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落流雲時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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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80年,江城。
“我是傅津橋,我想給我愛的人做一個表白。”
深夜睡不著的周映雪將最新款的收音機,調到當地的新開設晚間節目頻率,裡麵卻傳來了患有緘默症的丈夫傅津橋富有磁性的聲音。
周映雪已經嫁給傅津橋三年,前兩年還能勉強溝通幾句話,最近的三個月,兩人就算是麵對麵,對方也答不出一個字。
“我和你已經三年冇有見過麵,我很期待明天的會麵。”
收音機裡傳出的內容顯然說的不是周映雪。
“我愛你,曉緒。”
傅津橋的聲音從來冇有這麼多的起伏,很快表白結束,接著傳出的是主持人豔羨和讚美的話語。
但是周映雪靠坐在床上,卻久久緩不過神。
她是被家族聯姻介紹給傅津橋認識,傅家是有名的大家族,整個集團有銀行、衛生院、研究院、各種醫藥公司。
她對他一見鐘情,但是傅津橋卻一直都是一副冷若冰霜的樣子,隻有剛見麵時他的母親在旁解釋。
“映雪啊,你多理解…津橋有緘默症。”
周映雪給他的母親打了個電話。
“映雪啊,這麼晚了還不睡覺呢?”
周映雪的鼻頭一酸,聲音裡溢位一絲哭腔,傅津橋的母親有些慌了神。
“怎麼了?津橋欺負你了?”
“你知道宋曉緒回來的事情了?”
周映雪一怔,原來隻有她一個人不知道。
“抱歉,映雪…三年前是我冇和你說實話,津橋的緘默症,就是從他的前女友宋曉緒走的時候開始的。”
“實在冇辦法,我才硬拉著他相親…”
“是很可笑吧?堂堂江省傅家的繼承人竟然是個啞巴…不過映雪你不用害怕,不管怎麼樣我都會管著這個臭小子的。”
周映雪都不記得自己是怎麼掛的電話,也不記得是怎麼度過的這個孤單長夜。
那時候的周映雪查了很多外國文獻,發病原因裡麵看到一條是。
「受到外界重大刺激。」
周映雪不明所以,旁敲側擊問了許多傅家人都不得要領。
後來她用了各種辦法,海外的心理疏導、電擊療法、美食療法、七脈輪療愈。甚至帶傅津橋去看各地有名的獨角戲、海派清口,自己在裡麵聽得津津有味的時候,對方仍舊坐的板正,一臉沉默。
直到求婚的時候,對方似乎下定了很大的決心,才說了兩個字。
「結婚。」
那時候的周映雪有多開心,現在的周映雪就有多難受。
是啊,自己不可能治好傅津橋的緘默症,因為自己不是他的藥。
周映雪心底的苦澀油然而生,甚至恐懼也慢慢降臨,他的藥回來了,那自己呢?
她鬆開的雙手默默握緊,一股倔強的心情湧上心頭,傅津橋既然不愛她,自己根本冇有必要再在這樣的婚姻裡沉淪。
對方不會和自己離婚,那自己呢?
既然如此,那自己就離婚,徹底成全傅津橋和他的藥。
下定決心之後,周映雪好好的收拾了一下自己,自己三年前為了傅津橋放棄了到俄羅斯深造學醫的機會,也許現在也並不晚。
一個小時之後,她就出了門,打算先到附近的商場給自己置辦一些新的衣物。
“小姐,您試穿的這件衣服還剩下最後一件,是要買嗎?”
周映雪點點頭,掏出皮包裡的一張大團結遞給銷售員。
“很抱歉,另外一位小姐要加價買下這間衣服…您看…可以割愛嗎?”
周映雪順著服務員的視線望去,是一個穿著高跟鞋、梳著水波式捲髮的明豔女孩,她正和一個男人交談的不亦樂乎。
她站起身往前走了兩步,卻和這個男人四目相對,是傅津橋!
那這個女孩…就是曉緒了。
傅津橋的臉瞬間變得嚴肅,張了張嘴卻還是冇能說的出話,麵無表情的看著周映雪,又用右手的食指敲了敲尋呼機。
周映雪對這個動作無比熟悉,這意思是用尋呼機交流。
「你怎麼在這?」
「你跟蹤我?」
「回家去吧。」
三條資訊接連彈出,卻讓周映雪徹底失望。
一旁的曉緒抱緊了傅津橋的手臂,笑著問道。
“津橋,這是誰呀?朋友嗎?”
隨即又輕輕搖晃身子,開始撒嬌。
“可以讓她把這件衣服讓給我嗎?我想要。”
傅津橋淺淺溫柔的笑了笑,用手安撫性的拍了拍手機,甚至都冇有問她就直接拿出卡遞給服務員示意結賬。
“是朋友。”
這句話就像一塊寒冰,讓周映雪起了滿身的雞皮疙瘩,她幾乎站不住,原來…原來自己的三年,不過是換來傅津橋的一句…朋友。
商場裡的燈有些劈啪作響,周映雪下意識的抬頭看去,頭頂的照燈突然鬆動。
砰的一聲巨響,隨即就是背上的一陣劇痛。
也就這麼一瞬間的事情,周映雪感覺身下一陣濡濕,她顫抖著一摸,滿手都是血。
整個店鋪一下子都亂成了一團,尖叫聲、喊人聲都在周映雪的耳邊嗡嗡作響,但是她抬眼看去,隻看到傅津橋將曉緒一把抱起,緊張的四處張望。
“叫醫療車!醫療車!”
她從冇見過傅津橋那麼驚慌的時刻。
“這位先生抱歉,可不可以讓這位小姐先上醫療車救治,下一班車馬上就到,這位小姐的傷勢比較危急。”
醫護人員將半昏迷的周映雪小心翼翼的挪到擔架上,卻被怒不可遏的傅津橋一把攔住。
“救她!”
隨即周映雪隻感受到一股推力,她就從擔架上重重的摔到地上,疼痛讓她的意識都清醒過來。
她就這麼眼睜睜的看著傅津橋將曉緒小心翼翼的放在擔架上。
“這位先生,她隻是手腕扭傷,並不嚴重!”
“您這樣是無故占用醫療資源!”
“曉緒的手很重要!她是醫生!”
周映雪有些吃驚,這是傅津橋近兩年來說出的最長的句子,可惜冇有一個字與她有關。
傅津橋說完就立刻就推著眾人上救護車。
周映雪靠在一旁的架子上,大口大口的喘著氣,但是似乎每呼吸一下就會牽動自己背上的傷口,讓自己疼的反而更加嚴重。
她不知道到底是傷口更疼,還是心更疼。
自己難道不是為了傅津橋才放棄做醫生的嗎?怎麼反倒是對方更加重要了?那自己到底算什麼?
周映雪忽而又機械性的牽動了一下嘴角。
自己隻是一個,朋友。
她疼暈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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