尋寶遊戲 第三十章
江嘵平靜地看著賀峪。
她看著他的情緒一點一點從關切到發怒,就像看見麵前的一堆篝火逐漸點燃一樣平靜。
賀峪想起了小時候的江阿姨,想起那個恬靜的女人總是溫柔對待女兒的模樣,想起小小的江嘵牽著江阿姨的手,想起她們母女情深的那些年月,不禁替江阿姨感到憤憤不平。
為什麼江嘵什麼都不記得,為什麼她麵對江阿姨的死亡可以這麼平靜?她不應該不顧一切地追尋凶手,然後將對方手刃替自己的母親報仇嗎?
“為什麼?!”賀峪努力抑製住自己的情緒,可話一出口就連他自己也能聽出這句話之中質問的意味。
江嘵知道賀峪問的是什麼。
不止賀峪問過她,在以前,也有很多人問過她這個問題。
那些人的眼裡全都帶著和賀峪一樣的不甘、憤怒,他們的眼裡全都燃燒著仇恨的火焰,他們拚儘全力也想要殺死她,最終敗在她的手下時總會問她這句話。
她從前沒有回答過這個問題。
“我不會成為傀儡。”江嘵的眼神依舊平靜,她跟平常一樣毫無起伏的語氣現在聽來卻無比冷酷,“無論是幕後的勢力希望我殺人也好,還是憤怒和仇恨讓我想要殺掉凶手也好,我都不會做。”
“一切矇蔽你支配你的情緒和**,都會成為你死亡路上的引路人。”
“比起殺了誰,我更想活下去。”
江嘵見過太多這樣的人。
為了殺了她替好友和親人報仇,而送上門來,最後死在她手下的人。
明明訓練已經結束了,明明已經可以活著了。
為什麼不好好活著呢?
賀峪被她平靜的眼神釘在了原地。
心中剛剛才升起的憤怒被對方的冷靜剖析全數澆熄,他像是在數九寒冬被人迎麵潑了一盆涼水,第一次直麵自己這二十年來的心結。
那些在每一個深夜輾轉反側,在訓練之中咬牙堅持,對著父母的照片許下的誓言好像都成了笑話一場。
他知道江嘵是對的,可他還是忍不住怨恨。
怨恨江嘵的豁達,怨恨她忘記了所有,怨恨她為什麼要說出真相,讓他現在進退維穀。
賀峪不禁再次想起了那個問題,在他與她沒有聯係的這二十年裡,江嘵究竟在過什麼樣的生活?究竟見證過多少人的生死才能讓她對這件事擁有如此豁達的態度?
然而他知道,現在的江嘵不可能告訴他答案。
看著賀峪眼中的那些情緒冷卻下來,確認這個人不會像那些人一樣被情緒支配進而自取滅亡,江嘵放心地轉過身繼續開始找出去的線索。
“那你要退出遊戲嗎?”賀峪在她的身後問道。
知道這是一個為他們預設的陷阱,既然沒有複仇的心,那最好就是乾脆利落地退出,這樣纔不會受到幕後之人的擺布。
“不。”江嘵的搜尋動作未停,“我要贏得遊戲的勝利。”
從一開始她的目標就沒有變過,她之所以關心幕後之人的動作也隻是想知道這些人的目的會不會對她的遊戲程序造成影響。
既然沒有,那麼也無需解決。
賀峪不明白,他明知道江嘵不信任自己不會回答他的問題,可是他還是忍不住問道,“你為什麼非要贏?這遊戲的獎品最吸引人的也隻不過是一個電影的女主角角色而已,你也要逐夢演藝圈嗎?”
江嘵甚至聽不懂他後半句是在說什麼。
但江清說過隻要能夠贏得這場遊戲的勝利,她就能獲得自由。
而江清是她在這個世界上唯一信任的人,她說可以就是可以。
江嘵摸到白板邊緣一個莫名的小凸起,這個凸起的位置和其他地方的高度差很小,所以之前他們都沒有注意到。
抱著試一試的心態,江嘵按了下去,然而房間裡卻什麼都沒有發生。
她皺起眉,重新摸了一下那個凸起的位置,已經被她摁平了。
剛才她按下去的時候確實聽到了一個類似按鈕的聲音,不可能是她的錯覺,一定有什麼改變了但她沒有察覺。
她轉過身想要找到這個按鈕改變的東西,賀峪就站在她幾步開外的地方,視線一刻不離地緊緊跟著她,像是想要用視線看穿她從她身上看出剛剛那個問題的答案來。
江嘵並沒有分出絲毫的注意力給他,就像他完全不存在一樣,繼續在房間裡不斷移動尋找著那個按鈕改變的東西。
一定有什麼變了,隻是她不知道,又或者是沒看到。
她環顧房間,視線不知道第多少回繞過房間的四麵牆和電腦,最後看向亮燈的房頂,還是什麼都沒有改變。
她剛低下頭,就有想到什麼一般猛地擡起頭,看向頭頂一直亮著的燈。
從他們進到這個房間開始頭頂上的燈就已經自動開啟,一直都沒有熄滅過,如果線索是隻能在黑暗之中才能看到的呢?
“小q?”江嘵試圖召喚人工智慧,可惜在這個實驗室裡麵小q好像用不了,空蕩的房間隻剩下她剛才的聲音在回蕩,沒有任何電子聲響應她的召喚。
那應該就是需要開關了。
江嘵走到門邊仔細檢查門兩邊,開關為了方便一般都是安裝在這個位置,不然人一進來就要在黑暗中摸黑前行找開關也太不方便了。
可門兩邊除了光滑的牆壁以外什麼都沒有,哪怕江嘵的手摸過了每一寸也沒有觸發任何裝置。
賀峪卻在這時徑直朝她走了過來。
江嘵有些煩躁,她在這裡已經浪費了太多時間了,賀峪不想出去她不在乎,想要追問她她也可以不在乎,但他決不能拖她後腿。
然而賀峪卻並沒有繼續追問她之前的那個問題,隻是問,“你要關燈?”
江嘵點頭,“說不定有關燈才能看見的線索。”
賀峪伸出手,在虛空中握拳,向下,做了一個拉燈的手勢。
下一秒,頭頂的燈就滅了。
“為了提高空間利用率和方便實驗員不需要摘手套就可以操作,星際的實驗室裡裝的都是這一種燈。”賀峪解釋了一句,“我也隻是試一試。”
江嘵沒說話,兩個人就這麼安靜地站在黑暗之中,誰都沒動,碩大的辦公室內隻能聽見他們兩個此起彼伏的呼吸聲。
當江嘵注意到他們身側的這一麵牆逐漸亮起了熟悉的幽暗的藍光時,她知道自己猜對了。
本來什麼都沒有的白牆上逐漸亮起大片大片的程式碼,一行又一行,占滿了一整麵白牆。
然而江嘵對此一竅不通。
她轉頭看向賀峪,剛剛她看著這人在電腦上敲擊過程式碼,“能看懂嗎?”
賀峪搖頭,“我不懂這個。我隻學過如何在電腦裡查詢我需要的資料,但是其它的內容我沒有瞭解過。”
所以這是一大排誰都看不懂的程式碼內容。
難道自己猜錯了,幕後的勢力真的是想篩選懂得相關內容的後人重新複刻這個研究小組的研究成果,那個第一代的全能人工智慧嗎?
如果是這樣那他們這個四人組可能要讓幕後的勢力大失所望了。
江嘵想起桑幸那不離身的卡牌,想起林白麵對第二關那些密碼內容時的沉默,餘光再看了眼身邊眯起眼睛一行一行去看那些程式碼企圖找出解法的賀峪,還有對此一無所知的自己。
研究內容看來是沒法通過遺傳保留了。
黑暗之中,誰都沒有注意到幽暗的藍光下,江嘵微微揚起的嘴角。
“等等,”賀峪一行一行看過去之後忽然發現了不對,“這些程式碼不是連貫的,它們應該是拚接的各種程式碼……”
他加快了看這些內容的速度,很快得出結論,“這根本不是任何程式碼,這是拚接成的亂碼,沒有任何意義。”
江嘵和賀峪同時後退一步看向這整麵牆的內容,所以這些都是沒用的東西?那麼這麼大一片的程式碼指代的內容到底會是什麼?
幾乎是在同一時間,黑暗之中的兩個人同時轉頭看向房間的最角落,那個原來放著伺服器的方向。
賀峪立刻伸手做了個拉燈的手勢,頭上的燈再度亮了起來,他們兩個立刻朝伺服器走了過去,賀峪伸手拉開了那個伺服器的玻璃櫃門,櫃門上原本看見的伺服器內部結構居然隨著櫃門的移動一起移開了。
原來他們看到的伺服器外觀一直都隻是櫃子上麵的裝飾麵板而已。
櫃子裡麵是空的,一條漆黑的通道從裡麵延伸出去,不知道通向何方。
江嘵剛想走進去,就被賀峪不動聲色地利用自己開啟櫃門的優勢用半個身體稍加阻隔,順利地比江嘵更快一步走進黑暗之中。
江嘵倒也無所謂,立刻跟在了他的身後,兩人摸索著在黑暗之中往前走,江嘵能感覺到這是一段螺旋上升的道路,他們應該在往地麵走。
黑暗會模糊人的感知,賀峪不知道走了多久,時間久到他覺得有些暴躁的時候,麵前終於出現了終點。
他摸索著找門把手的時候,摸到這扇門的材質,好像是一扇鐵門,上麵已經生了鏽。
等他終於摸到門把手,剛轉動把手,就聽見生鏽的門把手發出一聲在寂靜之中堪稱響亮的咯吱聲。
不知道為什麼,他本想大開門的動作下意識收了回來,隻開啟了一道縫隙,然而門還是發出了聲響。
賀峪剛從那道開啟的縫隙之中探出去半個身子,下一秒一聲悶響透過門縫傳來。
那是江嘵熟悉的,子彈穿透血肉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