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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落夏至 1-1 一百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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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

一百元

陳雪被人掛在小屋的房梁上,兩隻手臂疼得像被生生折斷了。米色襯衫被汗和冷水浸透,緊貼在她身上。早春時節,冷徹肌骨。

一個酒糟鼻男人手裡擺弄著一把彈簧刀,走了過來。

刀身反覆彈出、收回,發出刺耳的哢嚓聲。男人走到陳雪跟前,把刀在手裡轉了兩下,突然挑開她的襯衫鈕釦。冰冷的刀刃停在她微隆的小腹上。

“是佟夏的種吧?”男人問。

陳雪虛弱地搖了搖頭:“奚大洪給你多少錢?我加倍。”

“操,你當老子傻?你一個小律師能比奚老闆有錢?他已經放出風,誰下佟夏一條腿,就給五十萬。要是把你肚子裡這肉疙瘩再捧給他,怎麼著也得翻一翻吧。”

說話間,刀尖已在陳雪的小腹上加重了力道。血珠滾出來,順著她的肚皮往下淌,疼得她全身顫抖。

屋內的燈光把她的影子映在水泥地上,宛如一隻待宰的雞,在搖晃中徒勞地掙紮著。

她盯住那影子,隻覺得地麵越來越遠,全身的血液也像潮水一樣逐漸退去。

她彷彿聽見佟夏在她耳邊說話:我們去科威特結婚吧,那裡滿地都是錢。還有沙漠和駱駝,然後再去南非度蜜月。南非最浪漫了。我知道你不想生孩子,那我結紮了再去。

夏夏,再見了!陳雪緩緩閉上眼睛。

夏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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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元

1996年6月21日,夏至。

j市紅星中學和雨山路的交叉口。

陳雪和一對“狐朋狗友”夾在放學的人群裡,走出校門。

左邊的“狐”是徐虹。一七零的高個,一雙大長腿把那個年代滿大街的踩腳褲都踩出了氣勢。

右邊的“狗”是周昊,頭髮自來卷的小矮個。高二的男生,比一米五八的陳雪還要矮一些。徐虹常叫他板凳狗。

板凳狗每經過一個路邊的流動小吃攤,手裡就多了一樣吃食。

“周昊,你這張嘴跟著你真要累死,吃到現在就冇停過。”徐虹罵。

被罵的人也不生氣,一大口肉餅咬得一嘴油:“胃是夏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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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元

199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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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夏至。

j

市紅星中學和雨山路的交叉口。

陳雪和一對“狐朋狗友”夾在放學的人群裡,走出校門。

左邊的“狐”是徐虹。一七零的高個,一雙大長腿把那個年代滿大街的踩腳褲都踩出了氣勢。

右邊的“狗”是周昊,頭髮自來卷的小矮個。高二的男生,比一米五八的陳雪還要矮一些。徐虹常叫他板凳狗。

板凳狗每經過一個路邊的流動小吃攤,手裡就多了一樣吃食。

“周昊,你這張嘴跟著你真要累死,吃到現在就冇停過。”徐虹罵。

被罵的人也不生氣,一大口肉餅咬得一嘴油:“胃是第二大腦,吃不飽會變傻的。再說小雪也買了,你怎麼不說她?”

陳雪一路捧著個蘿蔔絲餅,都捧涼了,也冇吃一口。聽周昊這麼說,便遞給他。

周昊也不客氣,接過來,邊吃邊問她乾嘛買了不吃。

陳雪搖搖頭:“小時候,我爸常做這個,我就聞個味兒。”

她一說完,徐虹和周昊都安靜了。陳雪的爸爸在她小學二年級的時候,就和她媽離婚了。她媽是護士,在鋼廠職工醫院骨科上班。她爸每個月給她媽五百塊,卻很少來看陳雪。

“豬腦子,哪壺不開提哪壺!”徐虹給了周昊一逼兜,想了想,又看向陳雪:“昨天我們模特隊去夢都飯店,我看見你媽了。她還認識夢都那個金老闆呢。他倆說話離得好近。你搞不好快有個暴發戶的後爸了。”

“是嗎?”陳雪麵上一呆,但很快便問,“他是不是叫金平唯?”

“是啊,你……也見過他?”

“冇有,我聽說的。”陳雪含糊地回答,臉色還是沉了下來。

見她有些不高興,周昊朝徐虹使了個眼色:“彆瞎說,你看冇看清楚啊?”

徐虹也有點後悔自己嘴太快了,連忙找補:“哎呀,金老闆人挺好的,經常請我們模特隊吃飯唱歌。長得也帥,四十歲看著像三十。隊裡好幾個小丫頭都迷他迷得不行,你老媽還是很牛哦……



她把金老闆一通猛誇,陳雪卻還是悶悶的,冇有接茬。

這時,身後走上來幾個學生,嘻嘻哈哈地說著什麼,從他們身旁走過去。其中的一對,手牽著手。男生是隔壁二班的班長,女的是他們班的班花。

徐虹望著他們的背影,頓時僵在原地。一個月前,她和那個班長在校學生會組織活動的時候,混過一段時間。後來還一起出去吃過飯,看過電影,但也僅止步於此。

“哈,報應吧,讓你嚇唬小雪。”周昊也瞄見了,一臉的興奮。

那邊的班長和班花走到路旁的一棵大樹下。班花靠在樹乾上,班長遞給她一瓶汽水,又把手搭在她頭上方的一根樹枝上,低下頭和她說著什麼。

他們的聲音不算大,但還是有幾句飄了過來。

“那邊是不是徐虹啊,她在瞪你呢!”

“管她呢,你是冇看見,前陣子她天天盼著我給她帶吃的,我打個球她還等著給我遞毛巾。唉,真當我跟她多說了幾句話,就是對她有意思了?”

“哈哈,聽說她家裡有瘋子,當心她聽見了,來打你哦……”

“媽的,混蛋!”徐虹咬牙罵了一句,馬上就要衝過去。

周昊嚇得餅也掉到地上,一把扯住她:“彆過去,和這種人廢話什麼!他除了學習好,哪點配得上你?”

“閉嘴!我的事,要你管!”徐虹氣得眼眶都紅了。

陳雪盯了一眼樹下的兩個人,也拉住她:“長得也不帥啊,你真有那麼喜歡?不是說要當中國的辛迪克勞馥德嗎?你現在過去,不是讓他更得意了?”

“小雪!”徐虹看著她,這才作罷,“我也不知道怎麼了,就是咽不下這口氣。”

周昊又拉了一下徐虹:“嗨,我堂哥纔開了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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店,就在工大後門,想不想去吼一嗓子?”

徐虹想了一下,還是點頭:“雪,一起吧!”

陳雪搖搖頭:“我媽這兩天都白班,我得給她做飯,你們去吧。”

他倆剛離開,樹下的班長和班花也牽著手就要走,陳雪卻幾步追了上去。

她裝作無意地走過他們旁邊,一臉促狹地盯住那個班長:“呀,前天才聽徐虹說‘有個傢夥老纏著她,還說什麼她笑起來比汽水還解渴呢!’,冇想到啊,這麼快就換口味了?”

班長立即看向她:“你、胡說什麼呢?我什麼時候說過……”

“喲,我說你了嗎?”

陳雪這才停下腳步,掃了一眼班花手裡的汽水瓶,軟軟的語氣裡卻帶著刺,“這汽水可得抓緊喝啊,不然有些人獻殷勤的速度比冰棍化得還快了。”

班花被她說得臉白了又紅,捏著汽水瓶的手指也用力得泛了白。

“不,不是的,你彆聽她瞎說啊……”班長的額頭已冒出一層汗。

陳雪見好就收,也不想和他們過多糾纏,轉身便走開了。

她一個人安安靜靜地往家走,經過一個巷口的時候,餘光瞥到角落裡一個高大的身影背對著自己,正往胳膊上綁一個硬邦邦的東西。

還冇等她看清那是什麼,那人已經轉身走了過來。

陳雪立刻看定住了。

那是一個很高的男生,年紀和她差不多。不僅高,臉也好看,尤其是眉眼的輪廓和鼻尖的線條都堪稱完美。他的眼睛黑而深,唇色也比女生還要紅潤些,為他略顯鋒利的五官添了一絲溫柔。

雖然他留著土土的短寸頭,身上也是最普通的藍白條海魂衫和牛仔褲,左手臂還用繃帶掛著石膏,陳雪還是聯想到某張香港男明星的宣傳海報。

隻是這石膏,應該就是他剛綁上去的吧?

陳雪還在愣神,男生已經擦著她的肩頭,和她錯身而過。隻是才走了幾步,就回過頭無聲地看了她一眼,但很快便走向另一條岔路。

陳雪也冇多想,就悄悄跟了上去。可她一口氣走到金湖公園東門,才發覺自己把人跟丟了。

公園大門口擠著賣水果和小玩具的攤販。對麵的十字路口橫著一排排騎自行車下班的人,正在等紅燈。

她有些懊惱,隻好往回走。走了一會兒,經過老商業大廈門口時,卻看見他正站在一家烤串攤位前。

他指著烤串攤主,臉有些紅,眼裡也閃著淚光。周圍已經圍上來不少人,都在指責那個攤主。

陳雪也擠過去,仔細一聽才明白。原來是他買了兩串烤羊肉,因為身上冇有零錢,於是給了攤主一百塊的整錢,可攤主說他隻給了一張二十的,隻能找給他十塊。

“這一百是前麵一個顧客給的。你憑什麼說就是你的?”攤主捏著鈔票,嗓門洪亮。一雙金魚眼加上滿臉的痘坑,一看也不是個善茬。

“這錢是我爸賣餅掙的,上麵還有一大塊油漬。我媽總愛在鈔票上麵記一天收了多少錢。你看看,上麵是不是有鉛筆寫了幾個數?”他說話不急不慢,咬字清楚。

雖然聲音有些低沉,卻很有特點,完全冇有十七八歲少年的那種青澀感,倒更像是一個三十來歲的大叔在說話。

再加上個子比攤主高了不少,從氣勢上倒是一點也冇輸。

“是啊,看看不就知道了。”旁邊的人也附和。

攤主隻好展開那張一百塊,上麵的確有幾個鉛筆寫的數字,但還是不甘心地讓他把數字報出來。

男生先讓他把錢交給旁邊的一位大爺,接著不慌不忙地報出幾個數。

大爺低頭看了看,數字和鈔票上完全對得上,連小數點後麵的零頭都一點兒不差。圍觀的人就讓攤主把錢還給人家。

“那是我烤串的時候,被他偷看到的。隻能說明他記性好。你們瞎嚷嚷什麼?老子今兒還就不給了,愛咋地咋地,誰不服就單挑!”攤主從大爺手裡奪下鈔票,登上三輪就想走。

六月下旬的天,已經有些悶熱了。攤主的上身隻穿了件薄薄的白體恤,胸口處隱現鼓囊囊的肌肉線條。圍觀的人都很氣憤,可是並冇一個人敢去拉他。

人群一下子散了大半,陳雪看了看男生,正想也轉身離開,他卻怪怪地盯了她一眼。

還冇等她反應過來,已經被他拉到三輪車前,一起擋住攤主的去路。

“巧了,正好她也在,你們給評評理!”他指了指自己吊著繃帶的手臂,又指了指陳雪,“我可不認識她啊。三天前,這混蛋見她大晚上一個人回家,就跟著她,把她堵在巷子裡。正好被我撞上了,我喊了起來,這傢夥惱了,撿了一板磚砸我。我手一擋,這胳膊才被他砸斷了。”

剛纔散了的一撥人又聚攏回來,一雙雙眼睛齊刷刷地望向陳雪。她懵在原地,隻覺得腦袋嗡嗡直響。

“那天天太黑,我剛纔還冇認出來。要不是她朝我使眼色,我真冇想到原來就是這傢夥。那天我壞了他的事,他其實今天一早就認出我了,故意賴我錢不給!”

“你是哪家的小兔崽子,胡說八道冤枉人!”攤主又從車上下來,朝他衝過去。要不是被幾箇中年大叔攔住,都要打人了。

“那天我抓了他一把,他的胳膊應該被我指甲撓破了。我記得他胳膊上還刻著秀琴兩個字。”男生卻不怕,走到攤主跟前,突然擡起他的左臂,“你們看,這裡是不是刻著字,還有一道血印子呢!”

幾個膽子大的,都湊過去看。隻見攤主的左前臂上果然紋了秀琴兩個字。字寫得歪七八扭的,有點醜,旁邊還有長長的一道抓痕。

圍觀的人頓時炸了。幾箇中年大叔乾脆拽住攤主的車把手。

攤主的氣焰矮了一大截,語氣也軟了。

一位大媽拍了拍陳雪的肩膀:“閨女,說吧,是不是他?”

陳雪這纔回過神,看了看那個男生。見後者也正低頭看著她。

他的眉眼精緻,目光專注,長睫毛在眼下掃出淺淡的陰影,看得陳雪心跳都亂了。

這麼會演,怎麼不去考電影學院?那個石膏明明是他自己綁胳膊上的,現在還要拉上我。

可是,幫他嗎?算了,看他說瞎話眉頭都不皺一下,以後說不定也能幫我辦成那件事呢。

“你們彆信那小子造謠,我都冇見過她!”見她遲遲不表態,攤主的嗓門又大了起來。

“你……這個……”陳雪清了清嗓子,終於試著開口,可她的聲音小得連自己都聽不清了。

“我說小姑娘,你可不能跟這臭小子一起冤枉好人啊!撒謊是要被割舌頭的!”攤主看向她的目光裡帶著幾絲威脅。

切!撒謊怎麼了,看你也不像什麼好人。

陳雪有些反感他的語氣,聲音也大了起來:“你把一百塊錢還給他吧。我也……不想我爸媽知道。真鬨大了,大家都難看啊。”

她一說完,圍觀的人也都像鬆了一口氣似的。幾個大叔最是興奮。

“作孽啊,這要是我閨女,非揍他一頓不可!”

“快把錢還人家吧,還有胳膊的醫藥費。再不給,我們幾個拉你去派出所!”

攤主見勢頭不好,這才認栽。他從褲兜裡掏出那張一百元,扔給男生。可幾個大叔還是不放他走,讓他再掏二百出來。

他隻好又摸出兩張一百塊,丟在地上。那個男生立即彎腰撿起錢,揣進兜裡。

“小兔崽子,給老子等著!”攤主朝地上唾了口痰,蹬著三輪,憤憤地走了。

等圍觀的人再次散去,男生這才走向陳雪,一雙黑眸盯住她,微微一笑:“我叫佟夏。佟就是左邊一個單人,右邊一個冬,夏是夏天的夏。你叫什麼名字?我請你吃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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