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色白銀 第76章 紫宸暗湧

    乾清宮沈滄瀾風塵仆仆跪在玉階前，朱翊鈞撫摸著月港市舶司的歲入賬簿，指尖在首月課稅三十萬兩處反複摩挲。

三十萬兩。皇帝輕笑，比浙直兩省茶稅還多。沈卿，你說這海禁該不該開？

殿角侍立的戶部尚書突然咳嗽，沈滄瀾垂首：臣隻知，月港商船如今皆懸龍旗。

好個皆懸龍旗！朱翊鈞擲下賬簿，那你告訴朕，為何三日前有禦史參你私通鄭氏？

張惟賢適時出聲：皇上，這是浙直官員聯名的奏本。

沈滄瀾抬頭：臣確與鄭經八拜之交。

滿殿嘩然中，他取出鄭彩血書：但臣更記得，鄭彩臨終遺言是不負大明

司禮監太監匆匆呈上急報：皇上！南京鎮守太監密奏，月港昨夜發生民變！

不是民變。沈滄瀾解下染血的布囊，是倭寇殘部作亂，鄭經已率市舶司水師平叛。倒出的倭寇首級尚在滴血，此獠島津義弘，乃薩摩藩大將。

朱翊鈞凝視首級良久，忽然大笑：好！朕沒看錯人！笑聲驟止，但太後要你項上人頭。

慈寧宮，沈滄瀾卸甲跪在丹墀，太後將佛珠拍在案上：哀家問你，太祖片板不得下海的祖訓，你可記得？

臣記得。沈滄瀾抬頭，但臣更記得，永樂年間鄭和船隊七下西洋時，倭寇不敢犯邊。

珠簾後傳來茶盞碎裂聲：放肆！

母後息怒。朱翊鈞掀簾而入，沈將軍，你且說說，如今月港商稅可養多少兵馬？

可養戚家軍三萬，另造戰船百艘。沈滄瀾奉上兵部文書，此乃戚繼光親筆所書。

太後冷笑：戚繼光？他如今與海寇稱兄道弟，還有半點朝廷大將的樣子嗎！

戚帥上月全殲倭寇千餘人。張惟賢呈上戰報，陣亡將士撫恤銀，正是月港商稅所出。

英國公府，張惟賢屏退左右，在密室展開海圖：皇上要你總領東南五省水師。

沈滄瀾指尖掠過圖上標注的倭寇據點：臣需要三年時間。

你隻有三個月。英國公敲著琉球方向，薩摩藩正在勾結紅毛夷，鄭經獨木難支。

燭火搖曳中，老國公忽然咳嗽：知道為何非要你回京？有人要在海上對你下手。

窗外傳來瓦片輕響，趙鐵提刀闖入：大人！截獲密信，說您與鄭經密謀海外稱王！

來得正好。張惟賢輕笑，明日大朝會，你且看皇上如何落子。

奉天殿

浙直總督率先發難：沈滄瀾私通海寇，假傳聖旨，罪當問斬！

假傳聖旨？朱翊鈞抬手示意，司禮監，念。

當聽到許沈滄瀾便宜行事時，滿朝文武變色。皇帝踱下禦座：朕還要告訴諸位，月港歲入已解送京師，充盈太倉。

戶部尚書突然出列：老臣願以性命擔保，開海禁利國利民！

臣附議！兵部尚書捧出戚繼光奏本，水師新添戰船三十艘，皆賴海稅！

太後黨羽正要反駁，八百裡加急直送禦前：報！鄭經大破薩摩藩，收複琉球！

朱翊鈞撫掌大笑：傳旨！晉鄭經為琉球鎮守總兵，賞穿蟒袍！

退朝時，張惟賢在宮門攔住沈滄瀾：現在明白皇上為何要演這出戲了？

需要臣這個靶子，引出所有反對開海之人。

英國公頷首：三日後你返回福建，但有件事他壓低聲音，皇上要你查清，當年胡宗憲之死真相。

離京前夜，沈滄瀾在驛館整理行裝時，不速之客推門而入。來者摘下鬥篷，竟是本該在福建的鄭經。

你怎敢入京？

來送這個。鄭經放下木匣，裡麵是泛黃的《海權論》，家父臨終前說，若朝廷真開海禁，便將此書獻與皇上。

書頁間滑出密信，沈滄瀾展讀後瞳孔驟縮：胡宗憲竟是

所以家父要演那出反目戲。鄭經苦笑，現在明白為何我必須與你結拜了？

更鼓聲中，趙鐵疾步而來：大人，浙直官員聯名彈劾您與鄭經結為異姓兄弟，說您有海外稱王之誌！

鄭經放聲大笑：告訴他們，我鄭經此生隻有一個兄長，就是大明皇帝！

通州碼頭張惟賢奉旨相送，將尚方劍係在沈滄瀾腰間：此去福建，有三件事。老國公目光如炬，一保海疆，二開商路，三他指尖在劍鞘刻下字。

漕船啟航時，岸上忽現太後儀仗。宮娥捧來毒酒：沈將軍，太後賜酒。

沈滄瀾正要接酒，又一騎飛至：皇上口諭！賜沈滄瀾天子劍，準先斬後奏！

劍光閃過，酒盞碎裂。沈滄瀾向紫禁城方向三拜：臣必不負皇恩！

大運河上

趙鐵整理著各地送來的密報：大人，漕幫傳來訊息，有人在運河佈置水鬼。

讓他們來。沈滄瀾輕撫天子劍，正好用血祭旗。

月升時分，十餘艘快船圍住漕船。刺客首領舉弩欲射，忽見船頭升起龍旗。

天子劍在此！沈滄瀾斬斷射來的弩箭，逆臣賊子，還不跪拜！

水花四濺中，無數漕船從支流湧出，漕幫幫主立在船頭：奉皇上密旨，護送沈將軍南下！

沈滄瀾望向東南，海風送來鹹腥氣息。新的風暴，正在遠海醞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