尋影追蹤_戀與深空 第71章 新疫源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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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疫源地
五彩鎮,臨時指揮部。
張亮副所長緊急召開的線上會議,像一顆投入平靜水麵的石子,激起了層層漣漪。
視頻視窗裡擠滿了各色製服的臉孔——縣農業局的、疾控的、衛生院的、市場監督的,甚至還有幾個村支書的影像卡頓著,帶著土氣的嚴肅。
張亮的聲音透過電流,罕見地褪去了幾分官腔,多了點斬釘截鐵:
“病死豬,一頭不能留!畜牧站牽頭,無害化處理組今天必須動起來,深埋點選好,焚燒要徹底,石灰粉給我撒足量!王前進站長,你親自盯!”
“養殖場,所有存欄生豬,緊急接種鏈球菌疫苗!縣動物疫控中心,疫苗保障!錢主任,你的人配合入戶,一個養殖戶不能漏,登記造冊!”
“高危人群篩查,立刻啟動!衛生院組織村醫,屠宰的、販運的、自家散養戶,重點盯防!有發熱、瘀點的,一個小時內必須報到我這!宣傳科,防控知識手冊加印,村頭大喇叭給我循環廣播!周婷主任,你的人負責盯著。”
“散會!”
指令像冰冷的齒輪,瞬間咬合轉動。五彩鎮這台因疫情而鏽蝕的龐大機器,在有效命令之下,重新運轉起來。
王前進站在高家村後山的風口,穿著防護服,大病初癒的臉色依舊透著青白,但那雙眼睛卻像淬了火的刀子,亮得驚人。腳下,一個巨大的土坑已經挖開,深達三米,坑壁陡直,新鮮的黃土氣息混合著無處不在的消毒水味,刺得人鼻腔發酸。
“再往下挖半米!邊沿夯實!”他聲音沙啞,卻帶著不容置疑的穿透力,壓過了挖掘機的轟鳴和凜冽的山風。幾個穿著藍色工裝、戴著加厚橡膠手套和簡易防護麵罩的工人應聲而動,鐵鍬揮得更急。
坑邊,堆疊著從李家村、高家村及各個村落最後清繳出來的病死豬。它們像僵硬的麻袋,皮膚呈現出深淺不一的紫紺色,腹部鼓脹,散發著濃烈的死亡氣息。
“倒油!助燃劑!”王前進一揮手。
刺鼻的汽油味瞬間瀰漫開來,濃烈得幾乎令人窒息。幾桶助燃劑被潑灑下去,黏稠的液體浸潤了僵硬的皮毛。一根點燃的火把被遠遠拋入坑中。
烈焰猛地騰空而起,貪婪地舔舐著空氣,發出低沉的咆哮。橘紅色的火舌瘋狂扭動,瞬間吞噬了那些僵硬的軀體。
濃煙滾滾,直沖天幕,帶著蛋白質焦糊的惡臭和油脂燃燒的嗆人氣息,被山風撕扯著,吹向荒蕪的遠山。
熱浪撲麵而來,灼烤著王前進的臉頰。他眯起眼,紋絲不動,目光緊緊鎖住那跳躍的火焰。
眼看火焰快熄滅了,病死豬們已經化成焦炭,就算有人偷挖出來,也冇用了。
幾個工人開始向坑邊搬運成袋的石灰粉。沉重的袋子被劃開,雪白的粉末傾瀉而下,如同驟然降下的一場暴雪,撲向翻騰黑煙。
石灰粉騰起白煙,與焦臭混合成一種難以言喻的、代表徹底毀滅的氣息。
白色的雪與黑色的煙在深坑上空激烈地翻滾、糾纏、沉降,最終覆蓋在那些正化為灰燼的疫病之源上。
王前進看著那翻滾的白色煙塵,深深地吸了一口氣,那氣息灼熱、嗆人,卻讓他緊繃了多日的心絃,第一次感到了些許沉重的鬆動。
在王前進忙著處理病死豬的同時,另一批的工作人員開始給給五彩鎮各個生豬養殖場進行疫苗接種。因為提前宣傳到位,接種很順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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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彩鎮,臨時指揮部裡,空氣依舊瀰漫著消毒水和方便麪混合的獨特氣味,但連日來的焦灼緊繃,似乎被一種無形的力量悄然抽走了一部分。
日光燈管嗡嗡作響,映照著牆壁上那張巨大的五彩鎮地圖。曾經密密麻麻、觸目驚心的紅色標記,如今隻剩下零星幾個孤零零地釘在邊緣角落,大部分區域,已被代表“無新發病例”的綠色圖釘覆蓋。
李榮耀坐在角落的摺疊椅上,手裡捧著一個早已涼透的搪瓷缸,裡麵的茶水隻剩下一點深褐色的底子。他目光有些失焦地落在桌麵上那份剛剛列印出來、還帶著機器餘溫的疫情日報。
“截至今日24時,五彩鎮轄區連續第七日無新增人感染豬鏈球菌確診病例及疑似病例報告……”紙上的鉛字清晰而冰冷,卻重若千鈞。
對麵,南之喬教授站得筆直,一絲不茍的襯衫領口扣到最上一顆。他修長的手指正點在地圖中心高家村的位置,聲音不高,卻清晰地傳到指揮部每個人的耳中:
“監測數據表明,通過徹底的病死畜無害化處理、易感畜群緊急免疫接種、高危人群防護強化和健康宣教,人感染豬鏈球菌的潛在傳播鏈條,尤其是可能的野生動物(野豬)隱匿傳播環節,已被有效切斷。”他頓了頓,鏡片後的目光銳利地掃過在場所有人,最終落在張亮身上,“根據流行病學調查結果和病原體溯源分析,綜合判定,五彩鎮及其周邊區域,為豬鏈球菌2型的自然疫源地。本次疫情,是y國北部農場走私來的生豬和本地野豬攜帶的鏈球菌進入家畜並感染人類,共同作用引起的結果。”
張亮副所長立刻接話,臉上帶著一種如釋重負又極力維持的莊重:“南教授的結論非常重要!這為我們後續工作指明瞭方向。省裡已經初步同意,在五彩鎮設立長期病原體監測點,納入省級人畜共患病監測網絡,經費和人員編製……”
後麵的話,李榮耀有些聽不清了。他的目光從那份寫著“零新增”的報告上移開,落回手中的搪瓷缸。
杯底殘餘的茶水,在日光燈下映出一點小小的、晃動的亮光。那光暈搖曳著,模糊地倒映著天花板上慘白的燈管,也彷彿倒映著醫院隔離病區那幾扇終於熄滅了刺眼紅燈的病房窗戶。
七天。冇有新的死亡,冇有新的哀嚎。那些被恐懼和絕望封鎖的村莊,那些被消毒水和石灰粉覆蓋的土地,終於艱難地喘過了一口氣。
遠處,不知是哪戶人家,隱約飄來一陣斷斷續續的吉他聲,幾個年輕的聲音在不成調地哼唱著,帶著劫後餘生的、小心翼翼的歡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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