延遲鐘情 011
飯局
飯局在一傢俬房菜餐廳，主辦方訂了多間包廂。
包廂裡一張大圓桌。裝潢複古沉穩，以深棕色調為主。中式菜品，食材講究。
秦晏帶鐘卿卿和陳尚入坐，順帶介紹了他們。一桌還有其他政商領導、科技同行和公司代表。
聽秦晏說他們在做智慧戒指的調研後，幾個業內人士也很給麵子，分享了一些資訊觀點。
陳尚挨著一個技術型專家坐，話題從科技趨勢聊到產業創新。他有自己鮮明的觀點，讓社恐專家老師也開啟了話匣子，兩人相談甚歡。
在場有位做商務拓展的中年女士——馮主管，她主動拋接話題，穿針引線，不冷落每一個人。
鐘卿卿不熟稔於這種你來我往的中式大飯局，行為舉止淑女了很多，觀摩場麵話術。
*
國企領導張總五十多歲，說話慢條斯理，對秦晏很熱絡，朝他拋了好幾次問題。
馮主管不忘給這左右兩人添水，一眼看出來是個什麼情況。
她知道張總有個寶貝女兒，像秦晏這種適婚年齡、長得好、又有產業的接班人，就是大領導眼中的金龜婿之選。
得知秦晏家主要業務在上海，張總一邊欣喜，一邊感慨：“
我女兒啊，留學回來後非要去上海，就是不想在北京，說上海新鮮好玩得多。”
秦晏笑笑。
“上海洋氣呐，招年輕人喜歡！”馮主管打趣附和。
張總對秦晏接著說：“哪天有機會，你們可以認識認識，交個朋友。她現在一個人在上海，做金融工作。”
馮主管順水推舟看向秦晏：“是啊是啊，張總女兒琴棋書畫樣樣精通，又是美女又是才女！”
“哪裡哪裡，謬讚了。”話雖如此，張總還是難掩一絲驕傲神情。
秦晏點頭微笑：“張總女兒這麼優秀，以後有機會在上海見麵，我一定請她吃飯，請教學習。”
給了張總麵子，但聽起來像公事公辦。張總打算再進一步，他帶些長輩關懷的口吻問：“你也年輕有為啊，成家了嗎？身邊有沒有合適的姑娘？”
鐘卿卿看似喝水，實則吃瓜。她覺得這是個personal話題，怎麼總有人會在公開場合這麼問。
桌上還有幾個人也不露聲色，純屬八卦，豎著耳朵聽。
“謝謝張總關心，也到該成家的年齡了，”秦晏先應了下來，又接著說，“隻是現在重心都放在公司新業務上，精力實在有限，怕沒法投入太多，也耽誤人家。”
他說得溫和誠懇。又補一句：“這些事之後再考慮。”
馮主管立馬接話，她語氣體貼又輕鬆：“秦總想法很成熟啊，靜下心來，把事情做好比什麼都重要。”
張總也明白了他的意思，“還年輕，不著急。令尊把擔子交給你啊，看著就放心！”
張總放過了他，轉而和其他人聊起來。
鐘卿卿偷偷看一眼秦晏側臉，他表情如常，剛好轉頭和她對視上。
“怎麼了？”
“哦沒什麼。”她迅速收回視線，怎麼偷看被抓還有點心虛。
*
今天展會，鐘卿卿中午沒吃飯，剛開席吃得急，感到胃不舒服。
她乾脆放下筷子，隻喝熱水，期待早點散場。
後來，桌上的話題散開，人也開始走動。
一個手拿酒杯和酒瓶的中年男子向秦晏走來，他是在企業電子工業部做銷售的中層王經理。
一曜是他今晚想連結上的大客戶。
不巧的是，剛要走近，秦晏起身和一個X局領導聊了起來。兩位都是王經理眼中的貴客，他不好上前，先在一旁耐心等待。一晃眼，發現了坐一邊的鐘卿卿。
反正也是等。他笑容滿麵，走到鐘卿卿麵前。
“來，小鐘，咱們認識一下！Z大高材生，前途無量！我敬你一杯。”
鐘卿卿猝不及防，回頭起身，想起眼前這個人是被叫過幾次的“王經理”。
王經理伸出酒瓶，打算給她倒白酒。
鐘卿卿措辭略顯生澀：“王經理，我不喝酒。您看……我以茶代酒可以嗎？”說著端起了桌上的茶杯，試圖展露得體笑容。
但王經理沒有那麼善解人意。
他假勢後退半步，有種“這怎麼行”的意思，“年輕人哪有不喝的，今天難得一見，給我王某一個麵子。”
推辭的他見多了，勸兩句總會喝的。
“王經理……”鐘卿卿正要解釋下，對方搶了話——
“小姑娘啊，聽我說，光有學曆不行，得會來事，要是一杯都應付不了，說不過去！”
北京高材生論斤賣，彆管什麼Z大P大，校門都沒出的人，也想在他麵前端著。
鐘卿卿心裡竄起一股火。除了她親爹，目前還沒有誰在她麵前當爹。
握茶杯的手有點僵，但理智告訴她也不能甩臉子。
“王經理，”熟悉沉穩的聲音傳來，“不好意思，她是我今天請來幫忙的嘉賓。”
話音一落，秦晏已經端著酒杯站在她身旁，側過頭對她淺笑一下。
他看向王經理，很有禮數說：“這杯我來喝更合適，您看怎麼樣？”
王經理略微詫異，他頭先把鐘卿卿和實習小妹劃等號了。看到秦晏主動來維護，察覺可能冒犯了人。
“哎呀，原來是秦總的朋友，剛才我失禮了！”
馮主管見機，也端著杯子走來，打圓場：“今天這麼多朋友聚在一起，既有青年才俊，又有各位老闆，太有緣分了。咱們不拘形式，來，一起碰個杯。”
王經理哈哈一笑：“對對對！一起一起，祝各位蒸蒸日上！”
秦晏溫和回應，四人一起和和氣氣碰了杯，鐘卿卿也順勢抿口茶。
“秦總，我必須再敬您一杯！”王經理殷勤道。
他又趕緊給秦晏斟酒，姿態放得很低。
“一曜的智慧硬體發展這麼快，業內赫赫有名！我有好幾個客戶都想向你們學習經驗。”
秦晏：“王經理過獎，我們也還在摸索。”
王經理：“要是後麵產線要上新裝置，我這邊零部件效能都很好，價格也好說！您看哪天，我給您詳細介紹？”
秦晏舉杯和他輕碰一下，禮貌笑道：“好啊，最近的確在做新裝置，感謝王經理支援。之後我找人和您對接怎麼樣？”
“好！您儘管吩咐，我隨時都在。”
*
飯局結束，眾人三三兩兩走出包廂，邊走邊聊，準備離開。
秦晏和王經理並肩而行，王經理意猶未儘，還想找他“換個地方坐坐”。秦晏在想如何推辭。
陳尚和鐘卿卿走在他們身後。
陳尚說莫妮卡組了個KTV局，問鐘卿卿去不去。
要是以往，她十有**想去湊熱鬨，但今天累了。
“不去了，我胃不舒服。”她聽起來懨懨的。
陳尚一愣：“啊？嚴重嗎？”
鐘卿卿沒有直接回答，“我還是早點回去好了。”
秦晏在前麵放慢了腳步。
陳尚：“你一個人可以？”
“當然可——”她還沒說完，秦晏轉過頭來，語氣自然，“我送你回去吧。”
*
代駕來接，車平穩地行駛在寬闊主乾道，兩人坐後座。
“你和馮主管認識嗎？”她突然問。
“今天認識的。為什麼問這個？”
“就，感覺她挺會照顧人。”她說得模模糊糊。
馮主管不僅在敬酒時緩和氣氛，還在離開時特地加了鐘卿卿微信，誇她衣品好之類。
“她做BD，大商務都很會把人順一起。”秦晏淡淡說，“誰不能怠慢、誰和誰熟、還有怎麼接好話，這些他們很厲害。”
“哦，這樣。”她略帶悵然看向窗外，自己要學的還有很多啊。
秦晏想到什麼，問她：“你還好嗎？”
“什麼？”
“不是說胃不舒服麼。”
“哦，哎，”她歎口氣，言過其實地抱怨，“可憐呐，中午在展會沒時間吃飯，晚上又來酒局，比在家乾活累。”
說起來，這兩個地方都是他叫她來的。秦晏有點不好回應，他把頭偏過去，看向窗外，“回去早點休息。”
北京冬天的街景蕭瑟。不知什麼時候起，天空中飄起了雪花，零星幾點，悄悄沾上車窗，而後紛紛揚揚灑落下來。
突然這麼安靜，他有點不習慣。轉頭一看，她靠在座椅，閉上了眼睛——
應該也沒有很嚴重吧？
雪天行車不順暢，車內又很暖，鐘卿卿覺得有點悶。她皺皺眉，拍了拍胸口。
這個動作落在秦晏眼裡，很像要吐了。
在他車上。
細思極恐，他不禁坐直了些身體，時不時看一下旁邊的人，保持關注。
見鬼的是，她又拍了兩下。
“有水嗎？”她忽然睜眼問。
“有。”秦晏立刻擰開一瓶礦泉水，遞了過去。
鐘卿卿還是靠後姿勢，她接過來就喝，遇到車起步嗆了一口，連咳幾下。
秦晏伸手，想幫她拍下背，又怕把人拍吐，僵一下收回來。
她現在的任何動靜都讓他有點草木皆兵。
“沒事吧？”他指，你不會真的想吐吧。
“沒事啊。”咳嗽兩下不算什麼。
開回朝陽還早，鐘卿卿靠在座椅打算眯一會兒，迷迷糊糊就睡著了，等她睜開眼，發現車停在路邊，隻剩她和代駕師傅。
後座車門開啟。秦晏坐回來，帶來外麵一股寒氣：“先吃點藥吧，如果還不舒服，就去醫院。”
他遞過來藥盒和一杯熱水。黑色大衣上還沾了幾點雪花。
這怎麼個事，想起自己剛才略浮誇的話，鐘卿卿都有點不好意思了：“哇，原來你是大暖男，我要感動哭了。”
前排代駕師傅瞟瞟後視鏡看熱鬨。
“……不至於。”秦晏自認和暖男不搭嘎，對突如其來的誇讚受之有愧。
她接過東西，衝他笑笑，“所以你剛纔是看見藥店就停車了嗎？你人真好！我沒有那麼嚴重啦。”
秦晏看她又活潑起來，懷疑是自己剛纔想多了，也不能怪他，以後鐘卿卿的話都要擠走50%水分。
Anyway，提前做好風險管理總是對的。
鐘卿卿低頭吞藥，熱水溫度剛剛好，順著喉嚨，像一股暖流輕輕淌入。
車繼續行駛到東三環。
窗外雪花在空中飛舞，襯得國貿大廈在朦朧中靜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