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夜遺蛋60後赤腳女孩的逆襲 第1章 雪夜遺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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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從傍晚開始哭
1962
年臘月初七,太陽剛掛在西山梁子上,風就貼著地皮嚎起來。土牆縫裡塞的茅草被一根根抽出來,打在窗紙上啪啪響。我兩歲零三個月,光腳踩在灶台邊的柴灰裡,腳趾凍得通紅,像十粒小山楂。父親蹲在門檻外刮鍋底,鐵勺每一次刮擦,都讓鍋底那層焦黃的紅薯皮發出“嚓啦”一聲,聽得人牙根發軟。
灶膛裡的火不肯旺,大哥把僅有的一把鬆針全塞進去,火苗“轟”地躥起,又很快縮成藍幽幽的一團。火光把他十二歲的臉烤得發亮,嘴角裂口滲出的血珠剛冒頭就被熱氣蒸乾。
“爸,米缸見底了。”大哥低聲說。聲音被風撕得七零八落。
父親冇回話,隻把刮下來的焦皮分成五份,最小的那份推到我麵前。碗裡隻有薄薄一層,像給麻雀舌頭準備的。我捧著碗,腳底板卻像踩在冰上——草鞋殼是父親用稻草編的,底薄得能透出雪光。
母親的腳印
母親就是這時侯推門進來的。
風把她齊耳的短髮吹得亂糟糟,棉襖下襬結著一圈冰淩子,手裡卻捧著一點熱——一隻鴨蛋,殼上沾著冰碴和幾根濕稻草。
“秀,過來。”她蹲下身,把我冰得發紫的小腳塞進她懷裡。棉襖裡透出的l溫像針尖,先刺痛,再化開。我咯咯笑,伸手去夠那隻蛋。母親卻把蛋舉高,聲音低得幾乎聽不見:“以後要好好活,和哥哥姐姐在一塊兒,互相照顧。”
灶膛裡的柴火“嗶啵”炸響,火光把她眼角的淚照得晶亮。她擦了一把,把蛋扔進滾著紅薯皮的豬食鍋。鍋裡的水立刻安靜下來,隻剩一圈白沫圍著那隻蛋打轉。
我盯著那圈白沫,聞到一點點腥甜。母親從背後摸出一根稻草繩,左一圈右一圈,把我破得隻剩半邊的棉鞋綁緊。勒得腳背生疼,我卻隻顧看那鍋——蛋在水裡輕輕撞著鍋壁,像敲門。
三分鐘,或者五分鐘,母親撈出蛋,在冷水裡一浸,遞到我手裡。燙得我直縮脖子,又捨不得丟。她拿筷子頭敲裂蛋殼,細碎的冰紋一圈圈綻開,露出雪白的蛋白。我張嘴就啃,蛋白上沾著一點紅薯皮的焦黃,苦中帶甜。
姐姐湊過來,把最後一點蛋清刮到指尖,抹在我裂開的嘴角:“不疼,甜的。”
門檻外的雪
我吃得記嘴是渣,母親卻站起身,把剩下的半碗紅薯皮倒進父親碗裡。父親冇抬頭,隻把碗推給大哥。大哥十二歲,肩膀已經挑得起尿桶,扁擔吱呀吱呀,像在夜裡哭。
母親摸摸我的頭,手心裡全是粗繭。她轉身往外走,背影被火光拉得很長。門檻外,雪片像碎銀子一樣往下砸,她的腳印剛踩出來就被風填平。
姐姐抱緊我,大哥把剩下的火炭攏成一堆。雪埋了腳印,也埋了母親的背影。我攥著銅錢,聽見遠處磨石的聲音,一聲一聲,像在喊媽媽。
銅錢裡的秘密
蛋殼最後一點被我啃得乾淨,舌尖碰到一個硬東西——一枚銅錢,銅綠斑斑,中間一個“李”字幾乎磨平了。我攥在手裡,冰涼,像母親最後那一滴淚。
姐姐把銅錢拿過去,對著火光看:“背麵還有一道細縫。”她摳了摳,竟掉出更小的一粒硃砂,像血,又像封印。
那年我太小,不知道這是母親留給我的最後一條生路。
磨石上的尾鉤子)
天快亮時,父親在門檻上發現一串血腳印,從家門口一直通向祠堂。腳印儘頭,是一隻被雪埋了半邊的空籃子——母親臨走前,用它裝過那隻鴨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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