煙火裡的褶皺 第101章 修車鋪的齒輪光
鏡海市的春末總裹著黏膩的風,西門?的修車鋪就紮在老城區的巷口,鐵皮棚頂被風掀得“嘩啦”響,棚下掛著的舊輪胎串成風鈴,轉起來時帶著橡膠特有的焦糊味。地麵上的油汙積了層黑亮的殼,陽光灑在上麵,折射出細碎的虹光。巷口的老槐樹剛謝了花,細碎的白瓣落在工具箱上,混著機油味竟生出幾分怪誕的香。
西門?正蹲在地上擰自行車螺絲,藍布工裝的袖口捲到肘彎,露出小臂上淡粉色的舊疤——那是三年前礦難時,她替小柱子他爸擋落石留下的。扳手在手裡轉了個圈,“哢嗒”一音效卡緊螺絲,她抬頭擦汗時,瞥見巷口進來個穿灰襯衫的男人,懷裡抱著個用布裹著的東西,腳步急得帶起塵土。
“師傅,能修自行車不?”男人的聲音發緊,布包在懷裡抱得更緊,指節泛白。西門?眯眼打量他,灰襯衫領口磨出了毛邊,褲腿上沾著水泥點,鞋跟處裂了道縫,露出裡麵的紅襪子——是工地常見的勞保鞋。
“啥毛病?”她起身拍了拍手上的灰,工裝口袋裡的扳手硌得腰眼發疼。男人把布包放在工作台上,小心翼翼掀開布角,露出輛半舊的女式自行車,車鏈耷拉在地上,齒輪上卡著塊碎木頭。
“昨兒工地搬材料,不小心撞樹上了,”男人搓著手,眼神飄向巷口,“急著給閨女送東西,您看能修不?”西門?蹲下去撥了撥車鏈,指尖觸到齒輪時頓了頓——這齒輪的磨損痕跡很特彆,齒尖處有規律的凹痕,像是常用來敲硬東西。
“半小時能好,”她直起身,從工具箱裡翻出備用齒輪,“五十塊。”男人立刻掏出錢包,裡麵的零錢疊得整整齊齊,最上麵是張皺巴巴的幼兒園接送卡,照片上的小女孩紮著雙馬尾,笑起來露出兩顆小虎牙。
“師傅,您這兒有靜音齒輪不?”男人突然開口,聲音壓得更低,“我閨女怕吵,每次騎車都捂耳朵。”西門?手裡的動作停了,她想起小柱子總說“爸爸修的月亮會響”,小柱子他爸當年在礦上,就是用自行車齒輪練琴,想給兒子彈《小星星》。
“有是有,就是貴點,加二十。”她轉身去翻貨架最上層的箱子,鐵皮箱拉開時發出“吱呀”的響,裡麵躺著幾個裹著油紙的齒輪,是她特意托人從舊貨市場淘的。男人連忙點頭,從錢包裡又數出兩張十塊,手都在抖。
就在這時,巷口傳來“嘀嘀”的喇叭聲,一輛黑色轎車停在棚外,車窗降下,露出張油光鋥亮的臉——是工地的包工頭,姓黃,大家都叫他黃毛。“單於黻呢?讓她出來!”黃毛的嗓門像破鑼,震得棚頂的輪胎風鈴亂轉。
西門?皺眉,單於黻是男人的妻子,在工地食堂做飯,前幾天剛跟黃毛吵過架,因為黃毛扣了工人的夥食費。“她不在這兒,”西門?擋在男人身前,“有事兒找她去工地。”
黃毛推開車門下來,穿著件花襯衫,肚子把襯衫撐得圓滾滾的,手裡把玩著串佛珠,“我找她男人!王強,你閨女的學費還想不想要了?”叫王強的男人臉色瞬間白了,往後縮了縮,懷裡的接送卡掉在地上。
西門?彎腰撿起卡片,指尖摸到卡背麵的字——“爸爸的鋼琴夢”。她突然想起裡,單於黻的丈夫就是用工地的鋼筋敲《小星星》,原來王強就是他。“黃老闆,扣工資可是違法的,”西門?把卡片塞回王強手裡,“再說,你工地的安全措施不到位,真要哄到勞動局,誰吃虧還不一定。”
黃毛的臉漲成了豬肝色,佛珠在手裡轉得飛快,“你個修車的少管閒事!信不信我拆了你這破棚子?”他伸手就要推西門?,西門?側身躲開,手裡的扳手“哐當”砸在地上,油汙濺了黃毛一褲腿。
“我這棚子是老城區的保護建築,你拆一個試試?”西門?冷笑,指了指棚頂的牌匾——那是十年前老市長題的“便民修車鋪”,雖然漆皮掉了大半,卻還能看清字跡。黃毛盯著牌匾,眼神閃爍,顯然也知道這牌匾的分量。
就在這時,王強突然衝了上去,抓住黃毛的胳膊,“你把工資還我!我閨女等著交學費呢!”黃毛用力甩開他,王強踉蹌著撞在工作台上,自行車倒在地上,齒輪“嘩啦”散了一地。
“反了你了!”黃毛從車裡掏出根鋼管,就要往王強身上打。西門?眼疾手快,抄起地上的扳手,擋住鋼管。“砰”的一聲,扳手和鋼管撞在一起,震得西門?虎口發麻。她想起小時候爺爺教她的防身術,左腳向前半步,扳手順著鋼管滑下去,重重敲在黃毛的手腕上。
黃毛痛得大叫,鋼管掉在地上,他捂著手腕後退,“你等著!我叫人來!”說完鑽進車裡,油門踩得震天響,車屁股冒了股黑煙,消失在巷口。
王強癱坐在地上,大口喘著氣,額頭上全是汗。西門?把他扶起來,遞過一瓶水,“沒事吧?”王強搖搖頭,看著散落在地上的齒輪,眼圈紅了,“這自行車是我媳婦攢了三個月工資買的,想給閨女當生日禮物,現在……”
西門?蹲下去撿齒輪,指尖觸到個冰涼的東西——是個小鐵皮盒,藏在車座底下。她開啟盒子,裡麵裝著幾張樂譜,最上麵是手寫的《小星星》,字跡歪歪扭扭,卻寫得很認真。“你媳婦知道你想彈鋼琴?”她把盒子遞給王強。
王強接過盒子,手指摩挲著樂譜,“我跟她說過,小時候家裡窮,沒機會學,現在想給閨女彈首歌。”他突然哭了,肩膀一抽一抽的,“可我連學費都交不起,還談什麼鋼琴夢。”
西門?拍了拍他的肩膀,“齒輪我能修好,靜音的也給你裝上,錢就收你五十,剩下的二十不用給了。”她轉身去拿工具,陽光透過棚頂的破洞照進來,落在王強手裡的鐵皮盒上,反射出細碎的光。
就在這時,巷口傳來腳步聲,一群穿著藍色工裝的工人走了過來,為首的是個瘸腿的老人,手裡拄著根柺杖——是輪椅陳,當年被西門?救過的老工人。“王強,黃毛沒為難你吧?”輪椅陳的聲音洪亮,工人們手裡都拿著鐵鍬、扳手,顯然是來幫忙的。
王強連忙站起來,“陳叔,我沒事,多虧了這位師傅。”輪椅陳看向西門?,笑著點頭,“西門師傅,又麻煩你了。”西門?擺擺手,“都是街坊,應該的。”
工人們七手八腳地幫著撿齒輪,有個年輕工人說:“黃老闆那德行,早該治治他了!我們已經把他扣工資的事兒舉報到勞動局了,估計這會兒正被問話呢!”大家都笑了,棚子裡的氣氛一下子輕鬆起來。
西門?拿起靜音齒輪,開始組裝。她的手指很靈活,齒輪在手裡轉得飛快,“哢嗒”“哢嗒”的聲音很有節奏。王強站在旁邊看著,突然說:“師傅,您這手藝真好,跟我爺爺當年修鐘表一樣。”
西門?抬頭笑了,“我爺爺是修鐘表的,他說過,不管是鐘表還是自行車,隻要用心修,都能走得準。”她把最後一個螺絲擰緊,轉動車鏈,齒輪轉起來幾乎沒聲音,“好了,你試試。”
王強推著自行車,在巷子裡走了一圈,回來時臉上帶著笑,“真沒聲音!我閨女肯定喜歡!”他從懷裡掏出個布包,裡麵是幾個煮雞蛋,“師傅,這是我媳婦煮的,您嘗嘗。”西門?推辭不過,接過一個,剝開蛋殼,蛋黃的香味混著淡淡的草藥味——是當歸煮的,補氣血的。
“你媳婦還會養生啊?”西門?咬了口雞蛋,溫熱的蛋液滑進喉嚨,很舒服。王強撓撓頭,“她從老家帶了本養生食譜,說工地上累,得補補。”他從口袋裡掏出張紙,上麵寫著幾行字:當歸煮蛋,補氣活血;紅棗小米粥,養胃安神;枸杞菊花茶,清肝明目。
西門?接過紙,上麵的字跡娟秀,和樂譜上的字跡很像,“你媳婦寫的?”王強點頭,“她初中畢業就出來打工了,卻愛看書,這食譜都是她從書上抄的。”
就在這時,巷口傳來小女孩的笑聲,一個紮著雙馬尾的小女孩跑了過來,撲進王強懷裡,“爸爸!我的自行車呢?”王強把自行車推到她麵前,“你試試,沒聲音的。”小女孩驚喜地睜大眼睛,推著自行車跑了起來,笑聲像銀鈴一樣。
西門?看著父女倆的背影,心裡暖暖的。她轉身收拾工具箱,卻發現地上多了個信封,是王強留下的,裡麵有五十塊錢,還有張紙條:“師傅,謝謝您,這是修車錢,您一定要收下。您說的對,隻要用心,夢想總能實現。”
西門?把錢放進抽屜,裡麵還放著小柱子他爸當年留下的礦燈,燈上刻著“平安”兩個字。她想起三年前礦難那天,小柱子他爸把她推出礦洞,自己卻沒出來,臨終前說:“幫我照顧小柱子,讓他好好讀書。”
就在這時,棚外傳來刹車聲,一輛警車停在巷口,下來兩個警察,“請問是西門?師傅嗎?我們接到舉報,說有人在這裡持械鬥毆。”西門?愣了一下,想起黃毛剛才說要叫人,估計是他報的警。
“警察同誌,是黃毛先動手的,我們是自衛。”西門?把事情的經過說了一遍,輪椅陳和幾個工人也過來作證。警察記錄完,說:“我們已經調查過了,黃毛涉嫌剋扣工資和尋釁滋事,已經被拘留了。”
西門?鬆了口氣,送走警察,剛要關門,卻看到巷口站著個女人,穿著件碎花連衣裙,手裡提著個保溫桶——是單於黻。“西門師傅,我來接王強,”她笑著走進來,保溫桶裡飄出紅棗的香味,“我煮了紅棗小米粥,給您也帶了點。”
西門?接過保溫桶,開啟蓋子,熱氣裹著紅棗的甜香撲麵而來。她盛了一碗,喝了一口,小米熬得很爛,紅棗的甜味剛剛好,胃裡暖暖的。“你這手藝真好,比外麵賣的還香。”她由衷地說。
單於黻坐在工作台旁,看著地上的齒輪,“王強跟我說了,謝謝您幫我們。”她從包裡掏出本舊書,是《唐詩三百首》,“這是我老家帶來的,上麵有首詩,我覺得寫得特彆好。”她翻開書,指著其中一首:“慈母手中線,遊子身上衣。臨行密密縫,意恐遲遲歸。誰言寸草心,報得三春暉。”
西門?接過書,書頁已經泛黃,上麵有很多批註,都是單於黻寫的。“你喜歡唐詩?”她問。單於黻點頭,“我小時候,我媽總教我背唐詩,說以後不管走多遠,都不能忘了本。”她的眼睛紅了,“我媽去年去世了,走之前還惦記著我,說讓我好好照顧王強和閨女。”
西門?拍了拍她的手,“你媽肯定為你驕傲,你這麼賢惠,還這麼愛學習。”單於黻笑了,從包裡掏出個小布包,裡麵是幾根針和線,“我給閨女縫了個書包,上麵繡了顆星星,像王強彈的《小星星》。”
就在這時,巷口傳來小女孩的哭聲,王強抱著女兒跑了回來,“閨女的腳被紮了!”西門?連忙拿出急救箱,裡麵有碘伏、紗布和雲南白藥——這是她爺爺傳下來的急救箱,裡麵還有幾張中藥藥方,治跌打損傷的。
她蹲下身子,小心翼翼地脫下小女孩的鞋子,腳底紮了根小刺,已經紅腫了。“彆怕,阿姨幫你弄出來。”西門?用碘伏消毒,然後用鑷子輕輕夾出刺,撒上雲南白藥,用紗布包好。“好了,明天就不疼了。”她笑著說。
小女孩點點頭,從口袋裡掏出顆糖,遞給西門?,“阿姨,給你吃,很甜的。”西門?接過糖,剝開糖紙,放進嘴裡,水果的甜味在舌尖散開,很舒服。
王強和單於黻看著女兒,臉上滿是溫柔。西門?突然想起自己的父母,他們在她小時候就去世了,是爺爺把她養大的。爺爺常說:“人間自有真情在,不管遇到什麼困難,都有人幫你。”
就在這時,棚頂的輪胎風鈴突然轉得飛快,風裡帶著股熟悉的味道——是煤煙味,和三年前礦難那天的味道一樣。西門?抬頭看向巷口,遠處的天空泛起紅光,像是著火了。
“那是哪裡?”王強指著紅光的方向,聲音發緊。西門?心裡咯噔一下,那是黃毛的工地,“不好,可能是工地著火了!”她抓起手機,就要報警,卻看到一輛消防車呼嘯著從巷口開過,往工地的方向去了。
“我們去看看!”輪椅陳拄著柺杖,率先走了出去。工人們也都跟著,西門?鎖好修車鋪,也跟了上去。巷子裡的人越來越多,大家都往工地的方向跑,議論紛紛。
“聽說黃毛的工地偷工減料,肯定是電線短路了!”
“是啊,前幾天就有人說工地的安全措施不到位,現在出事了吧!”
“希望彆有人受傷纔好。”
西門?跟著人群跑到工地門口,火光已經很大了,濃煙滾滾,遮住了半邊天。消防員正在用水槍滅火,警戒線外擠滿了人。她看到幾個工人被抬出來,躺在擔架上,身上蓋著白布——是黃毛的工人,估計是沒逃出來。
王強和單於黻站在警戒線外,臉色蒼白。“幸好我們今天沒去上班,”單於黻小聲說,聲音還在發抖。西門?拍了拍她的肩膀,“沒事就好,以後彆在這兒上班了,太危險。”
就在這時,一個消防員跑了過來,“誰是王強?”王強連忙舉手,“我是。”消防員遞給他一個錢包,“這是在工地宿舍找到的,裡麵有你的身份證。”王強接過錢包,開啟一看,裡麵除了身份證,還有張照片——是他和單於黻、女兒的全家福,照片背麵寫著“永遠在一起”。
王強的眼淚掉了下來,緊緊攥著錢包。西門?看著火光,心裡五味雜陳。黃毛為了錢,偷工減料,最終釀成了悲劇,而王強雖然窮,卻用心對待家人,堅守著自己的夢想。
就在這時,天空突然下起了雨,雨點打在臉上,涼涼的。火光漸漸小了,濃煙也散了些。消防員說:“火已經控製住了,沒有人員傷亡,隻是宿舍燒了。”大家都鬆了口氣,人群漸漸散去。
王強推著自行車,單於黻抱著女兒,西門?跟在他們身後,往巷口走。雨越下越大,地麵上的油汙被衝開,露出裡麵的紅磚。“西門師傅,今天真的謝謝您,”王強停下腳步,轉身對西門?說,“以後您有什麼事,儘管找我們。”
西門?笑了,“不用客氣,都是街坊。”她看著父女倆的背影,小女孩趴在王強懷裡,已經睡著了,手裡還攥著那顆沒吃完的糖。單於黻走在旁邊,撐著一把舊傘,把大部分傘都遮在王強和女兒身上。
回到修車鋪,西門?關上門,擦乾臉上的雨水。她開啟抽屜,拿出爺爺的舊懷表,表殼上刻著“不忘初心”四個字。懷表還在走,“滴答”“滴答”的聲音,像是在訴說著什麼。
她想起爺爺常說的話:“人生就像鐘表,有時候會走得慢,有時候會走得快,但隻要心是正的,總能走回正確的軌道。”她把懷表放在工作台上,看著窗外的雨,心裡突然很平靜。
就在這時,門口傳來“咚咚”的敲門聲,西門?起身開門,看到一個穿著白色連衣裙的女人,手裡拿著個畫夾,“請問是西門師傅嗎?我是濮陽龢,想請您幫我修一下自行車。”
西門?愣了一下,濮陽龢是裡的插畫師,她去年在巷口寫生時,自行車被偷了半條車鏈,還是西門?找了根舊鏈條幫她接上的。“是你啊,快進來躲躲雨。”她側身讓濮陽龢進門,順手拿過門邊的毛巾遞過去。
濮陽龢擦了擦臉上的雨珠,畫夾緊緊抱在懷裡,生怕被雨打濕:“上次麻煩您修自行車,這次又來叨擾——我那車最近總掉鏈,想著您這兒手藝好,特意繞過來的。”她指著門外,一輛銀灰色的自行車斜靠在牆邊,車座上還搭著塊印著向日葵的布巾,是去年西門?見過的那輛。
西門?走到門邊看了眼車鏈,指尖撥了撥鏈扣:“是鏈軸磨鬆了,換組新鏈軸就行,十分鐘的事兒。”她轉身去工具箱翻零件,眼角瞥見濮陽龢正盯著工作台上的懷表看,眼神裡帶著好奇。
“這是我爺爺的懷表,”西門?遞過新鏈軸,順口解釋,“走了快五十年了,還沒壞過。”濮陽龢輕輕碰了下懷表殼,指尖劃過“不忘初心”四個字:“您爺爺一定是個很認真的人吧?我上次寫生時,就看您修自行車特彆專注,連巷口的叫賣聲都沒聽見。”
西門?笑了,手裡的扳手已經開始拆舊鏈軸:“爺爺說修東西和畫畫一樣,都得沉下心,不然要麼修不好車,要麼畫歪了線。”她頓了頓,想起濮陽龢上次畫的老槐樹,“你今天沒去寫生?這麼大的雨,路上不好走。”
“本來想去江邊畫晚霞的,結果剛出門就下雨了,”濮陽龢開啟畫夾,抽出一張未完成的畫,紙上是修車鋪的鐵皮棚頂,輪胎風鈴在風裡轉著,角落裡還畫了顆落在工具箱上的槐樹花,“這是上次偷偷畫的,還沒來得及給您看。”
西門?停下手裡的活,湊過去看畫。紙上的色彩很暖,連油汙地麵折射的虹光都畫得很細,輪胎風鈴的橡膠紋理像真的能摸出質感。“畫得真好,”她由衷讚歎,“比我這破棚子本身好看多了。”
“纔不是呢,”濮陽龢連忙擺手,“您這棚子纔有味道——上次我看到王強師傅抱著自行車來修,您幫他擋黃毛的時候,陽光剛好落在您手裡的扳手上,像鍍了層光,我當時就想畫下來,可惜沒帶畫具。”
西門?心裡一動,低頭看了看手裡的扳手,金屬表麵還沾著機油,被燈光映出細碎的亮。她想起剛才王強父女的背影,想起輪椅陳和工人們趕來幫忙的樣子,突然覺得這滿是油汙的修車鋪,好像真的藏著不少光。
“鏈軸換好了,你試試。”她把自行車推到濮陽龢麵前,車鏈轉動時很順滑,沒有一點卡頓。濮陽龢推著車在棚裡走了一圈,臉上露出笑:“比之前好騎多了!多少錢?”
“不用了,”西門?擺擺手,“上次你幫我畫的老槐樹,我還沒謝你呢,這次就當抵賬了。”她指了指牆上,那張畫還貼在工具箱上方,風吹過時,畫紙輕輕晃著。
濮陽龢愣了愣,隨即笑著點頭:“那我可占便宜了!對了,我最近在畫‘老城區的手藝人’係列,您要是不介意,我想多來您這兒寫生,把您修自行車的樣子畫進去。”
西門?看著她眼裡的期待,又看了看工作台上的懷表,“滴答”聲在雨夜裡格外清晰。她想起爺爺說的“用心就能走回正確的軌道”,想起王強手裡的《小星星》樂譜,突然覺得多些畫筆記錄這裡的日子,也挺好。
“行啊,”她答應下來,“不過我修東西的時候可能顧不上你,你彆嫌吵。”
“不嫌不嫌!”濮陽龢連忙把畫夾收好,“那我明天再來?雨停了我想畫您棚頂的破洞,陽光漏下來的時候肯定特彆好看。”
西門?笑著點頭,送濮陽龢出門。雨已經小了,巷口的路燈亮著,把地麵的水窪照得像碎鏡子。濮陽龢推著自行車走了幾步,突然回頭:“西門師傅,您知道嗎?您修的不隻是自行車,還有好多人的念想呢。”
西門?站在門邊,看著她的背影消失在巷口,心裡暖暖的。她回到棚裡,收拾好工具箱,把濮陽龢的畫放在懷表旁邊。窗外的雨還在淅淅瀝瀝下著,棚頂的輪胎風鈴偶爾轉一下,發出輕輕的“嘩啦”聲。
她拿起懷表,貼在耳邊,“滴答”“滴答”的聲音很穩。爺爺說的沒錯,不管是鐘表、自行車,還是日子,隻要用心,總能走得順,總能藏著光——就像這修車鋪裡的齒輪,轉著轉著,就轉出了溫暖的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