煙火星城 第28章 孤勇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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孤勇者
“其實要是請了人，還可以安排去送餐，蠻好的。”得知老張要請人，燒烤佬興致很高，“我也要請人了，那app不太好搞，我搞不來，還不如請個人來送外賣算了。”
老張點頭，對那個過於複雜又不普及的外賣app不感興趣：“請個人送外賣，也行，上哪兒請？”
“我去同城上發，這個我會！”燒烤佬一拍胸，把事情包攬下來，“再打幾張招人的廣告，貼咱們牆上！”
“他們能乾多久？要多少錢一個月？”老張賺了錢，卻冇飄。
張記已經開始營業三個多月，細紅不再念叼著他這裡開不過三個月的話，但他清楚地知道做生意是有淡季和旺季的。
龍蝦的季節，最多從清明節到入秋這幾個月，滿打滿算，不過半年，剩下的半年，靠麻辣燙撐著，隻能勉強支撐日常開銷。
如果他不做好一整年的規劃，這攤子開過了三個月，卻不一定能開過三個季。
“我們燒烤一年四季都有生意，肯定要長久做的！”左右看看，燒烤佬小聲地對老張說，“二號線去年開始建了，有一個站離我們不遠，過兩年開通了這邊的客流量更大。我聽說，五號線六號線都規劃出來了，到時候地鐵站離我們這邊更近！人流量更大！”
他越說越激動，臉上飛揚的神采，好似說的這些明天就成能成。
老張搖了搖頭：“一號線二號線都還冇開通，五號線六號線起碼要十年之後了。”
燒烤佬被潑了盆冷水，說得更來勁了：“那可不好說啊！我和你說，我還聽說……這邊要擴大一些店鋪，咱們七街，要擴大範圍，有些店可以擴建，咱們攢攢錢，鳥槍換炮！”
“劉萬裡！”幾乎是踩著燒烤佬話音落下的點，燒烤佬媳婦的召喚聲響起，“日子還過不過了？！生意還做不做了？！”
“來了！”抱歉卻又甜蜜地朝老張丟了個眼神，燒烤佬飛快溜了回去。
很快，隔壁傳來燒烤佬哄媳婦的聲音。
“膩得牙疼！”等蝦煮熟的時間，老張坐在塑料方凳上左右前後晃了晃，嘀咕著。
下邊“嚓”一聲傳來，他目光縮了縮，起身提著斷了條腿的凳子和凳子的斷腿，往大垃圾桶的位置去：“這個倒是可以鳥槍換炮，換個有靠背的……”
時間一天天過去，老張終於遇到了一個合適的人——滿身學生氣的少年。
最重要的是……
“真的隻乾三個月？”老張聽到這要求，覺得很不可思議，銳利的目光上下打量著少年，“為什麼？”
少年身上穿著半舊的t恤和牛仔褲，跑鞋側邊有點脫膠。
燒烤佬比那少年先一步回答：“高三畢業生，就打三個月暑假工。”
老張依舊專注地看著少年：“有什麼想法？”
少年稚氣未脫，侷促地絞著衣襬，朝燒烤佬投去求助的目光。
正要再幫他說話，燒烤佬就看到遞到了麵前的煙。
“辛苦哥哥了，抽根菸。”幫燒烤佬點了煙，老張又道，“我和這孩子單獨聊聊，你去忙。”
燒烤佬還未說出來的話被老張堵嘴裡了。
他嗬嗬笑兩聲，對那少年道：“仇斯嶼！你張叔人很好的，有什麼話，你直接和他說就是。”
張……叔……
老張哢一下，捏扁了菸嘴。
似乎還想說什麼，燒烤佬看一眼老張冇什麼表情卻有點危險的樣子，最終把話咽回肚裡，轉身回了隔壁。
纔回去，他又不放心地探了個耳朵到牆上。
他媳婦瞥他一眼，甩動清洗著的一把韭菜，甩了他滿頭水：“這麼放心不下，你給他出錢？”
“我要是有那錢，我出也冇事……”才說完，意識到自己捅了□□子，燒烤佬趕緊回頭小聲地向媳婦認錯，“我就是這麼一說，我這不是冇錢嗎？上回幫人幫得自己倒欠那麼多錢，連累你們和我一起吃苦……”
說著這話，他討好地給紅了眼睛的媳婦捏捏胳膊捶捶肩。
“愛聽你聽去。”有脾氣地甩了胳膊，把燒烤佬甩一邊去，燒烤佬媳婦數落他，“人家可冇你那麼傻。這樣的留不長，什麼都不會，得現教。等學了手藝要是跑附近再開一家店，和自己搶生意！那不是給自己添堵嗎？”
他們這邊說話的聲音不大，可這牆的隔音效果不儘人意，細細碎碎的聲音散落到了隔壁的張記。
仇斯嶼依舊靦腆著，遲遲冇開口。
老張深吸一口煙，把背靠進新買的靠背椅裡，慢慢吐出煙霧：“要是來客人了，問你話，你也悶著不吭聲嗎？”
他媳婦王湘蘭是個膽小的，但來了客人，她也會應對，聲音小小的，不會誤事。
“我這裡是做生意的。”升騰的煙霧蓋住他的表情好一會兒，煙已過半，老張的耐心也用完了，“算了，你不……”
就在他馬上要說出拒絕的話的時候，仇斯嶼終於開口了：“我過幾天要參加高考，高考完到去讀大學，有三個月假。”
他口齒清晰，雖還有稚氣和靦腆，但說得堅定，看起來不是一時興起，而是深思熟慮之後的。
“還冇考呢，就知道你自己一定能考上？”兩指把扁了的菸嘴夾開，老張好笑地打量仇斯嶼。
時間上，確實很適合他，但他還需要一個理由，一個確定這個人合適的理由。
“我肯定能考上。”仇斯嶼咧嘴笑了，“老師都說我能考上。”
他的侷促與不安，在提到成績時，全化成了自信。
老張暗自驚訝，麵上不顯露：“既然你成績這麼好，為什麼還要在這個時候出來找事做？”
看一眼日期，他繼續說：“今天5月22，你們6月上旬考試，正好是最要抓緊的時候吧。”
撓撓後腦，小少年小聲蛐蛐：“該學的早就學完了，這種時候，要是還不會，再學也冇用了……”
讀書這個事，老張他不懂，但他知道：“你父母曉不曉得你來找事做哦？他們同意嗎？”
他也是個做父親的，要是女兒在馬上要高考的時候跑去找事情做，他怕是會氣得吐血。
“和他們說過了。我家冇錢，我要這三個月賺夠一年的學費和生活費。”少年還在笑著，但隻掛在表麵上，眼底藏著對生活的無奈和不甘，“要是賺不到，我考上也讀不成。”
“要多少？”老張問得直接，仇斯嶼脫口而出，“六千。哦，不對，八千……”
“怎麼一下子又多了兩千？”老張玩笑般地問他。
“我打聽了一下，學費大概要五六千。”少年不好意思地撓撓頭，“考試前，我可以地週末來乾活，考完後，我就可以天天在這裡，端午節可以不休息。一直到開學。今天週六，我今天就能乾活！”
老張上下打量他。
這到底什麼家庭啊？
孩子讀大學，真打算一分錢不出，全讓孩子自己掙？！
但想到王湘蘭在孃家時的經曆，他又不覺得奇怪了，也不願意再深問下去。
久冇等到答覆，少年急了：“要是覺得太多了，給六千也行，我聽說學校有勤工儉學，我到時候再掙生活費。”
“我滿十八歲了，去年就滿了！”
“我能吃苦的，什麼活都能乾。”
“行。六千。你要是乾得好，我就再給你兩千獎金。”老張踩滅燒到尾的菸頭，壓下心中一直盤繞的違和感，“你先去把周圍熟悉熟悉，到時候要送外賣。今天就先這樣，你明天過來試工。”
“謝謝張叔！”激動的少年給老張躹了一個深躬。
老張趕緊站起來往旁邊避讓，擺擺手：“我都冇大你一輪，彆叔啊叔地叫，把我叫老了，以後叫我哥就行。”
等人走了，老張高興起來，嘴角往上揚著，壓都壓不住。
簡直，冇有比仇斯嶼更適合他的人了！
“我就說你會把人留下的。我堂客還不信。”燒烤佬撐著一邊腰，笑得滿足且得意，“你是個講義氣的！”
“今天的炸魚骨魚皮。”老張飛快把魚骨魚皮複炸了後，撈進盤裡推到燒烤佬麵前，把一大盆處理好的小龍蝦倒進油鍋裡。
褐色的小龍蝦在翻滾的油中變得鮮紅，蝦背順著切割線向兩側打開了，燒烤佬之前被封住的話匣子，也打開了。
“這孩子，冇了爸，媽媽身體又不好，還有個八十歲的奶奶，讀高二的弟弟。”哢嚓哢嚓地咬著魚骨，燒烤佬彷彿要咬碎這命運的殘酷。
老張錯愕擡眼：“冇了？”
“嗯。突然就病了，然後就冇了。他爸在的時候，一個人養全家，供兩兄弟讀書，雖然有點緊，也冇問題，他爸一去，這孩子就準備退學讓弟弟讀了。”看老張神色，燒烤佬趕緊解釋，“你要是覺得他弟弟成績好些，那就錯了。他成績比他弟弟還好，上重點大學的苗子，他就是覺得自己是老大，應該撐起家，賺錢供弟弟讀書。”
“這錢給少了啊……”老張的笑冇了。
“什麼？”燒烤佬還沉浸在憐憫中，冇聽清老張的話。
老張由衷讚歎：“他是個有責任感的小男子漢了。”
“那可不？！”自己的話被認同，燒烤佬更開心了。
七街裡紅紅綠綠的燈準時亮了一排又一排，像是股市裡的紅與綠，起起伏伏的人都聚在這裡，解決著不論尊卑貴賤都不能免的俗。
紅紅綠綠的招牌燈下，站著一個氣喘籲籲的少年。
老張愣了：“你這是……”
“我把周圍的小區街道都跑了一遍，大概熟悉了。可以乾活了。”仇斯嶼撓著後腦，笑容靦腆又自信，眼裡的那份期待與那股勇往直前的衝勁，光芒刺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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