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豔骨 0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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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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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慎並不理林容的嗚咽,觸碰到一片溫熱,僵在那裡,不可置信“你你小日子還沒走”

前兒實在熱得厲害,丫頭們做了冰碗來吃,她貪涼沒有忌口,吃了好些,這小日子便沒有走得乾淨,沒想到,倒是救了她一回。

林容奮力掙開手上的綢帶,手腕處已經紅了好大一片,火辣辣地疼,聲音控製不住發抖,這纔能夠說出話來“是,妾身小日子還在身上。”

陸慎悻悻,又覺得不對“那日在湖邊小閣樓裡,你也說自己來了月事,距離今兒少說也十餘日了,婦人此事,竟有這般長的日子”

林容垂下眼眸,不敢去瞧陸慎的眼睛,隻怕又被他瞧出什麼來,低聲道“妾身自幼體弱,此事也比旁人多些時日,一來便是半月,從來便是如此。在江州時,延請了不知多少名醫,也不知吃了多少藥,都無濟於事。”

陸慎聽了半晌無語,突地掀開簾子,起身離去,這夜便再也沒有回來。

林容穿戴好衣裳,呆坐在床榻上,見陸慎久久沒有回來,這才合衣歪了一會兒,不多會兒,便聽得翠禽推門拂簾進來“主子,該起身了,沉硯說君侯那邊已經起了,今日回府去。”

林容頭昏目眩,手腕處痠疼無比,眼睛腫得不像樣子,強打著精神洗漱了,叫丫頭扶著登上馬車,抬頭一望,見陸慎坐在一旁,手裡捧著一冊兵書,目不斜視。偶爾淡淡瞧林容一眼,也並不跟她說話,二人一路無話,直至節度使府。

馬車一直到了二門處才停下來,一人往外院去,一人進了內院,林容叫翠禽扶著,甫一進院子,見裡裡外外跪了一地人,當前跪著的便是杭卿。

林容見她麵色蒼白,臉上的胭脂都叫糊掉了,頗是吃驚:“這是怎麼回事,都跪著做什麼”又命翠禽、鳳簫二婢:“叫人都起來,回去當差吧。”

這時候的仆奴、丫鬟雖同買賣,身份低微,但是除了年節,也沒有見人就行跪拜大禮的風氣。

杭卿仍舊是跪著,並不叫人扶起來,臉上還掛著點笑,有氣無力:“夫人回來了,路上可還好走”

又道:“奴婢差事沒辦好,合該跪一跪。”

林容點點頭,心裡已經明白過來。進內間,見屋子裡亂糟糟的,藤箱翻蓋摔在地上,妝匣子也掉在地上,盛胭脂水粉的瓷盒也叫碎了個乾淨。翠禽驚呼一聲“走之前都吩咐了,不叫那些小丫頭進屋子裡來。又或者是那隻白猿,那畜生手腳發癢,摔了這好些東西”

林容再往裡間去,見拔步床上也亂糟糟的,道“怕不是小丫頭乾的。”又命翠禽去前麵問一問陸慎身邊的沉硯:“可是叫人起來”

不多時,翠禽從外頭回來:“君侯說了,叫都起來,各自當差去。”自己院子裡的都叫下去歇息了,今日也不必當差。止戈院的,也叫小丫頭扶著送了回去。

等人都散乾淨了,翠禽進來稟告“聽那意思,跪了一夜呢。君侯不叫起,都不敢起來。我去尋沉硯的時候,剛巧君侯要出去,要不是縣主打發我去問,這些人隻怕要跪到晚上呢。”

一麵命丫頭用銅盆端了水進來,擰了帕子給林容淨手:“杭卿姑娘膝蓋腫得老高,在外頭坐了好一一會兒,才勉強站得起來,又說要進來給縣主請安,我見她那個樣子,便說主子睡了,叫桂圓扶著她回去了。”

又歎氣“奴婢瞧她往日是個又風光又體麵的人,不想”話沒

說完,意思卻很明顯。一邊說,一麵瞥見床下一支素白色扁方,拾起來,正疑惑著“縣主,咱們的首飾裡沒這支釵子,也不像咱們南邊的款式”

正說著話,鳳簫進來,見這那釵,接過來瞧了好半晌,猶猶豫豫,還是開口回稟“主子,奴婢剛出去逛了一圈,咱們出去這幾日,君侯在咱們院裡歇了好幾日,還宣了仙籟館的美人侍寢,隻怕這簪子就是她們遺落的。”

林容聽了立刻從床上站起來,頗覺惡心,吩咐翠禽“把這床上的東西都換了。”一麵往外麵坐著喝茶,剛喝了一口,便放下,也不知陸慎那廝都在這屋子裡乾了些什麼,道“這些茶具也都換了,簾子什麼的也都取下來,重新洗過了。”

丫頭們自去忙碌不提,林容怏怏地靠在高幾上,心道,此地不宜久留,吩咐鳳簫:“你尋幾匹粗布來,挑那不起眼的顏色,藏藍的也好,漆黑的也好,靛青的也好,照著我的身量,做幾套外頭平民百姓穿的短打出來,鞋子也做幾雙出來。用料要實,隻彆繡花,越樸素越好。”

翠禽不解:“主子要這些做什麼,彆說您,就是我們丫頭也不穿粗布做的衣裳”

風簫端著一籃子花瓣進來,笑吟吟:“我知道,縣主是想學魏晉時的風流雅士,學他們穿粗布麻衣做的舊衣裳,是不是”

林弈笑著點頭:“知我者,鳳簫也。”

她昨晚叫陸慎嚇得一宿沒睡,說了幾句便困得不信,勉強進了一碗雞絲麵,便往床上補覺去了。明明困極了,卻怎麼也睡不著,又把這些天的事細細琢磨了一遍,慢慢明白來陸慎這個人是吃軟不吃硬的。

翠禽、鳳簫手腳麻利,聽了吩咐,便立刻拿了針線、布匹、簸箕來,一人做衣裳,一人人做鞋。入夜時分,林容陪在旁邊,小丫頭教她打絡子,她心不在焉,打壞了好幾根絡子。

如此這般安穩過了幾日,諸事皆備,又尋了曲嬤嬤來,道“我知道嬤嬤隨我北上,君侯雖不許江州一兵一卒進雍地,母親跟父親也派了些許死士,暗中跟隨,隻怕有個萬一,不能往來傳遞訊息。”

曲嬤嬤有些吃驚,長公主臨行前,叫瞞著縣主的,見她樣子,又彷彿早就知道了,道“縣主”

林容又道“從前我年紀小,心裡也不大通。這幾日在山上,人少了心也靜了,嬤嬤往日對我說的話,我慢慢想來,竟也有幾分道理。我孤身在此,倘若沒有君侯的寵愛,便無立身之處。往日對嬤嬤多有些不耐煩,我這裡給你賠罪了。”

曲嬤嬤頓時大喜“縣主能想通,又說什麼賠罪不賠罪的呢”

林容接著道“隻是我如今雖有心邀寵,卻在山上道觀裡,無心惹怒了君侯,隻怕一時半會兒不能叫他回轉心意。”

曲嬤嬤道“不妨事,不妨事,縣主這樣的容貌,叫君侯心意回轉,也不是難事。”

林容點點頭“是,隻怕我這回得罪狠了他,他也恨極了我,我幾次叫丫頭去求見,竟連一句話都沒有。嬤嬤你也知道,那位姑老太太是君侯極為敬重的長輩,倘若我前去服侍一二,請她說情,說不準有轉機呢。”

那位姑老太太在陸氏的地位,曲嬤嬤是知道的,她叫林容這一連番的話衝昏了頭,隻顧順著她的意思來想“姑老太太德高望重,往日在時,常勸君侯,又極喜歡縣主。倘若真能得到她老人家的說情,便事半功倍了。”

林容笑著點頭“是,嬤嬤,我正是這樣想的。”

曲嬤嬤回想,又道“姑老太太似乎是去了徐州,拜祭裴令公,那咱們去徐州君侯已經允了嗎”

陸慎自然是不會允許的,但是林容也沒打算告訴他,頂多留下一份書信,言道自覺羞愧,不敢服侍左右,自去徐州侍奉長輩。縱使陸慎發怒,可宣州需他坐鎮,也不會親自追拿,頂多命麾下武將前去罷了。君臣有彆,男女有彆,林容就不信,她不肯回,那武將會綁了自己回來,更何況有姑老太太這杆大旗。

林容扯出個笑來“自然是允了的,隻是嬤嬤彆往外說,叫夫君趕走去侍奉長輩,也沒什麼臉麵的。我是江州的人,自然也就更加信任咱們江州的護衛,叫雍地的人跟著,多為不便。過得一二日,咱們便去徐州,侍奉姑老太太。”

曲嬤嬤完全叫林容給饒進去了,心裡隻顧著為縣主轉變心意歡喜,連連點頭“是,還是咱們江州的人得用,雍地的人護衛,總是不方便。奴婢這就出去聯係,縣主放心,也有五六十人,有的充作陪嫁的仆奴、工匠,有的充做行走的商人,護送咱們去徐州,已經是足夠的。”

過得一二日,等陸慎不在節度使府邸了,就出發去徐州。林容手旁放著一張地圖,去徐州,從水路去,必定過千蕩崖。師兄啊師兄,你可一定要在那兒啊

如此安排妥當,隻等著哪一日陸慎外出巡視軍營,隻一連等了三日,都不見他出城去。

這日夜深了些,林容心裡發急,也並不敢睡,命丫頭們沒差事的歇了,不必全熬著等人。一人靜靜坐在燈下,不知從哪兒鑽出來一青色飛蟲,繞著琉璃燈罩,林容時不時搖搖團扇,免得它飛進燈罩裡去。

不知什麼時辰了,聽見大門處婆子開門聲,林容立刻站起來,迎到門口,見陸慎大步而來,心慢慢沉下去,見曲嬤嬤在旁,頓了頓,臉上猶淺笑著迎了上去,福身“君侯”

陸慎隻嗯了一聲,便跨步過去,沐浴過了,見林容低頭站在床邊,道“安置吧。”

林容躺在裡側,見陸慎並沒有彆的動作,大鬆了一口氣。

不多會兒,屋外萬籟俱寂,隻聽偶爾蟲鳴之聲,陸慎呼吸勻稱,林容以為他已經睡著了,微微歎了口氣,翻身往裡對著牆,望著錦帳上的流蘇發愣。

驀地,陸慎轉過身子,一隻手彷彿不經意間搭在林容腰間,在鬢發間低語,那呼吸聲幾乎貼在耳邊“你那日怎麼到那小閣樓去了,那處本沒打理的”

林容屏住呼吸,喉嚨發緊“我我走錯了路”

一麵掀開綾被,問“怎麼就走錯了路那處小閣樓得特地撐船去纔到得了”一麵又問“白日叫人來問過了,你院裡的一個小丫頭說,你小日子已經乾淨了今兒還吃了冰”

林容聞言,閉上眼睛,不肯答話,重重掐著自己手臂內側,

陸慎見她不敢睜眼也不肯答話,手上漸漸用力,又問:“我瞧著你那日倒還好,怎麼晚間上藥的時候倒”

話未說完,他手腕一轉,便把那婦人帶到自己懷裡,忽憶起那夜這婦人的香甜滋味,去捏她下巴,卻觸控到一片冰涼的淚水。

陸慎腦子裡轟的一聲,立刻坐起身子來,猶不可置信“你不願意”從前縱使這婦人口口聲聲說不願意,但陸慎卻覺得那不過是這婦人羞澀小意罷了,心裡又怕他,並不覺得為真,反覺得

頗有情趣。

說罷,陸慎見那婦人亦隨之起來,坐在枕榻上,綠鬢低垂,眉尖微蹙,眸如秋水,香腮旁兩團輕紅,隻默默流淚不語。

林容抬眼,見陸慎臉色已極為難看,她慢慢剝去自己身上的小衫,露出一片光潔來,輕起朱唇“賤妾唯有此殘軀,不能報君侯恩德萬一。隻求君侯念在妾身今日,他日能留崔氏一門性命,妾身必定感念不儘。”

隻是嘴上說著願意,那淚卻流得更凶了。

陸慎默默瞧了她半晌,終是披衣而起,推門而去。

林容坐在床上,見大腿上那塊兒嫩肉,幾乎叫自己給捏紫了,長長籲了一口氣,過得一會兒,聽見翠禽進來“主子,君侯怎麼走了出門口的時候,還踹了沉硯一腳。”

林容穿上衣衫,從錦帳裡露出個頭來“真的走了”

翠禽點點頭“走了”

林容無聲地笑著,偏頭倒在床上,樂了一會兒,聞見那鴛鴦枕上沾著陸慎身上百濯香的味道,越瞧越不順眼,伸手扔在床下去,見翠禽還愣愣站著,勉強止住笑“去睡吧,我沒事。”

翠禽把枕頭撿起來,見林容一臉淚痕,偏偏笑得極高興的樣子,一臉莫名了走了出去,搖搖頭。

曲嬤嬤那日得了林容的托付,自覺是信重之人,這時也敢掀開簾子進內來瞧,擔憂問道“縣主,出什麼事了”

林容並不掀開床帷,隻坐在床內歎氣,隱隱帶著哭腔“嬤嬤,君侯大抵是真的厭惡我了。”

曲嬤嬤這才全然信了林容那日的話,站在窗前寬慰了許多“縣主不要急,君侯大抵正在氣頭上,咱們先去姑老太太那兒,過得些時日,君侯消氣了,姑老太太再勸幾句,也就好了。”

她隻顧著勸慰林容,倒渾然忘記了問問到底是因為什麼事叫君侯這樣厭惡了的。

果不其然,自這夜過後,陸慎便再也不往林容這裡留宿,連帶著杭卿也來得少了,府裡眾人漸漸地便傳這位江州貴女是徹底觸怒了君侯,徹底失寵了,漸漸地也有些怪話傳到林容耳朵裡來,日常也不太恭敬起來。

開始的時候林容本不想搭理這些,那日見連翠禽這樣沉穩的也叫氣得在廊下偷偷哭,這才決定整頓一番。隻她也並不自己親自發落,派人去稟告杭卿。

杭卿自來小心謹慎,也拿不準君侯現如今到底是怎麼個意思,把若乾怠慢輕忽的丫頭婆子,都一一發落了一番,那些閒言閒語的也都打了二十杖趕了出去,親自同林容請罪“都是奴婢的錯,沒把這些丫頭好。”

林容在廊下配藥,還是一貫地和煦“沒有,你很好”,笑笑又道“我是不想發落誰的,隻安安生生的,便是大家的福氣了。”

如此,除了府中眾人多了幾分尊重,倒有了幾分剛到宣州那種無人過問的悠閒之態。

這般過了兩日,林容要的粗布麻衣也做好了,又命人取出幾塊銀子來,用剪子絞了,戥秤稱重,分成每個一錢半錢的模樣,分裝在好幾個錢袋裡。又配了些常用的藥丸,藥材。

她這裡暗暗準備著,隻等待時機,不料這日翠禽、鳳簫進來“縣主,不知城裡出了什麼事,隻準進,不準出,您吩咐了,打發人上山去給通玄真人送東西,亮出了咱們府裡的腰牌,也不讓出去呢”

林容皺眉,問“打發人去問過杭卿姑娘了沒”

翠禽點頭“我親自過去問的,隻見她那樣子,倒彷彿不知這事一般,還說打發人去問問,再來回縣主。”

林容沉默了一會兒,聽鳳簫問“縣主,你說是不是又要打仗了我聽人說,咱們君侯雖破了這宣州城,可那東南方犄角處還有幾萬不安分的袁氏部將,連帶著這城裡好些人也不安分,就因著這個緣故,君侯才坐鎮宣州,遲遲不回雍州去。”

這話一出,屋子裡主仆幾人都沉默起來,良久,翠禽道“鳳簫,這種事豈是你能瞎說的。終日滿園子亂逛,你從哪兒聽來的”

鳳簫癟著嘴,搖搖頭“我不說了。”

到了傍晚,杭卿便來了,手上拿著大紅封麵的請柬“這是夫人那日在小終南見過的,秦太太的帖子,說是新取的兒媳婦添丁,是百日宴,請夫人過去坐一坐。”

林容手上拿著帖子,並不翻開來瞧,又聽杭卿道“剛夫人打發人來問,我並不知此事,又派了小子去打聽。這才知道,這宣州城外的山上出了一窩流寇,前兒殺了城外一戶農家十幾口人,主公點了將剿匪,這纔在城門口戒嚴。”

林容聽了,半信不信,搖了搖手上的請柬“我今兒身子不太舒坦,頭有些沉,就不去赴宴了。你替我備了東西,送過去就是了。”

杭卿臉上為難“這怕是不好,兩家本身親戚,她們家老太爺還教過君侯一年書,君侯那日也是要去的,也特地叫奴婢囑咐夫人,那日一定要去。”

林容實在是不想去,好容易叫陸慎厭惡了自己,並不想再碰見,出什麼意外“隻怕我不熟,也不知說什麼好。”

杭卿笑“夫人這就多擔心了,您是君侯夫人,你肯去,便隻是她們想著該怎樣同您說話,您要高興就多說幾句家常,要是沒了興致,便不說話也沒什麼。”

林容隻得點頭,又問“你膝蓋好些了沒”又命翠禽、鳳簫把她配的藥材拿出來,道“這是我們家不外傳的方子,你煮了藥湯,每晚滾燙的泡半個時辰。”

杭卿忙接下“多謝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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