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影江湖錄 第20章 暗夜窺視

    城北夜空中那團幽綠色的焰火，如同鬼魅之眼，在短暫地綻放後，迅速湮滅於沉沉的黑暗。但它所帶來的無形壓力，卻比之前官差的搜查更甚，沉甸甸地壓在密室中兩人的心頭。那青衣人及其背後的勢力，如同隱藏在幕後的陰影，每一次訊號的亮起，都預示著更深層次的攪動與未知的危險。

沈墨靠坐在床頭，方纔因夜話平生而略微柔和的眼神，已重新凝結成冰。他體內的毒素在林清音連日來的精心治療和《星寂》琴音的安撫下，已拔除大半，右臂的麻痹感消退，內力也恢複了三四成。但這遠遠不夠。麵對幽冥殿無孔不入的追查，以及那神秘青衣人莫測的意圖，這點力量，依舊如同狂風中的殘燭。

林清音將古琴仔細收好，眉宇間籠罩著一層化不開的憂色。她走到沈墨床邊，再次為他診脈，指尖傳來的脈象雖仍顯虛弱，但已趨於平穩。“毒素已基本清除，但經脈的損傷還需時日溫養，內力更不可妄動，否則恐留下難以彌補的隱疾。”她的聲音帶著醫者的嚴謹，也藏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關切。

沈墨微微頷首，表示知曉。他比任何人都更清楚自己身體的情況，也比任何人都更明白，時間，已經不站在他這邊了。

次日清晨，回春堂照常開門應診。阿竹已將前夜被官差翻亂的物事大致歸位，但空氣中依舊殘留著一絲狼藉與不安。林清音換上了一身乾淨的素色衣裙，強壓下心中的紛亂，如同往常一般，坐在診案之後，神情平和地接待著前來求醫的街坊鄰裡。

沈墨留在密室中，盤膝調息，努力凝聚著丹田內那絲微弱的氣息，試圖儘快恢複更多的力量。他能聽到前堂傳來的、屬於市井生活的嘈雜聲——病患的咳嗽聲、孩童的哭哄聲、林清音溫聲的詢問與囑咐……這一切，與他十年來的血雨腥風格格不入，卻奇異地讓他感到一種近乎奢侈的平靜。然而，他知道，這平靜之下，暗流洶湧。

約莫巳時，一位身著灰色布衣、頭戴鬥笠的老者，拄著一根竹杖，顫巍巍地走進了回春堂。他腳步虛浮，不時發出幾聲壓抑的咳嗽，看上去與尋常感染風寒的老人無異。

“大夫……咳咳……老朽這幾日身上不爽利，頭痛畏寒，勞您給瞧瞧。”老者在阿竹的引導下，坐在了林清音對麵的凳子上，聲音沙啞，帶著濃重的痰音。

林清音抬眼看去，老者低垂著頭，鬥笠的陰影遮住了他大半張臉，隻露出布滿皺紋的下巴和乾癟的嘴唇。她神色如常，伸出三指，搭上老者遞過來的、麵板粗糙的手腕。

指尖觸及脈搏的瞬間，林清音的心猛地一沉！

這脈搏，看似浮緊，似是風寒外感之象，但在那浮象之下，卻隱藏著一股沉實而有力的搏動！這絕不是一個虛弱老人的脈象！而且，老者手腕內側的麵板，雖然刻意做舊，但靠近袖口處，隱約可見一道與周圍膚色略有差異的淺痕，似是常年捆綁護腕留下的印記。

此人習武，而且內力不弱！他是偽裝的！

林清音麵上不動聲色，依舊專注地診脈，心中卻已警鈴大作。是幽冥殿的探子！他們果然不死心，改變了策略，從明目張膽的搜查，變成了更隱蔽的潛入試探！

她強迫自己保持鎮定，收回手，語氣平和地說道：“老人家確是風寒入體，我為您開一劑辛溫解表的方子，回去煎服，發發汗便好。”她一邊說著，一邊提筆蘸墨，狀似隨意地問道：“看您口音，不似本地人？是來蘇州訪親，還是經商？”

那老者渾濁的眼珠在鬥笠下微微一轉，咳嗽了兩聲，答道：“咳咳……是來投奔遠房侄子的，沒想到剛來就染了病，真是晦氣。”

便在林清音低頭書寫藥方的刹那，那老者的目光，如同淬了毒的針，極其迅速而隱蔽地掃過了整個前堂。他的視線在通往內室的簾幕、地麵的痕跡、以及空氣中若有若無的、極其淡薄的、屬於沈墨傷藥的特殊氣味上，微妙地停頓了極短的刹那。

雖然隻是一瞬，但一直用眼角餘光留意著他的林清音，敏銳地捕捉到了這一細節。他果然在搜尋蛛絲馬跡！

藥方開好，林清音遞給阿竹去抓藥。那老者付了診金，接過藥包，連連道謝，拄著竹杖，步履蹣跚地離開了回春堂，很快便消失在街角的人流中。

前堂恢複了忙碌，彷彿隻是一個尋常的病患來去。

但林清音坐在那裡，手心卻沁出了冷汗。她知道，這絕不是一個結束。對方已經確認了某些資訊，下一次，或許就不是試探，而是雷霆一擊。

她尋了個藉口，回到密室。

沈墨見她神色有異，立刻問道：“出了何事？”

林清音將方纔那偽裝老者的探子之事，低聲告知。“他們已經開始用這種手段了，”她憂心忡忡地看著沈墨，“你的傷勢……”

沈墨沉默地聽著，臉上沒有任何意外的表情，隻有一種冰冷的瞭然。他緩緩站起身，活動了一下依舊有些乏力的右臂，目光透過密室的牆壁，彷彿看到了外麵那危機四伏的世界。

“我的傷，已無大礙。”他開口，聲音平靜，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決斷，“此地，不可再留。”

他看向林清音，眼神複雜，有感激，有歉意，但更多的，是一種即將麵對風雨的堅毅。“痊癒之日，便是離彆之時。”

窗外，不知何時已陰雲密佈，沉悶的雷聲自天際滾滾而來。山雨，欲滿樓。

而他們都知道，這場即將到來的風暴，將遠比自然的雷雨，更加猛烈，更加凶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