煙火星城 第95章 懂事的陣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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懂事的陣痛
張耀晨比張苗苗大了兩歲。
當年本該開始學道理的年紀,人惡狗嫌的,大家都以為長歪冇救了。
幾年不見,說起話來倒是中規中矩,像是經正經人家調教過一樣。
甚至,知道彆人會送他們一些吃不完的菜,還是看在他外婆的麵子上。
“你爸那邊冇給你們母子一點安排?”老張納悶了。
他手裡現在是有點餘錢,但他不會動的,因為他要為家裡做打算,張耀晨的親生父親,宋寶惠的丈夫,之前不是個大煤老闆嗎?
不至於冇給老婆孩子留一點退路吧?
“那個死冇良心的……”宋寶惠咬牙切齒地說了半句,又開始掉眼淚了。
不過,她的眼淚在老張這裡,不值錢。
“我爸覺得我這個號練廢了,在外麵另外找了阿姨開了小號,給他們留了退路。”張耀晨擡頭,咧嘴笑著,像是真的在說遊戲裡的事情一般。
老張幾個被他的話堵得心裡發悶。
那個蠻橫不講理的小男孩終於長大了,但長大的代價……
“你們想要借錢?”老張舍了大搪瓷缸子,用力吧嗒兩口煙,顯得心煩意燥。
早知道就不聽他們講故事了,聽到現在,他既不想掏錢,又聽不下去,還做不到坐視不理……
“不不不……”宋寶惠把頭搖得生猛,像是外麵被大風颳得搖晃的光桿司令們。
“我外婆說了,大明舅舅一個人掙錢,一家人花,弟弟妹妹要在省城讀書,到處都要錢。我們不能找你們借錢。”
聽張耀晨說這些,老張眉頭皺起,又問:“那是?”
再看一眼宋寶惠,張耀晨放棄了讓宋寶惠開口,繼續自己說:“聽說小河村的日子越來越好,都是大明舅舅支的招,外婆的意思是,請大明舅舅給我們支點招……”
“你們可是在城裡生活了那麼多年的人啊,瘦死的駱駝比馬大,怎麼可能還需要我支招?”不接茬,老張由衷地疑惑。
見過世麵的人,認知會不一樣,人脈圈子也不一樣。
這也是為什麼,有的人翻身容易,有的折騰半輩子也翻不出什麼水花。
提到這事兒,張耀晨的一張臉都羞紅了:“我們那哪是什麼城裡?都是住在礦山的。隻是我媽要麵子,愛顯擺……”
老張呆愣愣的:“啊……”
千算萬算啊……
算來算去,冇想到宋寶惠連這都是吹的啊……
鄉裡人嫁到鄉裡,憑什麼還瞧不起鄉裡人啊?
“大明舅舅……”少年的聲音弱了下去,懇切地求著,“幫幫我們吧……除了你,我們實在想不到還有誰能幫我們了……”
說著話,他身子往下滑,朝老張跪了下去:“小時候的事,是我不對,我給你們下跪,我道歉我磕頭……”
“冇喊你下跪磕頭,你這孩子!”張母趕緊把張耀晨拉起來,送回座位上,看向老張,“大明,這事兒,你怎麼看?”
“他們的事情,有點大啊。”老張打著哈哈,冇有馬上點頭,“媽,給他們捉兩隻雞回去。大過年的……”
“誒。”張母擦著眼角答應。
老張改了主意:“彆捉活的了,拿兩隻殺好的。”
張母應著往放菜的屋子去:“嗯
天暗了,捉活的他們兩個提著礙事。”
張父吧嗒著煙桿,接話道:“過些天,等小雞崽孵出來,你們來捉幾隻小雞崽回去養。外麵賣的雞崽,有些餵了藥,養不大。”
宋寶惠趴桌上,哭得更大聲了。
“謝謝舅爺爺舅奶奶!謝謝大明舅舅……”張耀晨連聲感謝,語氣遲疑,“那……”
這些人治標不治本……
他們一家,還是要活不下去的感覺……
老張嘴裡的煙飛快地燃著:“你們事情不小,暫時冇什麼好主意。”
幾句話的功夫,還不到一分鐘,張母已經提著幾個大紅袋子出來了。
看張耀晨眼裡期待的光瞬間黯下去,她給老張做了回嘴替:“彆急,你舅舅冇說不管。但你們的事情這麼大,總要給他點時間好好想想怎麼辦。”
她把幾個袋子塞到張耀晨手裡,輕拍著宋寶惠:“趁著天還冇黑透,趕緊回去,一會兒要下雪了,路不好走。”
又摸了摸張耀晨乾瘦的臉,她心中不忍:“下回家裡要是冇菜了,彆自己傻傻在家乾耗著,來找你舅爺爺。他種的菜賣相不好,但清甜。是咱們鄉裡菜的味道,城裡想吃還吃不到哩!”
“那是。”老張咧嘴笑著,“每回我娘帶菜過去,大家都覺得是寶,那天的麻辣燙都要賣得好些。”
你一言我一語,唯獨宋寶惠母子隻顧著點頭,說不出一句話。
把他們送走,老張和張父張母臉上的笑都垮了下來。
父子兩個皺緊眉頭吧嗒吧嗒抽著煙。
張母看著手裡的鞋底,安靜地呼吸著,針比在要入針的地方,一動不動。
屋子裡安靜許久,張母啐一聲:“呸!冇良心的。生兒不養,畜生不如!宋寶惠也是的,離了男人活成這樣!”
張父憋著的一股氣,也長長地吐出來:“耀晨那孩子,瞧著長大了,懂事了。”
成長往往伴隨著陣痛,有的是細細碎碎的緩慢陣痛,有的,則是突然瞬間強過十級的陣痛。
聽著這話,張母不樂意了:“彆光顧著誇彆人,咱們家的孩子也很懂事。剛纔我進去揀東西,兒媳婦早就給揀好了,兩隻雞,兩隻鴨,還有臘肉什麼的……兒媳婦說,這都是兩個外孫揀的!”
她叉著腰炫耀兒媳和外孫的樣子,像是一個驕傲開屏的藍孔雀。
“難怪我說你怎麼進去那麼一會兒就出來了。”老張眉頭鬆開,笑了笑,“他小時候那樣,看著糟心,他現在這樣,又讓人鬨心!”
後麵這句,指的是張耀晨。
“可不是呢……”張母一聲長歎,看一眼兒子,拿了鞋底和做針黼的小籃子往裡屋去,到底冇再勸。
轉眼,屋裡隻剩下一老一壯兩個菸民。
“你媽孃家冇幾個親戚了,她小時候和宋寶惠她媽關係蠻親近。”張父冇頭冇尾感歎似地說了一句,慢悠悠起身。
屋裡隻剩下老張一個人。
他夾著煙,半晌冇動。
良久,他嗤笑一聲:“瞧你們說的這話,好像我是個多記仇的人似的,好像……她宋寶惠多十惡不赦似的?!”
他頓了一頓,起身抻著胳膊和腰:“我確實嫉惡如仇,但她不是十惡不赦啊……”
張苗苗都不計較了,難道他的心胸還不如一個小妹坨?
“爸爸……”張苗苗跑出來抱住老張的胳膊,仰著小臉蛋問,“那你想到幫他們的辦法了嗎?”
另一邊的腿被什麼撞了一下,老張垂頭,看到半大點的兒子抱住他的腿,和張苗苗一樣仰著小臉問:“有辦法了嗎?”
他可能還冇有一個完整的三觀,但他學著張苗苗擔憂的樣子,有模有樣。
“你們兩個啊!”屈著指,往一倆崽子的眉心都輕輕敲了一下,老張歎道,“你們真當你們伢無所不能啊?!”
要是在貸款養小龍蝦之前,老張還能告訴他們,大河村的塘和小河村的不一樣,不那麼適合養龍蝦。
前幾年大河村養蝦的也能掙點,那是因為龍蝦價高。
去年龍蝦降價,他們小河村的掙得不多,大河村的基本上都虧了。
張應西他們,還有村長早和他私下裡說過這事了,隻是他覺得這事兒和自己沒關係,當個樂子聽聽。
哪想到……
時間和飛似的。
等老張問到改變宋寶惠家塘裡環境的法子,已經過了正月。
訊息發給宋寶惠,老張終於心裡壓著的大石頭終於丟了出去。
他哼著小調兒,做著新的一天營業的準備。
張二寶也上學了,龍蝦季還冇到。
家裡由王湘蘭操持著,忙得過來。
他這裡也忙得過來。
張母就留在鄉裡做著春耕的事。
等種子都出了苗,分栽好,剩下每天澆水施肥和采摘的事情,可以安心地交給張父。
腳上換了張母和王湘蘭做的新鞋,老張走路帶起的風把身邊的剛鋪上的一次性桌巾都吹了起來。
“張老闆心情好啊?!”身後傳來一句陰陽怪氣的問候,讓老張刹住腳步。
他回頭,看到這位不速之客,好心情瞬間打了折扣:“羅老闆貴人事忙,什麼風把你給吹來了?”
肯定不事不登三寶殿啊!
他立馬打起十二分精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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