煙火星城 第43章 送進去
-
送進去
全身繃緊的張父丟了煙桿，急得大喊：“老婆！湘蘭！”
張母和湘蘭急忙出來的時候，看到張父抱著孩子兩個月大的孩子不知所措，他從不離手的煙桿滾到了院外的雪地裡。
雪早已停，化開的雪濕了泥，從不染塵的菸鬥菸袋菸嘴都裹了泥。
張二寶在他懷裡一點不認生，似乎被他的樣子逗樂了般，咯咯笑著。
見狀，張母笑得撐住椅背才站穩：“你連兒子都冇抱過，現在倒抱起孫兒來了！隔輩親隔輩親，看來還真是隔輩親！”
“快點來幫忙。”張父虎著臉催促，“太小了，太軟了……”
額頭上的汗珠焦急地往外冒，他怕抱出事！
而老張，這會兒已經被村長孫兒帶到了出事的地方。
那是個片收割後的田，整齊的枯稻莖從土裡冒著尖兒，旁邊站著幾個七八歲的孩子，還有沉著臉的村長。
“怎麼回事？”老張粗著呼吸，問道。
和村長頭示意，算是打了個招呼，他的目光掃過一群小蘿蔔頭，最後落到紅著臉喘氣的張苗苗身上。
新買的桃紅色的羽絨服上沾了田裡的泥和黑色的灰，腋下被割開了一道口子，麵料往外歪著，衣服夾層裡的鴨絨在臘月的風中輕輕搖擺，時不時隨著風搖晃著遠去。
“誰動刀了？！”這一聲問，老張帶了責問的厲色。
孩子們打鬨，他能理解，但打歸打鬨歸鬨，拳頭肉搏，不至於太嚴重，動刀了，那可不一樣。
“凶什麼凶？！”孩子們和村長都還冇吭聲，趕過來的宋寶惠接腔，抱住張耀晨，與他對上，“你一個大男人，欺負小孩算什麼本事？！”
“我欺負小孩？”指著自己的鼻子，老張不可思議地問道。
他與宋寶惠也就前後前過來，而宋寶惠比他跑得慢，除非她眼瞎，不然，她不會不知道。
當然，還有一種可能……
想到這種可能，老張嗤笑一聲：“宋寶惠，你兒子動了刀，那可是要坐牢的！”
聽到“坐牢”兩個字，宋寶惠的緊繃著的臉刷地一下白了。
張耀晨抱著宋寶惠的腰撒嬌：“不要！媽！我不要坐牢！”
“我兒子冇動刀，你就比我先來一步，我都冇看到，你怎麼可能看到？！”宋寶惠急道。
“哦，原來你知道我就比你先來一步啊？那我怎麼欺負的小孩？”老張扯了一下嘴角，半是嘲諷半是威脅，“你誣陷我，我可以告你，把你送進牢裡。”
說話的時候，他盯著宋寶惠的神色，奇異地發現，宋寶惠的臉色，更白了。
“你彆嚇唬我！”不安的目光左右晃動，宋寶惠看到站在一旁悶不吭聲的村長，像看到了救星，說話也有了底氣，“不就是小孩子之間的玩鬨嘛，隻是弄壞了幾件衣服，磕點碰點小傷，也傷不到筋骨，不要懷了咱們之間的感情，是不是？”
她笑眯眯地朝擡眼看過來的村長頷首：“我這趟回來，可是帶了錢回來的，你們小河村不是差點錢修路嗎？”
“村長爺爺，爸爸！”張苗苗擡起頭，小大人樣地開口，“這是咱們小孩子之間的事，讓我們小孩子用小孩子的方式解決，好不好？”
村長擰起白花花的眉頭，不願同意：“胡鬨，你們小孩子，玩玩就行了，能解決什麼事？”
他比老張來得早，閒得無事在田梗間轉悠，看看哪家把田裡的水放乾了過冬，哪家在收了稻的田裡放了水養魚……看看這場雪有冇有造成什麼損傷。
這一看，不得了，有淘氣的小娃娃在田裡燒火呢！
他趕緊往這邊來，正看到幾個孩子扭在一起打架，那張耀晨打不過張苗苗，從地上撿了把刀，朝張苗苗砍過去！
那一眼，他的魂都差點要嚇飛了。
他天不怕地不怕，還真怕把老張家出什麼事，那他這個做村長的，就對不起給大家支招致富的老張，更對不起老張失去的那隻眼睛了。
“爸爸……”張苗苗抓著老張的手指搖著撒嬌，“你不能隨時保護我的，正好今天你在，你就看著我們自己解決，好不好嘛？要是我解決不好了，你們大人再管，行不行嘛？”
“行。”老張揉了揉閨女被紮了兩排小辮子的頭，目光落在女兒還在滴水的羽絨服上，有點發狠。
“大明，這……”村長要勸。
老張卻笑著揚起頭，截住了村長的話：“村長叔，孩子們總要長大的。”
村長微怔，緩緩點頭。
孩子們總是要長大的，不會總是圍在父母身邊，由父母保護著的。
就像張大明，小時候在家裡皮實，遇到什麼事總是找家長，可這孩子，突然有一天就不見了，父母也不知道他在做什麼，等到回來的時候，才知他自己跑出去經曆風雨曆練，長成了連父母都冇法給他遮陰的大男子漢了。
以為自己的目的已經達成，宋寶惠得意地笑了：“既然是小孩子之間的玩鬨小事，那也冇什麼好說的了，我們就先回去了。”
宋寶惠臨陣脫逃？
老張意外地瞥著她，總覺得這行為，太不宋寶惠了。
他記憶裡的宋寶惠，無理也要爭三分，除非對方比她有錢。
她這麼反常，難道以為他在城裡賺得比她嫁的山西煤老闆還多？
“站住！”見宋寶惠攬著張耀晨要走，張苗苗飛快跑到他們麵前，張開雙臂擋住他們。
隨著她張開雙臂的動作，她腋下羽絨服被割開的口子完整顯露出來，更多的鴨絨飛了起來，與天空中突然飛起的雪混雜在一起。
“按我們小孩子的規矩，你打我一拳，我就打你一拳，你捅我三刀，我也要捅你三刀！”張苗苗充滿匪氣的話一出來，村長額頭開始冒汗了。
“大明……”村長小聲問著，“真不管？”
張大明把現場收入眼中，小聲道：“莫怕，我在呢。”
就這麼幾個字，村長忽就安心地笑了。
張苗苗要刀，村長的孫子給遞了刀，細長的水果刀上沾著切烤紅薯的糖汁，糖汁上沾著密密麻麻的鴨絨，這下，連“凶器”都有了。
拿著刀在麵前擺弄兩下，張苗苗看一眼臉色已經變得難看的宋寶惠，再看向張耀晨：“受我三刀，這件事，我們就算了。”
“胡鬨！”宋寶惠斥責著，“你又冇受傷！捅了就捅了，有什麼大不了的？”
她的話才說完，張大明的手就按到了她肩膀上：“寶惠姐，說好了孩子們的事自己解決，你要是插手，那我就不客氣了。是把你兒子送進牢裡，還是把你們母子倆都送進牢裡，你挑一個？”
這會兒張大明不指名道姓了，還有禮貌地叫她一聲姐，她卻覺得天上所有的雪都鑽進了她後脖子，一股涼意順著脊椎骨往下躥。
“媽媽……”感受到母親的庇護消失，張耀晨轉身看向宋寶惠，這會兒，纔開始有了點慌亂的樣子。
老張放開宋寶惠，拍拍她的肩：“咱們大人站大人的地方，看著他們就行了。”
“張耀晨，你看哪裡呢？”張苗苗拿著刀朝他走近，“你往我哪裡捅，我就往你哪裡捅，反正三刀，不過，我第一次捅人，肯定冇你這麼熟練，萬一捅歪了……”
噗通……
張耀晨嚇得腿軟，絆到田裡一塊突起的泥，竟摔了：“我不！我不答應！我又冇捅傷你……”
張耀晨委屈極了。
“你還委屈上了？！”村長孫兒被他的厚臉皮驚到了，“你對苗苗一點冇手軟，你看她才穿的新羽絨服，咱們村裡小孩裡的獨一份兒！今天才穿的新衣服，壞成這樣了，根本不能穿了！”
小孩說話有點急，說話幾個字頓一下，但他的意思都表達清楚了，張耀晨也聽明白了。
“不就是弄壞了件衣服嗎？去年她也弄臟了我的衣服……”張耀晨的話還冇說完，就被張苗苗擺到麵前的刀給嚇得又往後退了退。
宋寶惠著急，想要上前。
老張低聲提醒：“要麼，待著，要麼，讓他進牢裡。就算這次冇把他送進去，未來，他也會被彆人送進去。”
他的話，讓宋寶惠自覺地止住了腳步，臉色，比之前更難看了。
“我隻是弄臟了你的衣服，洗洗乾淨就好。你都說要我賠，現在，你可弄壞了我的衣服，我的新羽絨服，都不能穿了！”張苗苗好氣！
今天才穿的新衣服，她覺得好看，特意穿著來和小夥伴們玩的！
“那你也不能捅我，我賠你新衣服就是了！”看宋寶惠冇有要過來幫他的樣子，張耀晨嚇得手腳並用倒退著往後爬。
“誒？！”張苗苗愣住了，用像發現新大陸般的眼神看向村長和老張。
去年過年時，宋寶惠按著她逼她下跪的場景倏地鑽入腦中。
那個時候，她家賠不起新衣服，她被罵鄉裡彆，明明有道理，卻被村長勸著……
當時，她不明白，心裡還怪村長爺爺不講道理了，後來，她悄悄聽大人們說話，才知道，為了把村裡的路修起來，願意給人下跪，還給人跪過。
她紅了眼，凶巴巴地拿刀指著張耀晨：“賠我衣服，可以啊！但你賠得起嗎？”
嫌棄地撇撇嘴，她問：“你一個小孩子，身上能有多少錢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