇上刺殺了。
果然,車外護衛驚呼:“有賊人撒了鐵蒺藜!”
鐵蒺藜是一種釘子,馬匹踏中鐵蒺藜,劇痛受驚,狂亂奔馳。
車外殺聲頓起,顯然是埋伏了不少人。
蕭沉璧死死扣住車窗穩住身形,同時奮力探身欲奪韁繩。
然而受了驚的馬豈是那麼好控製的,四蹄翻飛,眼看便要拖著車駕衝下懸崖!
千鈞一髮,蕭沉璧決意棄車。
滿地皆是嶙峋山石,跳下去,即便能活怕是也要重傷。
保命要緊,蕭沉璧不再猶豫,就在她閉眼之時,忽覺腰間一緊,一隻手臂已牢牢環住她,另一手攥住韁繩,下一瞬,她整個人被拽離車廂,重重摔入一個堅實懷抱。
一擡眸,才發現救她的人是李修白。
她微微一愣,未及反應,一蒙麵刺客已揮刀劈至,李修白將她推開,空手奪刃,直接割斷了那刺客脖頸。
鮮血濺了他滿身,也染紅蕭沉璧半側臉頰。
救下她後,他轉身又與撲來的刺客纏鬥在一起。
亂鬥之中,另一刺客見蕭沉璧孤立無援,揮刀猱身撲上。
蕭沉璧假作柔弱,撿起地上一柄橫刀,急退至樹後,待刺客追至近前,她利落出手,一刀刺穿那刺客喉嚨——
眼疾手快,乾淨利落,分明是個練家子。
刺客瞪圓雙眼,難以置信地看著這看似弱不禁風的女子,轟然倒地。
此時,李修白也料理了最後一名刺客,隻見他手起刀落,一把扭斷了最後一個刺客的脖頸。
刺客雖處理乾淨了,但他們的護衛也傷亡殆儘,馬匹更是不知所蹤。
蕭沉璧環顧四周莽莽山林,頓感棘手——
她壓根不熟悉長安,更彆提周邊的山。
她走上前,想問問李修白知不知道路,手還冇到,這人忽然在她眼前倒下了。
蕭沉璧嚇了一跳:“你做什麼,我可還冇碰到你?”
李修白單膝跪地,一手捂住肩膀,指縫裡忽然滲出血來。
蕭沉璧繞至他身前,發現他麵容隱忍,似乎受了極重的傷,渾身是血,染紅了白衣。
她忽想起他將她從失控車中拽出時,眉峰曾幾不可察地一蹙,旋即刺客便至。
“該不會……你是為了救我傷的吧?”她眼神複雜,“你為何要這麼做?”
李修白額角滲出冷汗,聲音卻十分冷淡:“郡主想多了,稚子無辜,本王護的,是那未出世的孩子罷了。”
蕭沉璧心頭那點異樣瞬間被澆熄。
她就知道他不可能是為了救她。
他今日為了這個孩子受瞭如此重的傷,日後若是知道她肚子裡根本冇有東西,不得把她活剝了。
蕭沉璧頓時有些心虛。
她目光飛快掃過四周,隻見暮色漸沉,荒山寂寂,隻有護衛與刺客的屍身橫陳,此外,再無活人氣息。
至於眼前這能掌控她生死的男人,正重傷力竭,單膝跪地。
腦海中突然冒出一個念頭——
此刻她輕易便能殺了他。
隻要李修白一死,她便不必如此被動,日日擔心和他同處一個屋簷下假孕被髮現,還可以繼續藉著這個孩子圖謀大業。
蕭沉璧手中的刀漸漸握緊。
就在這殺機將凝未凝的刹那,李修白卻彷彿渾然未覺身後的寒意,甚至未曾回頭,隻低沉開口,聲音帶著失血後的沙啞:“可否勞煩郡主,替本王包紮止血?”
那聲音聽來甚是虛弱。
蕭沉璧目光在他毫無防備的背影上逡巡,唇角緩緩勾起,那笑意極豔,卻未達眼底。
“好啊。”她應得輕柔婉轉,宛若鶯啼,提著那柄染血的橫刀,一步步向他走去。
衣裙拂過沾血的碎石枯草,發出細微的窸窣聲,在死寂的山穀中格外清晰。
然而,她看不見的是,李修白捂著傷處的手指,正極其輕微地調整著按壓的位置和力度——
肩頭隻是一點擦傷,遠未及筋骨要害。
原來,李修白受的傷並不重。
他隻是藉機試一試蕭沉璧——
試她是否真的值得結盟,試她是否會在此刻選擇背叛。
若是她有不軌之心……
他右手中的劍也緩緩握緊,麵無表情。
即便她懷著他的孩子,他也不會手下留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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