雁歸時節人離散 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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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寒聲像瘋了一樣在醫院裡奔走,他繞著一層又一層的走廊,抓住每一個遇到的醫生、護士、護工,甚至病人家屬,聲音嘶啞地追問。
“看到林庭舒了嗎?1302病房的林庭舒,她去哪了?”
得到的迴應隻有茫然的搖頭,還有不耐煩地說辭。
最終,他體力不支,踉蹌地靠在牆壁上,緩緩滑坐在地。
心臟處傳來一陣陣陌生的絞痛,讓他幾乎無法呼吸。
為什麼?
明明他已經決定要和她離婚,徹底走向江映月了,可聽到她的死訊,這裡會這麼痛?
一些被他刻意遺忘的畫麵,不受控製地湧入腦海。
他想起,有一次他因分離焦慮發作而情緒極度低落,把自己關在書房一整天。
傍晚時分,林庭舒小心翼翼地推門進來,手裡舉著一個歪歪扭扭的小糖人,還有一個印著卡通圖案的氣球。
她臉上帶著怯怯的笑,試圖逗他開心。
他當時煩躁極了,一把揮開,語氣冰冷至極。
“我說過多少次,我不喜歡這些幼稚的東西,不要再做這些無用功。”
林庭舒眼底的光瞬間黯淡下去,卻冇有離開,隻是小聲說:
“可是你以前跟我說過,你的童年隻有做不完的數學題和無窮儘的規矩,我…我隻是想把這些你錯過的快樂,補給你。”
那一刻,他的心確實被觸動了,有一股暖流試圖衝破冰層。
可他固執地認為這種情緒是軟弱的,是對江映月的背叛。
於是他硬起心腸,轉過身,用後背拒絕了她所有的好意。
他還想起分離焦慮最嚴重的一次,他失控地砸碎了房間裡所有能砸的東西,手裡甚至拿起了一把刀,對著所有試圖靠近的人嘶吼。
是林庭舒,不顧一切地衝上前,緊緊抱住他,任由鋒利的刀尖劃破她的手臂。
鮮血染紅了她的衣袖,她卻彷彿感覺不到疼,隻是輕柔地不停拍著他的背,在他耳邊一遍遍重複。
“寒聲,冇事了,我在這裡,我在這裡,冇事了。”
可他當時滿心滿眼想的,都是江映月離開帶給他的那種被拋棄的恐慌。
他將林庭舒的擁抱視作束縛,將她的鮮血視作麻煩。
甚至,就連結婚。
他偶然聽到了林庭舒母親病榻前的遺言,希望看到她成家有個依靠。
那一刻,一個荒謬又自私的念頭冒了出來。
如果他和林庭舒結婚了,組建了一個家庭,那麼他因為江映月離開而患上的的分離焦慮,是不是就能被治癒?
他是不是就能藉此忘記江映月,開始新的生活?
當他對她說出“我們結婚吧”的那一刻,看著林庭舒眼中瞬間迸發出的如同星辰般亮晶晶的光芒,他內心深處其實湧起了歡喜。
可這歡喜讓他恐慌,讓他覺得對不起記憶中那個純真的江映月。
於是,幾乎是下意識的,他用最傷人的話語,碾碎了她眼中的光。
他說:“你彆誤會。如果不是你母親病危,我不會和你結婚。”
他清楚地看到她臉上的光彩瞬間熄滅,被失落和傷心取代,那表情牽動了他的心絃。
可他強迫自己硬起心腸,轉身走開,彷彿這樣就能證明,他並不在乎。
回憶如同潮水般退去,留下的是一片狼藉的真相。
顧寒聲蜷縮在醫院角落,雙手死死捂住臉,滾燙的液體終於從指縫中洶湧而出。
他失去了林庭舒。
永遠地失去了那個,曾經用儘全部力氣,想要溫暖他治癒他的女人。
而他,甚至連一句對不起,都還冇來得及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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