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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宮殺,公子他日日嬌寵 第128章 嫁不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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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七神不守舍,朱唇輕啟,趕緊在袍袖裡掐緊了雙手。

她真怕自己脫口而出,回他一句“公子,我願”。

但指尖掐進了血肉裡,人也就清醒了幾分。

她說,“那我也問公子一個問題。”

他說,“你問。”

她問的還是夜裡在青瓦樓廊下問的問題,“公子能不能不打魏國?”

“小七,這是國事。”

“公子隻需答我。”

那人沉默良久,語重心沉,終是也回了一樣的答複,“不能。”

她心裡一滯,眼裡有水光兀自閃了一閃,支離破碎的。

一早就知道的答案,原也不必多問。隻是如今一再確認,心裡還是十分難過。

車內鬱鬱沉沉,壓抑得令人喘不過氣來。

那人試著捉住她的手,“小七。”

小七愀然。

若定要她答方纔的問題,她如今也隻有一個答案,那就是“不嫁”。

不嫁。

也隻有這一個答案。

他心裡應當也是明瞭的,明瞭便不該再問。

可他依舊不死心地追問她,就如她不死心地追問他一般。

就這麼簡單的兩個字,她卻怎麼都說不出口。

若在從前,她連想都不必想,連一刻的猶疑都不會有。

從前她想嫁的人是沈宴初,即便後來沈宴初做了魏國公子,她心裡也未必沒有肖想過。

可如今這“不嫁”的話卻遲遲說不出口。

她心裡的掙紮大抵也如他方纔心裡的掙紮。

一時困心衡慮,鬱鬱累累,終是低聲道,“那公子也不必再問我。”

那人黯然魂消,“小七,這不是交易。”

小七知道這不是交易,可人與國,又怎麼能分開呢?

她低垂著頭,一時便將話語噎在喉中。

她不忍說出傷他的話。

她從前說“公子弑殺殘暴,不配做北地之主”,定是傷過他的,因而她不願再出口傷他。

那人捧住她的臉,以額相抵,神情哀慟,“說話呀小七,小七”

他情淒意切,喉頭滾動,他的聲音聽起來好似要哭。

她亦是心如刀割,“公子不要再問了。”

那人憮然神傷,眼尾泛紅,將她攬進了懷裡,須臾卻又放開了手,眼睛能看往彆處,那雙手卻不知該放於何處。

他大抵是想起了曾經應過她的話,“你若不願,我便不會再碰你。”

好半日過去了,最終點了點頭,“那我便不會再問你。”

他算是君子罷?

曾經應她的話,他大多都做到了。

那便是君子。

她忽地就想起有一回,好似是個春日的夜,他曾問,“小七,你有過抓心撓肺的滋味嗎?”

他還說,“大概是求之不得,欲罷不能的滋味罷。”

從前她不確定自己究竟有沒有這樣的滋味,如今卻真真實實地活在這樣的滋味裡。

每一日皆活在這樣的滋味裡。

他大概也正溺在這滋味裡脫不了身。

但這卻又是一個解不開的死局。

他有他的求不得,她亦有她的罷不能。

他不開口,她也沒有說話。

眼底蓄淚。

喉間發苦。

車內好似並無一人。

馬車到了蘭台外,周延年勒馬停了下來,守在府外的侍衛一如從前一般向內裡通傳,“公子回來了!”

那人兀自坐著,沒有下車,隻是問道,“你如今有多少明

刀了?”

若是從前,她定記得十分清楚。昨日賺了多少,今日賺了多少,她會一枚一枚地數個清楚,她會仔細觀察木牘上的小篆,他的小篆寫得真好呀,筆筆畫畫蒼勁有力,與他堅硬的心性一般無二。

但如今有多少刀幣,她沒有再留意過。

他重新送來的新木牘,她隨手堆在案上,好像都被槿娘收起來了。

她也沒有問過槿娘到底有多少。

小七如實回道,“奴不記得了。”

那人便笑,“是二百二十枚。”

她抬起眸子,亦淺笑點頭,“是。”

大概是罷。

那人又道,“母親留阿婭在宮裡養傷,她不會再來,你不必憂心。”

小七點點頭,“是。”

他說了不必憂心,那她便不必憂心。

那人又道,“我近日都在營中,你若有事便差周延年尋我。”

他尋常大多在宮裡主持國政,若在大營,大抵是又要起戰事了罷?

小七恍然點頭,“是。”

“過幾日扶風滿月宴,王叔已送了請帖過來,你與我一同去罷?”

小七憮然。

去扶風自然好。

正大光明地去見良原君,那自然好呀。

可心裡又極儘掙紮。

總覺得不去,便能迴避很多問題。

譬如說,不去見良原君,也許就不必去做不得不做的事。

假使有不得不做的事,那真希望這樣的事越晚越好。

她一邊盼望著良原君登極燕宮,厚待魏國,一邊又盼望著蘭台的人

若蘭台的人一定要死,那也不要因她而死。

就為那一句“她是我要娶的人”,也許就為這一句話。

他的目光溫柔坦蕩,她幾乎要迸出淚來,倉皇垂下頭去,“是。”

他依舊坐在車內,伸手挑開了帷幔,“小七,回家罷。”

到底哪裡纔是她的家呀。

魏國纔是她的家呀,蘭台怎麼能算作“家”?

她低垂著頭沒有再去看他,穿過帷幔下了馬車,眼裡噙著的淚一遇風登時滾了下來。

蘭台內亭亭如蓋的木蘭枝椏伸出牆來,她記得府門處的這幾株,春日時節綻出的是紅粉粉的顏色,碩大的一朵朵在日光中肆意招搖,也有幾分料峭小桃風的模樣,可在朦朧的淚光裡也漸漸再看不清晰了。

周延年打馬起步,那人的王青蓋車鑾鈴作響,小七忍不住止步回眸,那人竟亦在怔然望來。

鮫紗帷幔在風中搖曳生姿,他那雙鳳眸星目幽深不見底,似要將她吸卷進去。

她極力地想要從他的眸中掙脫出來,將將要擺脫離去,複又被吸噬進去。好似布滿藤蔓水草的深潭漩渦,將她整個人都纏繞得死死的,她便陷在這幽潭裡半晌都掙脫不來。

想起纔去安邑那日,在雙耳青銅浴缶裡曾經做了一個悠長的夢。

夢裡看見十裡紅妝,千人儀仗,隱約聽見黃門鳴鼓,那周遭宮門嵯峨,殿高百丈,也不知是何處的宮城。

她還記得暗沉沉的宮門甬道又高又長,延綿數裡,望不見儘頭。

那人的車駕鑾鈴作響,回眸時冕冠垂珠前搖後晃,牢牢遮住了他的臉,夢裡小七看不清那人模樣。

隻記得那人低笑一聲,叫道,“魏俘。”

夢裡總覺得那人熟悉,彷彿認得。而今想來,身在高位又叫她魏俘的,哪裡有旁人。

那人便是許瞻呀。

他的王青蓋車已經遠去,繾綣的目光也已然不見了。就似他將才決然地說“不能”,馬車賓士,也隻留下一溜長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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