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影江湖錄 第13章 重返回春
板車在回春堂緊閉的後門前停下，車輪與青石板摩擦發出沉悶的聲響，在這清晨的寂靜中格外刺耳。林清音敏捷地跳下車轅，警惕地掃視著空無一人的小巷，確認沒有可疑的目光，這才抬手，用特定的節奏輕輕叩響了門板。
“阿竹，是我，快開門。”她的聲音壓得很低，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急促。
門內立刻傳來一陣慌亂的腳步聲，隨即門閂被迅速拉開。學徒阿竹那張帶著驚恐和擔憂的稚嫩臉龐從門縫裡探了出來。“小姐！您可算回……”他的話戛然而止，目光越過林清音，落在了板車上那被乾草半掩著、昏迷不醒的沈墨身上，臉色瞬間變得更白了。
“幫把手，快！”林清音無暇解釋，語氣果斷。
車夫在林清音額外支付的銀錢和催促下，幫忙將沈墨抬下了板車。阿竹雖然害怕，但還是咬著牙上前，與林清音一左一右，架起沈墨沉重而綿軟的身體，踉蹌著將他挪進了醫館，迅速關死了後門。
那車夫看著緊閉的門扉，搖了搖頭，揣好銀子，趕著車匆匆離開了這是非之地。
醫館內依舊彌漫著熟悉的藥香，但與往日不同，前堂還殘留著昨夜打鬥的痕跡——翻倒的桌椅，地上未完全擦拭乾淨的血跡，以及空氣中若有若無的血腥氣。這一切都提醒著，危險並未真正遠離。
“去密室。”林清音沒有絲毫停留，攙扶著沈墨，徑直向後堂深處走去。阿竹連忙跟上，手腳都有些發軟。
回春堂看似普通，但其建造之初，林清音的師父，那位神秘的老醫者，就考慮到可能存在的風險，暗中修建了一處極其隱蔽的密室。入口就在林清音臥室的書架之後，機關巧妙，外人絕難發現。
兩人費力地將沈墨安置在密室唯一的床榻上。這密室不大，但通風良好，備有清水、藥物和一些簡單的食物，牆壁上鑲嵌著幾顆能發出柔和白光的夜明珠，代替了燭火，避免了煙火氣。
直到此刻，林清音才真正鬆了一口氣，但身體積累的疲憊也如同潮水般湧來，讓她幾乎站立不穩，扶住牆壁才勉強站住。她身上的月白裙衫早已被河水和汗水浸透，沾滿了泥汙和血漬，發髻散亂，臉色蒼白，看上去比床上的沈墨好不了多少。
“小姐，您沒事吧？”阿竹看著林清音這副模樣，又是心疼又是害怕，“外麵……外麵好像還有人盯著咱們醫館，昨天夜裡和今天早上，我都看到有生麵孔在附近轉悠……”
林清音心中一沉，果然！她之前瞥見的那道身影並非錯覺。幽冥殿的耳目，如同跗骨之蛆，並未撤離。
“我知道了。”她強迫自己鎮定下來，現在不是慌亂的時候。“阿竹，你去打盆熱水來，再把我藥櫃最下麵那個紫檀木盒子拿來。記住，動作輕些，不要驚動外麵的人。”
阿竹用力點頭，小跑著出去了。
密室內隻剩下兩人。林清音走到床邊，俯身檢查沈墨的狀況。他依舊昏迷不醒，呼吸微弱而急促，身體時而滾燙如火，時而冰冷如屍。她輕輕解開他被血和汗水黏在傷口上的衣物，當看到右臂上那道烏黑發紫、周圍血管凸起扭曲的傷口時，她的心再次揪緊。
幽冥追魂散的毒性，比她預想的還要猛烈。金針渡穴隻是飲鴆止渴，此刻反噬更烈。
她取出銀針，手法嫻熟地再次為他行針，護住心脈，延緩毒素擴散。每一針落下，她都全神貫注，將自身微弱的內力通過銀針緩緩渡入，引導他體內殘存的內息對抗毒性。這個過程極其耗費心神，不多時，她的額頭上便布滿了細密的汗珠。
阿竹端來了熱水和紫檀木盒。林清音開啟木盒，裡麵是她珍藏的幾味珍稀藥材，有吊命的百年老參，也有解毒的雪山靈芝。她小心翼翼地切下些許，混合其他藥材，準備熬製藥汁。
在忙碌的間隙，她的目光偶爾會落在沈墨頸間那半塊殘玉上。之前在破廟倉促，未曾細看，此刻在夜明珠穩定柔和的光線下，那殘玉的質地和紋路更加清晰。玉質溫潤異常，絕非俗物，上麵的雕刻的紋路古拙而奇異，似乎是一種早已失傳的古文字或圖騰。
她越看越覺得眼熟，一定在哪裡見過類似的圖案……是在師父留下的某本孤本醫書上？還是……更久遠的，屬於她自己模糊童年記憶裡的某個片段？
一種莫名的牽引感，從心底升起。
就在這時，床上的沈墨忽然發出一聲極其微弱的呻吟，睫毛顫動了幾下，竟然緩緩睜開了眼睛。
他的眼神起初是渙散而迷茫的，但很快便聚焦，看清了身處之地並非荒郊野嶺，而是間陌生的、點著“長明珠”的整潔房間，也看清了守在床邊、容顏憔悴、衣襟染血的林清音。
他張了張嘴，想說什麼，卻隻發出沙啞的氣音。
林清音見他醒來，眼中閃過一絲驚喜，連忙端過一旁溫著的清水，用小勺一點點喂給他。“彆動，你傷得很重，毒素還未清除。這裡是我的密室，暫時安全。”
清水滋潤了乾涸的喉嚨，沈墨的意識清醒了些。他感受了一下身體的狀況，依舊是千瘡百孔，但至少，那股無時無刻不在的、被追殺的危險感，暫時被隔絕了。他看著林清音疲憊卻依舊清澈的眸子，看著她為自己忙前忙後、不眠不休的身影，心中那堵冰牆，似乎又融化了一角。
“……多謝。”他啞聲道，這兩個字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真誠。
林清音輕輕搖頭，正要說話。
突然——
“咚！咚！咚！”
前堂的大門，被人用力敲響了！聲音沉重而急促，帶著一種不容拒絕的蠻橫。
密室內，氣氛瞬間凝固。
林清音和沈墨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眼中看到了警惕。
阿竹慌慌張張地跑進密室，臉嚇得煞白：“小、小姐！外麵……外麵來了幾個官差！說……說要搜查逃犯！”
官差？
林清音的心猛地一沉。幽冥殿的動作，竟然這麼快？還是說……這背後，另有緣由？
沈墨的手，無聲地握成了拳，眼神再次變得銳利而冰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