煙火裡的褶皺 第243章 鐘樓夜宴風波起
鏡海市老鐘樓廣場,暮色像打翻的靛藍染料,順著哥特式尖頂往下淌。銅製鐘擺敲過七點,“咚——咚——”的聲響裹著初秋的涼意,在鋪著青石板的廣場上滾了三圈,才鑽進臨街商鋪的玻璃門。廣場中央的噴泉水柱裹著碎金似的夕陽,濺在漢白玉欄杆上,留下星星點點的濕痕,風一吹就涼得人攥緊了袖口。
亓官黻蹲在鐘樓陰影裡,指尖摩挲著廢品袋裡的舊齒輪——這是今早從化工廠舊址撿的,齒輪齒縫還卡著暗紅鏽跡,像凝固的血。他剛把齒輪塞進內袋,就聽見身後傳來高跟鞋敲地麵的脆響,跟尖沾著點噴泉的水珠,在石板上印出小梅花。
“亓哥,你這躲貓貓的本事,跟當年藏汙染報告時有的一拚啊。”段乾?的聲音帶著笑,她穿了件米白色風衣,領口彆著枚銀色胸針,正是用記憶熒光粉做的——在暗處能映出指紋的那種。她晃了晃手裡的邀請函,燙金的“鐘樓慈善夜宴”五個字在夕陽下閃著光,“段乾?女士攜亓官黻先生”的字樣用紅筆描了邊,“主辦方:禿頭張基金會”幾個小字像根刺,紮得亓官黻眼疼。
“那老狐狸出獄了?”亓官黻站起來,身高比段乾?高出大半個頭,陰影罩住她時,他下意識把她往身後帶了帶——廣場另一側,三個穿黑西裝的男人正盯著這邊,領帶上彆著的銅質徽章,和當年砸他廢品車的人戴的一模一樣。
段乾?捏了捏他的手腕,指尖的溫度透過襯衫傳過來:“不是出獄,是保外就醫。聽說得了肺癌,想靠慈善宴洗白名聲。”她從風衣口袋裡掏出個小瓶子,裡麵裝著淡藍色液體,“這是改良版熒光粉,遇熱會顯影。他當年銷毀的汙染資料,我猜藏在鐘樓的老鐘裡——那鐘是他當年捐的,內部結構隻有他清楚。”
兩人正說著,一輛黑色賓利緩緩停在廣場入口,車窗降下,露出禿頭張那張謝頂的臉,顴骨高聳,兩頰凹陷,原本油亮的頭皮現在泛著病態的青白。他看見亓官黻,嘴角扯出個笑,聲音隔著車窗傳過來,像破風箱在響:“亓老弟,多年不見,你還是這麼喜歡撿破爛啊。”
亓官黻沒接話,隻是把段乾?往身後又拉了拉。禿頭張的司機——當年放火燒他廢品車的黃毛,現在留了滿臉絡腮胡,惡狠狠地瞪著他,手不自覺摸向腰間,那裡鼓著一塊,像是藏了刀。
“張老闆,慈善宴而已,帶刀不太合適吧?”一個清亮的聲音從賓利後麵傳來,眭?騎著電動車衝過來,車筐裡裝著剛從餐館打包的飯盒,熱氣把透明塑料袋熏得發白。她穿了件橙色工裝,左臉的疤痕在夕陽下泛著淡粉色,手裡攥著根鋼管,是從餐館後廚借的,“我可是剛報警,說有人攜帶管製刀具,警察三分鐘就到。”
黃毛的手僵在腰間,禿頭張臉色沉了沉:“眭小姐,當年的事,是我不對,但你弟弟現在在我公司上班,你不想他丟工作吧?”
眭?嗤笑一聲,把鋼管往地上一頓,“當”的一聲震得噴泉水珠都晃了晃:“我弟早就辭職了,現在在小區當保安,天天幫業主抓小偷,比跟著你乾缺德事強多了。”她回頭衝鐘樓方向喊,“貓哥,彆躲了,你老闆在這兒呢!”
人群裡擠出個穿保安製服的年輕人,個子不高,留著寸頭,左耳朵上有顆痣——正是眭?的弟弟眭明。他手裡攥著個對講機,臉漲得通紅:“張總,我早就跟您說過,我姐不是好惹的,您偏要找事。”
禿頭張氣得咳嗽起來,咳得胸口起伏,黃毛趕緊遞過保溫杯,裡麵泡著參片,水灑出來幾滴,落在青石板上,很快被風吹乾。“好,好一群白眼狼。”禿頭張喘著氣,“今晚的宴會上,有位大人物要來,你們要是敢搗亂,沒好果子吃!”
“大人物?”笪龢拄著柺杖從廣場東側走來,他的腿是當年送學生回家摔斷的,現在還不能完全伸直,走一步就會發出“咯吱”的響聲。他穿了件洗得發白的中山裝,口袋裡露出半截學生送的賀卡,“是指教育局的油滑李吧?他當年收了你多少錢,才撤了村小?我已經把證據交給紀委了,他今晚來,是想求你幫忙疏通關係吧?”
油滑李的聲音從賓利副駕傳來,他探出頭,梳得油亮的頭發上沾了點頭皮屑:“笪老師,飯可以亂吃,話不能亂講。我是來參加慈善宴,為鄉村教育捐款的。”
“捐款?”小石頭從笪龢身後跑出來,他現在上初中了,個子長了不少,就是還是瘦,穿著洗得發白的校服,懷裡抱著個舊書包,“李叔叔,你去年答應給我們村小捐的電腦,到現在還沒到呢。我爸說,你把錢拿去買股票了,還賠了不少。”
油滑李的臉瞬間紅了,像被煮熟的蝦子。禿頭張拍著車窗喊:“彆跟他們廢話,我們走!”賓利剛要動,就聽見“吱——”的一聲,一輛公交車橫在前麵,厙?坐在駕駛座上,頭發已經白了大半,卻還是挺直了腰板。她手裡拿著個行車記錄儀,螢幕上正播放著油滑李和禿頭張的對話,聲音清晰:“……那批電腦彆捐了,折現給我,我還等著還賭債呢……”
“厙師傅,你這是違規停車!”黃毛跳下車,剛要去拉車門,就被殳龢攔住。殳龢現在開了家寵物店,穿了件印著貓咪圖案的衛衣,手裡還抱著隻斷腿的流浪貓,“黃哥,幾年不見,你還是這麼暴力。我妹妹當年被你推下樓梯,現在還拄著柺杖呢,你要是再動手,我可不客氣。”他身後,輪椅張推著輪椅過來,手裡拿著份檔案,“這是當年你參與傳銷的證據,我已經交給法院了,你要是再惹事,就等著二進宮吧。”
黃毛臉色煞白,後退了兩步,差點撞到身後的垃圾桶。禿頭張看著圍過來的人——相裡黻手裡拿著古籍影印件,說要揭露他當年偽造文物的事;令狐?帶著孫子,手裡舉著當年他汙染工廠的照片;顓孫?穿著律師袍,手裡拿著傳票,說要起訴他損害名譽——氣得眼前發黑,一口血噴在車窗上,紅得刺眼。
“都給我讓開!”禿頭張捂著胸口,聲音嘶啞,“我要是出事,你們都彆想好過!”他剛要吩咐黃毛開車衝過去,就看見鐘樓頂端的燈突然亮了,暖黃色的光從鐘樓的窗格裡漏出來,照在廣場上,像撒了一層金粉。
“張老闆,彆急著走啊。”一個陌生的聲音從鐘樓門口傳來,那人穿了件青色長衫,頭發用木簪挽著,臉上帶著副圓框眼鏡,手裡拿著個羅盤,“我叫‘不知乘月’,是這鐘樓的管理員。你當年在鐘裡藏的東西,該拿出來了吧?”
不知乘月話音剛落,鐘樓的銅鐘突然“咚”地響了一聲,比平時的鐘聲更沉,震得人耳膜發疼。廣場上的噴泉突然停止了噴水,水柱落回池子裡,濺起的水花在燈光下像碎玻璃。
“你是誰?”禿頭張警惕地看著不知乘月,“我不認識你。”
不知乘月笑了笑,從懷裡掏出張舊照片,照片上是年輕時的禿頭張和一個女人,兩人站在鐘樓前,女人手裡拿著個鐵盒。“這是你妻子吧?”不知乘月的聲音很輕,卻清晰地傳到每個人耳朵裡,“她當年知道你汙染環境的事,想把證據交給媒體,你就把她推下了鐘樓,對吧?你把她的屍體藏在鐘的夾層裡,還把汙染資料和她的遺物一起鎖在鐵盒裡,我說得沒錯吧?”
禿頭張的臉瞬間沒了血色,嘴唇哆嗦著:“你……你胡說!”
“我是不是胡說,開啟鐘就知道了。”不知乘月轉身走向鐘樓,“亓官黻,段乾?,你們不是想找汙染資料嗎?跟我來。”
亓官黻和段乾?對視一眼,跟著不知乘月走進鐘樓。鐘樓內部很暗,隻有牆壁上的壁燈發出微弱的光,空氣中彌漫著灰塵和銅鏽的味道。樓梯是木質的,踩上去發出“creakcreak”的響聲,每往上走一步,就能聽見鐘擺晃動的聲音,“滴答,滴答”,像在倒計時。
走到鐘樓頂層,不知乘月指著巨大的銅鐘說:“這鐘的夾層就在背麵,用特製的扳手才能開啟。”他從口袋裡掏出個青銅扳手,上麵刻著複雜的花紋,“這是我從你妻子的遺物裡找到的,她當年為了以防萬一,把扳手藏在了羅盤裡。”
亓官黻接過扳手,剛要去擰鐘上的螺絲,就聽見身後傳來腳步聲——黃毛帶著幾個黑衣人衝了上來,手裡拿著棒球棍,“不許動!誰要是敢開啟鐘,我就砸了誰的頭!”
段乾?立刻掏出熒光粉瓶子,對著黑衣人噴過去,淡藍色的粉末在空中散開,遇熱後顯露出他們衣服上的汙漬——正是當年砸廢品車時沾上的機油。“亓哥,快開啟鐘!”她一邊喊,一邊撿起地上的木棍,對著一個黑衣人的腿打過去,“這些人都是當年幫禿頭張做事的,今天正好一網打儘!”
亓官黻用力擰動扳手,“哢噠”一聲,鐘的夾層開啟了,裡麵果然有個鐵盒。他剛要把鐵盒拿出來,就看見禿頭張喘著粗氣跑上來,手裡拿著把水果刀,“把鐵盒給我!不然我殺了她!”他一把抓住段乾?的頭發,刀架在她的脖子上,刀刃冰涼,抵得段乾?縮了縮脖子。
“張老闆,你彆衝動!”不知乘月往前走了一步,羅盤在手裡轉了一圈,“你妻子的屍體就在裡麵,你難道不想讓她入土為安嗎?你當年為了錢,殺了自己的妻子,現在又想銷毀證據,你覺得你能逃得掉嗎?”
禿頭張的手在發抖,刀在段乾?的脖子上劃開了一道小口子,血珠滲出來,染紅了她的米白色風衣。“我……我也是被逼的!”他哭了起來,眼淚混著鼻涕流下來,“當年化工廠虧損嚴重,我要是不那麼做,公司就倒閉了,我手下的人就沒飯吃了!”
“你少找藉口!”段乾?忍著疼,聲音卻很堅定,“我丈夫就是因為揭露你的罪行,才被你害死的!你現在說這些,不過是想為自己脫罪!”她突然用力踩了禿頭張的腳,趁他吃痛鬆手的瞬間,一把奪過刀,扔給亓官黻。
亓官黻接住刀,剛要上前,就聽見樓下傳來警笛聲,“嗚——嗚——”的聲音越來越近。黃毛和黑衣人臉色大變,想往樓下跑,卻被衝上來的警察攔住,“不許動!都蹲下!”
禿頭張看著警察,突然癱坐在地上,嘴裡唸叨著:“完了,一切都完了……”他從懷裡掏出個藥瓶,想往嘴裡倒,卻被不知乘月一把奪過,“張老闆,你現在自殺,隻會讓你妻子死不瞑目。你應該去自首,為你做的事負責。”
警察上前銬住禿頭張,他被帶走時,回頭看了一眼銅鐘的夾層,眼裡滿是悔恨。不知乘月開啟鐵盒,裡麵除了汙染資料,還有一張女人的照片,照片上的女人笑得很溫柔,手裡拿著一朵向日葵。“這是他妻子最喜歡的花。”不知乘月把照片遞給段乾?,“當年她把證據藏在這裡,就是希望有一天能有人揭露真相,還她丈夫一個清白。”
段乾?接過照片,眼淚掉在照片上,暈開了一點墨跡。亓官黻輕輕抱住她,手拍著她的背,“好了,都過去了。真相大白了,你丈夫可以安息了。”
鐘樓的鐘擺又開始晃動,“滴答,滴答”的聲音和警笛聲漸漸遠去。不知乘月看著窗外的夜空,月亮已經升了起來,銀白色的光灑在鐘樓上,像一層薄紗。他從懷裡掏出個小本子,上麵寫著“鐘樓管理員日誌”,翻到最新一頁,寫下:“今日,真相大白,正義雖遲但到。”
突然,鐘樓上的燈閃了一下,不知乘月抬頭,看見鐘的夾層裡,似乎有個白色的影子飄了出來,對著他笑了笑,然後漸漸消失在月光裡。他揉了揉眼睛,再看時,什麼都沒有了,隻有銅鐘在月光下泛著冷光。
廣場上,人們漸漸散去,眭?騎著電動車,帶著弟弟去吃晚飯;笪龢被小石頭扶著,慢慢走回家;厙?關了公交車門,準備去車隊交車;相裡黻拿著古籍影印件,去博物館找館長;令狐?帶著孫子,在廣場上放起了風箏,風箏上畫著一個英雄,在月光下飛得很高。
亓官黻和段乾?站在鐘樓頂端,看著下方的萬家燈火,段乾?靠在亓官黻的肩上,輕聲說:“亓哥,謝謝你一直陪著我。”
亓官黻低頭,在她的額頭上親了一下,“傻丫頭,我們是一家人,我不陪你陪誰。”他從內袋裡掏出那個舊齒輪,在月光下,齒輪上的鏽跡似乎淡了一些,“以後,我們一起開個廢品回收站,專門回收那些被人遺忘的東西,好不好?”
段乾?笑著點頭,把臉埋在他的懷裡,聽著他的心跳聲,和鐘擺的“滴答”聲一起,組成了最溫暖的旋律。不知乘月看著他們,嘴角露出一抹微笑,轉身走下樓梯,留下他們在月光下相擁。
突然,鐘樓的銅鐘又響了一聲,“咚——”的聲音在夜空中回蕩,像是在為這遲來的正義,送上最真摯的祝福。而在鐘樓的某個角落,那個白色的影子又出現了,手裡拿著一朵向日葵,在月光下輕輕搖曳。
月光把鐘樓的影子拉得很長,落在青石板上,像一塊熨帖的墨色絨布。不知乘月走下最後一級木梯時,懷裡的羅盤輕輕轉了半圈,指標指向鐘樓西側的儲物間——那裡堆著他這幾年收集的舊物,有缺角的瓷碗,有鏽跡斑斑的懷表,還有一本泛黃的日記本,是去年清理鐘夾層時發現的,扉頁上寫著“阿棠”兩個字,字跡娟秀,正是禿頭張妻子的名字。
他推開門,借著窗外漏進來的月光翻到最後一頁,紙頁上沾著幾點褐色的痕跡,像是乾涸的淚。“若他回頭,便將鐵盒交予可信之人;若不,便讓鐘聲為證,清白不沉。”字跡末尾畫著一朵小小的向日葵,花瓣邊緣被摩挲得發毛。不知乘月指尖輕輕拂過花瓣,忽聽見儲物間外傳來細碎的腳步聲,轉頭看見殳龢抱著那隻斷腿的流浪貓站在門口,貓爪子正輕輕撓著他的衛衣。
“不知先生,”殳龢聲音放得很輕,怕驚擾了什麼,“剛看見您上來,想著您可能沒吃晚飯,帶了份熱粥。”他把手裡的保溫桶遞過去,桶身還帶著暖意,“還有,輪椅張說,黃毛他們的傳銷證據已經遞到檢察院了,油滑李也被紀委帶走問話,估計明天就能出結果。”
不知乘月接過保溫桶,開啟時熱氣裹著米香飄出來,驅散了儲物間的寒氣。“多謝。”他舀了一勺粥遞到嘴邊,忽然瞥見殳龢衛衣上的貓圖案沾了點熒光粉——是剛才段乾?噴黑衣人的時候蹭到的,淡藍色的粉末在月光下泛著微光,像撒了把星星。
“那隻貓的腿,明天我帶它去寵物醫院看看吧。”不知乘月指了指殳龢懷裡的貓,小家夥正睜著圓溜溜的眼睛看他,斷腿被紗布裹得嚴實,“我認識一位老獸醫,治這種外傷很拿手。”
殳龢眼睛亮了亮,忙點頭:“那太麻煩您了!這小家夥撿回來的時候腿都快斷了,我還擔心治不好呢。”他低頭摸了摸貓的腦袋,貓發出輕輕的呼嚕聲,“對了,亓哥和段姐還在樓上嗎?剛纔看見警察把禿頭張帶走時,段姐偷偷抹眼淚,亓哥一直在旁邊陪著,看著怪讓人安心的。”
不知乘月往樓梯口望了一眼,能隱約聽見樓上傳來的低語,混著鐘擺的滴答聲,溫和得像春夜的風。“讓他們待一會兒吧,”他舀了第二勺粥,“有些話,得在月光下說才夠清楚。”
正說著,廣場上突然傳來一陣歡呼聲,兩人走到鐘樓門口往外看,隻見令狐?的孫子舉著風箏跑過來,風箏上的英雄圖案在月光下格外顯眼,翅膀上似乎沾了點噴泉水珠,風一吹就閃著光。“爺爺!你看它飛得好高!”小孩的聲音清脆,像剛剝殼的蓮子,令狐?跟在後麵,手裡拿著個糖葫蘆,笑得眼角皺成了細紋。
不遠處,眭?騎著電動車載著眭明,車筐裡的飯盒還冒著熱氣,姐弟倆正說著什麼,眭明突然指著鐘樓頂端,興奮地喊:“姐!你看亓哥和段姐!他們在看月亮呢!”眭?抬頭時,正好對上段乾?看過來的目光,兩人隔著夜色相視一笑,眭?抬手比了個“ok”的手勢,段乾?也笑著揮了揮手。
笪龢被小石頭扶著慢慢走過來,懷裡還抱著學生送的賀卡,卡片上的蠟筆畫被月光照得清晰——畫的是鐘樓,鐘下麵站著一群人,手裡都舉著向日葵。“不知先生,”笪龢停下腳步,聲音裡帶著欣慰,“今天這事,多虧了你。那村小的事,紀委也問過我了,說會重新撥款建校,明年春天就能開工。”
小石頭在旁邊蹦蹦跳跳:“笪老師,到時候我們要在學校門口種向日葵!就像照片裡的那樣!”他指了指不知乘月手裡的日記本,剛纔不知乘月翻頁時,他瞥見了那朵向日葵。
不知乘月把日記本遞過去,輕聲說:“這是阿棠的心願,也是我們的。”
就在這時,鐘樓頂端的銅鐘又輕輕響了一聲,“咚——”的聲音很輕,卻像羽毛一樣落在每個人心上。大家抬頭望去,隻見月光下,那朵被阿棠的影子攥在手裡的向日葵,花瓣似乎輕輕晃了晃,然後漸漸化作細碎的光,散在廣場上,落在每個人的肩頭——沾在眭?的電動車把手上,落在小石頭的校服口袋裡,貼在令狐?孫子的風箏上,像一層溫柔的祝福。
不知乘月低頭看了看懷裡的羅盤,指標穩穩地指向月亮,不再晃動。他掏出那個小本子,翻到新的一頁,寫下:“夜涼,月明,花開,人安。”
遠處的警笛聲已經徹底消失,取而代之的是臨街商鋪傳來的輕音樂,和廣場上偶爾響起的笑聲。亓官黻和段乾?從鐘樓頂端走下來,段乾?手裡拿著那個舊齒輪,齒輪在月光下泛著柔和的光,鏽跡好像真的淡了很多。“不知先生,”亓官黻走過來,聲音裡帶著感激,“今天謝謝你。以後要是有需要幫忙的,儘管說。”
段乾?也點頭:“我們的廢品回收站,以後也收舊日記、舊照片,幫人找那些被遺忘的回憶。”
不知乘月笑著點頭,把保溫桶的蓋子蓋好:“好啊,到時候我來送第一樣東西——就把這本日記交給你們,幫阿棠好好保管。”
夜風吹過,帶著初秋的涼意,卻不覺得冷。大家站在鐘樓前,看著月光下的廣場,看著遠處的萬家燈火,心裡都暖烘烘的。那隻斷腿的流浪貓從殳龢懷裡探出頭,對著月亮輕輕叫了一聲,聲音裡滿是安穩。
不知乘月知道,從今晚起,這鐘樓不再隻是一座建築,它成了見證,成了歸宿,成了那些被掩蓋的真相、被遺忘的心願,最終得以安放的地方。而那朵向日葵,會永遠開在月光裡,開在每個人的心裡,提醒著大家——正義或許會遲到,但永遠不會缺席,就像這鐘樓的鐘聲,總會在該響起的時候,為清白和溫暖,送上最真摯的回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