煙火裡的褶皺 第206章 福安暖霧藏驚變
鏡海市老城區的“福安澡堂”外,梧桐樹的葉子被秋風染成金紅,一片片打著旋兒落在青石板路上。澡堂門口的木質招牌被歲月浸成深褐色,“福安”二字的金漆雖斑駁,卻在陽光下透著暖意。門口掛著的藍白條紋布簾被風掀起,隱約能看見裡麵蒸騰的白汽,混著皂角的清苦和檀木的溫香飄出來,鑽進路人的鼻腔。
剛過下午兩點,澡堂裡的人不算多。申屠?正蹲在角落,給張爺爺常坐的浴池邊鋪防滑墊。墊子是淺藍色的,上麵印著簇簇白梅,和張爺爺老伴生前織的毛巾圖案一模一樣。她指尖劃過墊子上的紋路,忽然聽見布簾“嘩啦”一聲響,抬頭就看見司空黻急衝衝地闖進來,消防服上還沾著未乾的水漬,臉色比外麵的秋風還冷。
“出事了,”司空黻的聲音帶著喘,伸手扯掉沾著煙灰的手套,“老隊長的戰鬥服不見了,還有那把刻著‘護你周全’的水槍。”
申屠?心裡咯噔一下,手裡的防滑墊“啪嗒”掉在地上。她起身時膝蓋撞到浴池邊,疼得皺眉,卻顧不上揉,快步走到司空黻身邊:“什麼時候發現的?調監控了嗎?”
“監控被人動了手腳,”司空黻從口袋裡掏出個u盤,塞給申屠?,“這是僅存的片段,你看看。”
兩人湊到澡堂角落的監控螢幕前,畫麵裡一片模糊,隻能看見個穿著灰色連帽衫的身影,動作飛快地溜進消防器材室,沒多久就扛著個長條形的東西出來。身影路過浴池時,帽簷下的側臉閃過一絲熟悉的輪廓,申屠?猛地想起什麼,剛要開口,布簾又被掀開,這次進來的是亓官黻和段乾?,兩人手裡都拎著鼓鼓囊囊的黑色袋子,臉上滿是焦急。
“化工廠的舊檔案少了半份,”亓官黻把袋子往地上一放,掏出個沾滿油汙的資料夾,“就是記錄汙染資料的那部分,還有我之前找到的帶血工作證,也不見了。”
段乾?緊跟著補充:“我用記憶熒光粉還原的指紋樣本也沒了,桌上還留了這個。”她遞過來一張紙條,上麵用黑色馬克筆寫著:“想拿回東西,三點整,澡堂後院倉庫見。”
“倉庫?”申屠?皺緊眉頭,“那地方不是早就封了嗎?去年雨季漏得厲害,梁都快塌了。”
“對方就是故意選這種地方,”司空黻摸出腰間的消防斧,斧刃在燈光下泛著冷光,“肯定有貓膩。”
幾人正說著,布簾再次被掀起,這次進來的人更多。令狐?拄著柺杖,身後跟著孫子令狐陽;樂正黻背著修表工具箱,手裡攥著個舊哄鐘;還有慕容?、鮮於黻、閭丘龢……沒一會兒,澡堂的大廳就擠滿了人,原本氤氳的暖霧裡,瞬間彌漫開緊張的氣息。
“都來了正好,”司空黻清了清嗓子,把情況簡單說了一遍,“對方點名要我們這些人去,估計是衝之前的事來的。大家都小心點,把自己的家夥什帶上。”
令狐?把柺杖往地上一頓,柺杖頭的鐵套磕在青石板上,發出“當”的一聲脆響:“怕他個鳥!當年老子在火場都沒慫過,還怕這點小伎倆?”
令狐陽拉了拉爺爺的衣角,小聲說:“爺爺,對方說不定有埋伏。”
“放心,”令狐?拍了拍孫子的頭,從口袋裡摸出個鐵皮煙盒,裡麵裝著老戰友的照片,“你爺爺的老骨頭還硬著呢。”
樂正黻開啟工具箱,拿出把小巧的修表刀,刀刃薄得像紙:“這玩意兒雖小,關鍵時刻能派上用場。我這工具箱裡還有備用電池,等會兒給大家的手機都充上電。”
慕容?則從隨身的布包裡掏出個繡著“安”字的荷包,裡麵裝著幾塊磨得光滑的鵝卵石:“這是我曾曾祖母傳下來的,當年她在古墓裡就靠這幾塊石頭防身。”
申屠?看著眼前的眾人,心裡忽然一暖。這些人,有的是退休老人,有的是普通工人,平時各自過著平凡的日子,可一旦出事,卻都毫不猶豫地站出來。她深吸一口氣,轉身從儲物櫃裡拿出件深藍色的運動服換上,又從櫃底摸出個布包,裡麵是她當年打拳時用的護腕,雖然有些磨損,卻還帶著當年的溫度。
“還有十分鐘就三點了,”段乾?看了眼手機,螢幕上的時間正一分一秒地跳動,“我們得趕緊過去。”
眾人點點頭,跟著司空黻往澡堂後院走。後院的門是木製的,上麵掛著把生鏽的鐵鎖,鎖眼被塞滿了木屑。亓官黻從口袋裡摸出個小鐵絲,三兩下就把鎖開啟了,動作熟練得像個老手。
“以前在廢品站,經常跟這些鎖打交道,”亓官黻聳聳肩,推開了門,“小菜一碟。”
後院裡雜草叢生,枯黃的草葉沒過腳踝,踩上去發出“沙沙”的聲響。倉庫的門緊閉著,門板上布滿了裂縫,牆角爬滿了蜘蛛網。司空黻上前推了推門,門紋絲不動,顯然是從裡麵鎖上了。
“裡麵有人?”鮮於黻警惕地環顧四周,手裡緊緊攥著個帶“陽”字的舊日曆。
突然,倉庫的窗戶“哐當”一聲被推開,一個穿著灰色連帽衫的身影探出頭來,手裡舉著個黑色的東西,對著眾人晃了晃:“想要東西,就一個一個進來。敢耍花樣,我就把這些檔案全燒了。”
“你是誰?為什麼要偷我們的東西?”申屠?往前一步,目光緊緊盯著那個身影。
身影冷笑一聲,摘下了帽簷,露出一張熟悉的臉——是之前在澡堂門口賣烤紅薯的小販,大家都叫他“紅薯張”。他臉上的笑容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種詭異的冷漠:“你們不需要知道我是誰,隻需要按我說的做。”
令狐?氣得柺杖都快戳進地裡:“你這小子,平時看你挺老實的,沒想到背地裡乾這種勾當!”
紅薯張卻不理他,從窗戶裡扔出一串鑰匙:“這是倉庫的鑰匙,第一個進來的,隻能是申屠?。”
申屠?心裡一緊,轉頭看向眾人。司空黻剛要說話,就被申屠?攔住了:“我去。你們在外麵等著,一旦有情況,就衝進來。”
她撿起地上的鑰匙,深吸一口氣,走到倉庫門口,插入鑰匙,轉動鎖芯。“哢嗒”一聲,門開了。她推開門,裡麵一片漆黑,隻有從窗戶透進來的幾縷陽光,照亮了空中飛舞的塵埃。
“東西在哪?”申屠?警惕地往前走,手悄悄摸向口袋裡的修表刀。
突然,身後的門“砰”地一聲關上了,緊接著,倉庫裡的燈亮了起來。申屠?轉頭,看見紅薯張手裡拿著個打火機,正對著一摞檔案,臉上露出猙獰的笑容:“彆過來!再過來,我就點火了!”
申屠?停下腳步,目光掃過倉庫裡的東西——老隊長的戰鬥服掛在牆上,水槍放在旁邊的桌子上;亓官黻的檔案和段乾?的指紋樣本放在檔案堆上。除此之外,倉庫的角落裡還堆著些舊傢俱,上麵蓋著防塵布。
“你到底想乾什麼?”申屠?儘量讓自己的聲音保持平靜。
紅薯張冷笑一聲,從口袋裡掏出張照片,扔給申屠?:“你看看這個。”
照片上是個穿著消防服的年輕人,笑容燦爛,和老隊長的眉眼有幾分相似。申屠?心裡一動,抬頭看向紅薯張:“這是……”
“這是我哥,”紅薯張的聲音有些哽咽,“十年前,他跟著老隊長出任務,結果老隊長為了自己的名聲,把我哥留在火場裡,自己跑了!我哥就這麼沒了!”
申屠?愣住了,她想起令狐?之前說過的話——當年是隊長自己違規衝進火場,令狐?為了保護其他隊員才沒追上去。她剛要解釋,紅薯張就把打火機往前湊了湊,檔案的一角已經被火苗燎到,冒出了黑煙。
“你彆胡說!”申屠?急了,往前邁了一步,“當年的事不是你想的那樣,是你哥自己……”
“閉嘴!”紅薯張怒吼一聲,眼睛通紅,“我不聽你狡辯!今天,我就要讓你們為我哥償命!”
就在這時,倉庫的屋頂突然“哢嚓”一聲響,一根橫梁掉了下來,正好砸在檔案堆旁邊。申屠?趁機撲過去,一把奪過紅薯張手裡的打火機,扔在地上踩滅。紅薯張見狀,從腰裡掏出把匕首,朝著申屠?刺過來。
申屠?側身躲開,從口袋裡摸出修表刀,對著紅薯張的手腕劃過去。紅薯張吃痛,匕首“當啷”掉在地上。申屠?趁機按住他的胳膊,將他按在地上。
“你冷靜點!”申屠?的聲音有些喘,“當年的事,我們可以慢慢說,你不能這麼衝動。”
紅薯張掙紮著,眼淚從眼角流下來:“我說的都是真的,我哥的日記裡都寫了……”
他的話還沒說完,倉庫的門突然被撞開,司空黻帶著眾人衝了進來。令狐?看到牆上的戰鬥服,激動地走過去,撫摸著上麵的紋路:“這是老隊長的衣服……”
就在這時,紅薯張突然從地上爬起來,衝向角落裡的舊傢俱,掀開防塵布——裡麵竟然是個炸彈,計時器上的數字正在飛快跳動。
“不好!”司空黻大喊一聲,衝過去想要阻止紅薯張,可已經來不及了。紅薯張按下了炸彈的開關,計時器停在了00:03。
眾人都愣住了,時間彷彿在這一刻靜止。申屠?反應最快,她衝過去抱住紅薯張,往倉庫外麵跑。司空黻則抓起桌上的水槍,對著炸彈噴射,試圖降溫。令狐?和亓官黻則合力搬起旁邊的舊櫃子,擋在炸彈前麵。
“轟隆”一聲巨響,炸彈爆炸了。倉庫的屋頂被炸塌了一半,灰塵和碎石漫天飛舞。申屠?抱著紅薯張滾到了院子裡,兩人都受了傷,身上沾滿了灰塵和血跡。
申屠?掙紮著爬起來,看向倉庫的方向,心裡揪得慌。過了一會兒,灰塵漸漸散去,她看見司空黻從廢墟裡爬出來,身上的消防服破了幾個洞,臉上沾著血,手裡還緊緊攥著老隊長的水槍。
“大家都沒事吧?”司空黻的聲音有些沙啞。
令狐?、亓官黻、段乾?等人也陸續從廢墟裡爬出來,雖然都受了傷,但幸好沒有生命危險。紅薯張看著眼前的景象,愣住了,眼淚不停地往下掉:“我……我不是故意的……”
申屠?走過去,拍了拍他的肩膀:“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你隻是太想為你哥討個說法了。但你要相信,當年的事一定有誤會,我們會幫你查清楚的。”
紅薯張抬起頭,看著申屠?,又看了看周圍的人,終於忍不住哭出聲來:“我哥的日記……在我口袋裡……”
申屠?從他口袋裡掏出個泛黃的日記本,翻開一看,裡麵記錄著紅薯張哥哥在消防隊的生活。最後幾頁,寫著他對老隊長的不滿,說老隊長總是把功勞往自己身上攬,還不顧隊員的安危。
“這日記不一定是真的,”令狐?走過來,看著日記本,“當年老隊長不是那樣的人,他肯定有自己的苦衷。”
就在這時,遠處傳來了警笛聲,越來越近。眾人對視一眼,都明白是有人報了警。司空黻把水槍遞給令狐?,又把老隊長的戰鬥服疊好,遞給段乾?:“把東西收好,我們先離開這裡。”
眾人點點頭,互相攙扶著,慢慢走出了澡堂後院。陽光透過樹葉的縫隙灑下來,落在他們身上,帶著一絲暖意。申屠?回頭看了眼被炸毀的倉庫,心裡暗暗發誓,一定要查清楚當年的事,還老隊長一個清白,也給紅薯張一個交代。
而在不遠處的街角,一個穿著黑色風衣的男人正看著他們的背影,嘴角露出一絲詭異的笑容。他從口袋裡掏出個手機,撥通了一個號碼:“計劃成功了,他們已經上鉤了。”說完,他結束通話電話,轉身消失在人群中。
警笛聲由遠及近,紅藍交替的燈光在澡堂斑駁的牆麵上投下晃動的光影。申屠?扶著受傷的紅薯張走在最前麵,鮮於黻攥著那本泛黃的日記,指腹反複摩挲著紙頁邊緣的摺痕,閭丘龢則默默幫樂正黻撿起散落的修表工具,工具箱上的銅扣在陽光下泛著冷光。
“都彆慌,按之前說的來。”司空黻壓低聲音,用沒受傷的手拍了拍亓官黻的肩膀。亓官黻會意,迅速將沾著油汙的資料夾塞進慕容?的布包,那幾塊防身的鵝卵石被重新裹好,隻露出一角繡著的“安”字。
剛走到澡堂門口,兩名穿著製服的警察就迎了上來,目光掃過眾人身上的灰塵和血跡,眉頭皺起:“有人報警說這裡發生爆炸,你們是?”
“我們是附近的居民,路過時聽到聲響,過來看看情況。”令狐?拄著柺杖,故意咳嗽兩聲,蒼老的聲音裡帶著幾分顫音,“裡麵好像是舊倉庫塌了,我們沒敢靠近。”
警察狐疑地看了看他們,又望向澡堂後院的方向,正準備開口,段乾?突然指著遠處:“警官,剛纔好像有個穿灰色連帽衫的人跑了,手裡還拿著東西,說不定和爆炸有關。”
趁著警察轉頭的間隙,司空黻給眾人使了個眼色,幾人悄悄往後退了兩步,順著青石板路往老城區深處走。梧桐葉被風吹得沙沙作響,落在他們沾滿灰塵的肩頭,彷彿在掩蓋行蹤。
走到街角的老槐樹旁,申屠?停下腳步,回頭看了眼澡堂的方向,警燈的光芒已經被房屋擋住。她翻開那本日記,最後幾頁的字跡越來越潦草,其中一句“隊長讓我去拿重要檔案,說拿到就能立功”被紅筆圈了出來,墨跡暈開,像是當年未乾的淚痕。
“這‘重要檔案’,會不會和化工廠的汙染資料有關?”亓官黻湊過來,指著日記上的字,“當年老隊長帶隊去化工廠救火,說不定發現了什麼,才被人故意抹黑。”
樂正黻掏出舊哄鐘,指標停在三點零三分,和炸彈爆炸的時間一模一樣:“對方早就算好了時間,連我們的反應都預判到了,肯定不是紅薯張一個人能做到的。”
就在這時,慕容?的布包突然動了動,她開啟一看,裡麵竟多了張紙條,和之前倉庫門口的紙條字跡相同:“想知道當年真相,明天上午十點,老碼頭的廢棄船塢見。彆帶警察,否則你們永遠彆想拿到完整的汙染資料。”
“又是陷阱。”令狐陽攥緊拳頭,年輕的臉上滿是憤怒,“他們就是想把我們一個個引出來。”
令狐?拍了拍孫子的肩膀,從鐵皮煙盒裡拿出一張老照片,照片上的老隊長穿著消防服,身邊站著個年輕人,眉眼和紅薯張有幾分相似,正是日記裡的哥哥。“不管是不是陷阱,我們都得去。老隊長不能背著汙名,紅薯張的哥哥也不能白死。”
申屠?把日記收好,將修表刀插進褲兜,護腕緊緊綁在手腕上,當年打拳時的熱血彷彿又湧了上來:“明天我們兵分兩路,一部分人去船塢,另一部分人去查化工廠的舊檔案,說不定能找到線索。”
眾人點點頭,互相交換了眼神,沒有多餘的話語,卻有著無需言說的默契。他們沿著青石板路繼續走,身影漸漸消失在老城區的巷弄裡,隻留下梧桐葉在秋風中輕輕飄落。
而在他們身後的屋頂上,那個穿黑色風衣的男人正舉著望遠鏡,看著他們的背影,嘴角的笑容越發詭異。他掏出手機,再次撥通那個號碼:“魚兒已經開始咬鉤了,明天船塢見。”說完,他將手機扔到屋頂的瓦片上,用腳踩碎,然後縱身跳下,消失在夜色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