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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焚長安 第57章 股掌中 以這種極端的方式一同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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股掌中

以這種極端的方式一同死去

蕭沉璧敏銳地捕捉到了“從前”兩個字。

果然,

他的變化不是一朝一夕,而是醞釀已久。

他骨子裡就是極致偏執之人,她的一次次欺騙與毒殺,

不過是點燃引信的火星,

讓他順理成章暴露自己的本性。

她死死盯著那雙幽邃的眼,有一瞬幾乎要不管不顧地厲聲咒罵。

可她心知肚明,辱罵隻會讓他更愉悅,他是個徹頭徹尾的瘋子!

蕭沉璧乾脆抿緊了唇,

一言不發。

李修白的語氣卻堪稱溫柔:“累了便安寢吧。”

她的腰肢被他鐵臂牢牢鎖住,緊密相貼,

掙脫不得,無可奈何之下,她索性放棄掙紮,將自己假裝成一具隻會呼吸的屍身,

不動也不語,好讓他厭棄。

李修白絲毫冇有厭煩的意思,

反而低語說她縱然是具屍首,

也是傾國傾城的豔屍,蕭沉璧再也裝不下去,用力瞪了他一眼,惹得他輕輕笑起來,兩人之間的沉寂才徹底被打破。

但實在推不開,蕭沉璧隻能儘量讓自己忽略。

這般境地下,

她原以為自己絕無可能入睡,奈何昨夜徹夜對峙,白日又耗儘心力試圖逃脫,她早已身心俱疲,

在這等屈辱難堪中竟也沉沉睡去。

不知過了多久,直至清晨鳥鳴聲起,李修白起身離開,她才驚醒。

但實在太過羞恥,即便醒了,她也依舊緊閉雙眼,佯裝未醒。

隱約間,感覺有一雙眼睛在盯著她,一定是李修白,試圖從她臉上找出任何甦醒的痕跡,以此來繼續羞辱或者取笑她。

蕭沉璧偏不讓他如願,眼睫低垂,竭力維持呼吸平穩。

片刻後,那籠罩著她的陰影移開,蕭沉璧心下一鬆,眼睫幾不可察地輕顫了一下。

就在這細微顫動的刹那,那道身影竟去而複返,貼在她耳際低語:“我知道你醒了,何必自欺欺人?”

蕭沉璧汗毛倒豎,羞恥又惱火地睜眼,撞入眼簾的卻是一張清俊至極的容顏。

氣質出塵,宛如謫仙,即便她此刻當眾咒罵他是地獄惡鬼,曆數其惡劣行徑,恐怕也無人會信。

蕭沉璧慍怒:“是又如何?不過如紮針一般,有什麼值得言說的。”

李修白並不惱,隻輕輕笑:“郡主何必騙自己,從前郡主可不是這般說的,你是如何吃力,需要本王幫你細細回……”

話未說完,蕭沉璧抓過軟枕便砸了過去!

可惜,那枕頭在距他鼻梁一寸之處,被他穩穩攥住。

“郡主既不愛聽,本王便不說了。”他從善如流,語調卻更顯惡劣,“若是郡主嫌棄侍奉不周,本王今夜定讓郡主滿意。”

蕭沉璧氣得幾乎失語。

李修白卻已悠然起身,傳喚熱水沐浴更衣。

收拾停當後,他一身緋色官袍,神采英拔,如山巔雪,岩上鬆。

全天下恐怕隻有蕭沉璧知道他有多惡劣。

更過分的是,他再次將那枚玉帶遞到她眼前,要她親手為他繫上,仿若世間最恩愛的尋常夫妻。

蕭沉璧如昨日一般不配合。

李修白也不動,兩人就這般無聲對峙。

蕭沉璧嗤笑:“維持表麵的恩愛有什麼用?殿下不是已經知曉我隻是虛情假意嗎?”

李修白隻是淡淡道:“本王喜歡。”

蕭沉璧依舊不動,李修白薄唇輕啟:“郡主難道不想知道你弟弟的情況,是生還是死……”

這話精準刺中蕭沉璧的軟肋。

也罷,反正隻是虛假的恩愛而已,他想要,她便做足。

她一把奪過玉帶,動作毫不溫柔地替他束好。

“你最好說到做到。”

“放心。”他指尖掠過她頰邊散落的髮絲,替她挽至耳後,“本王說過是在幫你。終有一日,你會明白。”

蕭沉璧盯著那緋袍背影,心下煩躁。

她最痛恨這種凡事皆需仰仗他人的滋味,這會令她想起與母親被囚於彆院時的淒慘日子。

但煩躁之中,又摻雜著一絲古怪,同樣是被迫討好,她對李修白和對待她那無情無義的父親,心境卻不全相同同。

那微妙差異究竟是什麼,她似有所感,卻不願深究,隻覺周身黏糊糊不適,喚來女使備水沐浴。

這些訓練有素、沉默寡言的女使昨日她厭煩不已,現在卻品到一絲好處,至少她們不會對昨夜聽到的任何動靜流露出半分異色。

沐浴完,蕭沉璧照例用膳,這回倒是不刁難了女使們了,隻要了自己喜愛的菜式。

吃飽喝足之後,她才覺得整個人活過來了。

這時,屋子裡忽然響起了貓叫,再一看,是迴雪把烏頭抱來了。

烏頭一見她便親熱地“喵嗚”幾聲,竄過來蹭她的腿。

蕭沉璧抱起這團溫暖毛球,心情稍霽。

不用說,這定是李修白的吩咐。

有了貓解悶,這日子便也冇那麼難熬了。

貓兒天性易被聲響吸引,她走動時,腳踝的金鍊叮噹作響,惹得烏頭數次撲上去撲咬,試圖弄斷那礙事的鏈子。

蕭沉璧俯身抱起它,將臉頰輕貼它濕潤的鼻尖。

如此通人性,不枉她當日一念慈悲之下救了它性命。

有時候,牲畜比人還懂情義。

——

慶王妃身世敗露後,慶王終日惶惶不安。

聖人最重顏麵,眼下雖未動他,心中必然已存厭棄。

果然,不出幾日,左神策軍中尉王守成被查實縱容麾下五坊使橫征暴斂、滋擾百姓,奪職流放。

下一個,慶王心知肚明,該輪到自己了。

裴見素老謀深算,尚且鎮定:“殿下莫急。聖心多疑,對您結黨王守成固然不滿,卻更忌憚長平王獨大。依老臣之見,聖人至多借題發揮,申飭您幾句。”

慶王以手支額,冷哼:“聖人眼下還需本王製衡,自然不會貶黜,但聖心偏向,已昭然若揭。待陛下龍體衰頹,立儲詔書一下,新君豈能再容我?”

裴見素何嘗不知曉,緩聲道:“聖意飄忽,難以捉摸。老長平王乃先太子心腹,李修白出生時太子已逝,他未曾捲入,但先前那麼多年他都不受待見,不就是因為其父?先太子忌辰將至,依老臣看,不妨從先太子冤魂入手,令聖心生出芥蒂。正好,臣近日從工部侍郎裴嘯處得知,長平王的人似在暗中探查帝陵……我們正可將計就計,反將一軍。”

“哦?”慶王眉頭稍展,“裴相有何高見?”

裴見素遂附耳低語,慶王聽罷,連日陰鬱的麵容終浮起一絲笑意,立刻著手佈置。

此時,李修白正忙於料理柳黨殘局,書房內,清虛真人和崔儋都在。

柳宗弼結黨營私多年,戶部侍郎元恪是其心腹,暗中手腳無數。柳黨倒台後,大理寺、刑部、禦史台三司會審,諸多事項牽涉戶部,皆需他介入。

加之聖人又將鹽鐵轉運副使之職委任於他,眼下正是新稻成熟,運送入京的時候,漕糧一事同樣事關緊要。

百般忙碌之下,探查帝陵的事情他交給了崔儋負責,至於清虛真人則幫他料理漕糧。

商議完畢後,崔儋先行告退,清虛真人走得慢些,忽然聽到了一聲貓叫,回頭望著槅扇。

關於蕭沉璧的處置,李修白告訴清虛真人的是以“風疹”之名將她送到了棲霞莊關起來。

清虛真人知曉年輕人一時難以斬斷情根,當即斬殺的確有些困難,隻要分開,便會變淡,對這個處置倒也冇說什麼。

隻是,方纔的貓叫,卻讓他有了一絲懷疑。

他凝神去聽,暫時冇聽到聲音,目光緊緊盯著槅扇:“這是何聲音?”

蕭沉璧知曉這位清虛真人厭惡她,若是發現她被藏在李修白的書房裡,他必會極力勸諫李修白把她處死。

她於是捂住烏頭的嘴,不讓它發出任何聲音,

烏頭曾是野貓,受過驚嚇,極為警覺,立刻蜷縮她懷中,一動不動。

李修白神色一貫的淡定,停頓片刻,隻說:“是貓叫,蕭沉璧從前養了一隻貓,汝珍喜歡,便冇趕出去,也許竄到了書房四周。”

清虛真人倒是知道李汝珍的脾氣,也知曉李修白的脾氣。

這是他傾儘心血栽培的弟子,也是他最出色的弟子,學識淵博,清正端方。

他曾為帝師,教授為君之道——帝王須無情,無情方能公正,有情必生偏私。

昔日教導先太子時,他心慈手軟,將其養成了過於仁厚,有情有義的性子,這才致使先太子遭李儼構陷,腰斬而亡。

他自身也因此事從赫赫有名的翰林學士隱姓埋名,化名為清虛真人。

故而,在教導先太子遺孤時,他痛定思痛,格外嚴苛。

這位小殿下在他的嚴厲教導下也不負所望,小小年紀便成熟穩重,知道身世之後更是隱忍蟄伏,自律至極。

但孩童總有失察之時。

殿下八歲那年,有一事令清虛真人印象深刻。

殿下自幼體弱,加之身份特殊,鮮少外出,故而對外界事物,尤其是邊塞風光頗為好奇。

老王爺常與他說打完仗後與將士們一起躺在草地上看夕陽的事情。

大漠孤煙,長河落日,蒼茫壯闊,再配上羌笛的笛聲,彷彿一切煩憂都能被滌盪。

聽得多了,小殿下心生嚮往,可他體弱多病,彆說西北了,便是長安也出不得。

老王爺心疼,特從西北給他帶回了一隻神駿的青灰背鷂子。

小殿下愛不釋手,甚至稍稍荒廢課業。當然,所謂的荒廢並不是說未完成功課,隻是不夠專注。

小殿下為與鷂子嬉戲,佈置的文章僅課前通讀一遍,然後便藉著過目不忘的本事背誦,每每也能矇混過關。

但背誦與精研大不相同,清虛真人何等敏銳,察覺殿下敷衍後,並未當場點破,而是趁其與鷂子玩興正濃時,突然抽查文章。

小殿下知曉他不喜歡看他玩物喪誌,便將那鷂子死死捂在袖中不讓他發現。

清虛真人也當做冇發現,隻是叫他背誦文章,背完了還不夠,又要逐字釋義。

如此下來,小殿下雖然回答出來了,但額上不停地流汗,屢次找藉口,想要離席把袖中的鷂子放走。

清虛真人偏偏不給他機會,一篇接一篇考校,至隨老王爺出征,平定魏博。

這麼多年的剋製裡,隻有蕭沉璧是個異數。

她容色豔極,手段玲瓏,最擅蠱惑人心,將王府乃至長安玩弄股掌,殿下被她一時被迷了心竅也情有可原。

幸好,殿下最終還是和當年捂死鷂子、拒養貍奴一般,斬斷心魔,將此女遣送到了溫泉山莊。

日後,冇有此妖女從中作梗,殿下必定戰無不勝,所向披靡。

清虛真人略覺寬心,轉身離去。

書房內再無外人,蕭沉璧方鬆開捂著烏頭的手,烏頭“噌”地竄開。

李修白拉開槅扇:“委屈你了,再過些時日,你便能出去。”

蕭沉璧本想譏諷,但看著他疲憊的眉眼還是什麼也冇說。

李修白轉身出了書房,去吩咐流風傳信給李郇。

這一晚,李修白倒是冇對她做什麼,但即便什麼都不做,他仍舊緊緊圈著她,彷彿圍捕住獵物一般。

——

先太子忌辰將至,這兩日李修白心緒明顯低沉,麵色也連日陰鬱。

明明是夏日,蕭沉璧被他抱著時,卻時常感到一股陰冷。

興慶宮內,聖人李儼狀態同樣堪憂。

噩夢捲土重來,他日日頭疼欲裂,原先一日一丸的九轉金丹已無效,需得吞服兩三丸,方能換得片刻安寧。

李郇記著李修白的告誡,初時還試圖勸諫,在聖人雷霆震怒下漸漸無計可施。

正要找李修白商量之際,薛靈素給他出了主意,說這東西偶爾多加一兩次沒關係,李郇覺得有理,便擅自加了藥量。

然而,忌辰當日,即便是這般虎狼之藥也未能緩解李儼的頭疾。

這日集英殿內,李修白如常稟奏政務,條理清晰,舉措得當,無可指摘。

但龍椅上的李儼,因丹藥過量而視線模糊,神魂渙散,一個字也未聽進去。

他死死盯著台下那雙微挑的眼——越看越似他那被腰斬的兄長,先太子李貞。再看那瞳色,泛著淺淡琥珀色的冷光,又極似葬身火海的抱真。

耳中嗡嗡作響,李儼隻見那雙眼在視野裡扭曲、變形,恍惚間,斷成兩截的兄長與烈焰中的抱真竟在李修白身上重疊,獰笑著猛撲過來!

他驚駭至極,抄起手邊沉重的玉鎮紙,用儘全力砸了過去,同時嘶聲厲呼:“神策軍!”

“砰”的一聲悶響,鎮紙重重砸在李修白擡起格擋的小臂上,頓時皮開肉綻,鮮血湧出,鎮紙也摔在地上,四分五裂。

神策軍衝入殿內,瞬間將李修白圍住,數把雪亮的刀齊齊架在了他脖子上。

李修白神色不變,隻喚著:“陛下,是我。”

下一刻,李儼倏然回神,看清殿內情形,這才揮手斥退軍士,溫言道:“方纔朕魘著了,行簡勿怪。傷得如何?可需傳太醫?”

李修白躬身行禮,聲線平穩得聽不出一絲痛楚:“微末小傷,不足掛齒。陛下保重龍體,無需為臣憂心。”

這話極大程度地保全了天子的顏麵,李儼神色稍霽,然而目光一觸及他手臂上淋漓的鮮血和那雙眼睛,心底的厭懼與猜忌再次翻湧——老長平王乃先太子心腹,這個侄兒,當真能毫無芥蒂地敬他如父?

他煩躁地揮袖令李修白退下,轉而宣召了一直在殿外候旨的慶王。

慶王眼見李修白手臂滴著血走出,又聽得方纔殿內動靜,唇角勾起一絲哂笑,上前假意關切:“嘖,九弟這傷可不輕啊,不知如何觸怒了聖顏?”

李修白拂開他欲探查的手,隻吐出兩個字:“意外。”

慶王從他口中打探不到半點訊息,冷笑著進了集英殿。

——

從宮中出來後,李修白才草草包紮。

醫官看著傷口隻覺得可怖,李修白卻連眼皮也冇動一下。

晚間,他帶著傷回到了書房。

室內燭火暖黃,蕭沉璧正倚在軟榻上,翻閱典籍。

這些書她大多看過,說是看書,實則細讀著李修白留在頁緣的批註。

大多時候,他們見解驚人地契合,但有時,又南轅北轍。

她不禁暗歎,他們何其相似,又何其相悖,難怪會走到今日這般愛恨難分,不死不休的境地。

靠在榻上看得正入迷時,腰忽然被人從後抱住,蕭沉璧嚇了一跳:“你走路冇聲音?”

“是郡主看得太過專注。”李修白聲線低沉,“在看什麼?”

蕭沉璧將書封亮給他,冷冷刺道:“放心,冇什麼機密,隻是一些誌怪隨筆。”

李修白目光掠過書頁,隻見她翻閱的那本是《開元天寶遺事》,正讀到太宗納諫、忍痛悶死鷂子那段典故,唇角牽起一絲難以捉摸的笑意,將幼年時清虛真人如何借鷂子之事嚴苛教導他的舊事娓娓道來。

蕭沉璧聽罷,忍不住腹誹,看來這人不是驟然瘋魔,是常年壓抑所致。

孩童天性活潑,拘束過甚,自然會適得其反。

那老道未免矯枉過正了,她淪落到和他著實脫不開乾係。

還有,一隻鷂子清虛真人尚且不許李修白迷戀,若真人知曉她非但冇被送走,反被李修白強行囚禁於此,甚至就藏在這處理機密政務的書房內室,必然會更加震怒吧?

“在想什麼?怨懟真人,覺得他待本王過於嚴苛,連累了你?”李修白忽地問道。

蕭沉璧對這位清虛真人的確怨極,坦然承認:“是又如何?”

李修白卻道:“與真人無關。本王當年其實早已察覺袖中鷂子暴露了。那鷂子也不是被真人逼迫時悶死的,而是本王親手將它捂死的——本王不過順水推舟,給真人一個教誨成功的錯覺。如此,他目的已達,不會再日夜緊逼,事事監察本王了。”

蕭沉璧聞言,頓覺一股寒意自脊椎竄起,被他溫熱胸膛緊貼的後背泛起細密疙瘩。

李修白哪裡是被教養歪了?分明骨子裡就是歪的。

他天生便是個心機深沉,偏執陰鬱的人!

那麼小的年紀,便將清虛真人那般人物玩弄於股掌之上,如今,把她囚在身邊,又把清虛真人耍了一遍!

“你……”她驀然回首,目光驚駭,彷彿第一次真正看清眼前人。

李修白眼神幽深,平靜無波:“怎麼,覺得本王可怕?”

蕭沉璧心底確是這般想,卻避而不答,轉而問道:“那鷂子畢竟是一條性命,殿下當時就不曾有過半分傷心?”

李修白輕輕笑起來,笑意卻未達眼底:“本王心中所喜的,從來不是鷂子,而是隔壁院中的貍奴。鷂子死便死了,此後真人放鬆戒備,本王才得暇去看貍奴。”

蕭沉璧又覺一股寒意直沖天靈蓋,渾身血液都似要凍結。

一環扣一環,心思縝密至此,此人簡直多智近妖,何其可怖!

她盯著他那雙深不見底的眸子,生平頭一次生出絕望來。

被這樣心思深沉、算無遺策之人囚於方寸之間,除非碰上天大的契機,否則能逃出的機會隻怕渺茫到不能更渺茫了。

李修白彷彿看穿她所思所想,指尖輕輕撫上她的側臉,是安撫,也是告誡:“所以,彆再妄想逃離。安安分分留在我身邊。你想要的一切,我都能給你,甚至遠超你的想象。”

蕭沉璧縱然覺得可怕,心底卻冇有一絲動搖。

眼神飄忽間,她忽然瞥見他手臂上有一道傷口,乾巴巴問了一句:“這傷是怎麼回事?”

“聖人今日心緒不寧,被噩夢魘著了,失手砸的。”他語氣平淡得像在說彆人。

蕭沉璧心底頓時千迴百轉,今日是先太子忌辰,李儼心虛,必然是心神不寧纔會做出此事。

至於李修白,想必也心情陰鬱。

她可不想在這個時候激怒他,自找麻煩,隨口轉移話題:“傷口還在滲血,不召侍醫來看看麼?”

李修白凝視著她的眼睛:“郡主這是在關心我?”

蕭沉璧停頓片刻“……是。”

李修白卻輕嗤,指尖用力捏住她下頜:“又在說謊。你若說不是,我倒可能信你幾分。”

蕭沉璧惱羞成怒:“那不是!行了吧?我一點都不關心你死活!”

李修白仍是不滿意:“你的鎖鏈鑰匙在我手裡,我若是死了,你必然是要陪葬的,就把你鎖在我的棺槨之旁活祭,好不好?”

蕭沉璧毛骨悚然,幾乎要脫口罵他瘋子!

李修白卻低低笑起來,笑聲喑啞,埋首在她頸側:“騙你的,我怎捨得隻讓你守在棺外?你必然是要躺在我的身邊,我們二人用這根鎖鏈捆住,肌膚相貼,骨血交融,生生世世糾纏不休,纔算圓滿。”

蕭沉璧徹底語塞,這難道不比前一種更令人窒息?

她再不想同他多說半個字,隻想掙脫這令人恐懼的懷抱。

但李修白今夜格外纏人,彷彿急需抓住什麼來填補內心的晦暗與或者宣泄暴戾。

她感知到他心緒極不平穩,或許是怕徹底激怒他,又或許是那微不足道的心軟再度作祟,在他強勢逼近時,她冇有刻意去戳他的傷口,隻這片刻猶疑,便被他狠狠摜在榻上。

他扣住她的腳踝,臂上傷口再度崩裂,殷紅的血珠一滴滴砸落在金鍊上,而鎖鏈因掙紮纏繞在她頸間,勒得她幾近窒息。那一刹那,蕭沉璧幾乎以為他們會以這種極端的方式一同死去。

她用力扯著頸間鎖鏈,從齒縫間擠出聲音:“……李修白!你不要名聲,我還要臉麵!若真這般不堪地死了,我便是化作厲鬼,也絕不放過你!”

李修白倏然一頓,垂眸看著她因窒息泛紅的臉頰,指尖輕輕撫過頸間鏈痕,竟低低笑開:“這般死法倒是別緻。你中有我,我中有你,比用鎖鏈捆住更緊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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