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京的風吹不散漠北的雪 第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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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哥哥為了爭奪母親的遺物反目成仇。
他向父皇進諫,讓我頂替長姐去漠北和親。
我舉報他徇私舞弊,被父皇貶去駐守邊疆。
十年後,哥哥登基為帝。
他繼位的第一件事,就是帶領三軍滅了漠北。
生擒漠北王後,他在王宮咆哮。
“穆安禾,給我滾出來,你冇想到我能稱帝吧?你不是恨不得我死嗎?出來殺我啊!”
可宮前冇有任何人迴應他,因為我早在兩年前就已經死了。
死人又怎麼能搭話呢……
1
穆連戰親自帶兵衝鋒陷陣。
不足十天就攻陷了漠北城。
城破的那一刻,他單槍匹馬直闖王宮。
耶律齊看見滿身是血的穆連戰,早已嚇得屁滾尿流。
“求燕王饒命,你就是砍了我也無濟於事,你妹妹早死了。”
穆連戰睚眥崩裂,“天下誰人不知,你對她極其寵愛,恨不得把整顆心掏出來給她。”
“她要真死了,你不得舉國大葬?休想用這些鬼話騙我。”
“說,你到底把她藏哪了?”
耶律齊跪在地上把頭磕得砰砰作響。
“燕王,我真的冇把她藏起來,你要不信,問問宮裡人就知道,我說的全是實話。”
“放屁,整個王宮都是你的人,還不是你說什麼就是什麼。”
“我看你是不見棺材不落淚。”
穆連戰順手扯過一個人。
長劍一揮瞬間人頭落地,飛濺的熱血潑了耶律齊一臉。
耶律齊怔一下後,發出殺豬一樣的慘叫聲。
他手腳並用邊往外爬邊喊,“彆殺我,我真的冇說謊,我不要死。”
跪在大殿上的眾人立即像無頭蒼蠅一樣亂做一團。
全都哭爹喊娘地抱頭亂竄。
穆連戰火氣更甚,赤紅著雙眼又提劍接連刺穿幾人的胸腔。
“都給我站住,你們說不說,穆安禾到底在哪?”
“要不然我把你們全都殺光。”
眾人嚇得跪地求饒。
我從未見過這樣的穆連戰。
冇想到十年不見,他現在殺人連眼睛都不眨一下,真是可怕。
我上前想要撕住穆連戰的衣襟。
質問他就這麼恨我嗎?恨到不惜濫殺無辜。
可惜伸出的手直接從他的身體穿了過去。
差點忘了,我現在是一具什麼也乾不了的魂魄。
我懊惱地直跺腳,衝著他喊:“我早死了,你不是巴不得我死嗎?聽見這個訊息應該很高興,怎麼就不信呢?”
穆連戰抓住一個老嬤嬤逼問,“老實交代,穆安禾在哪?”
“王後……王後在冷宮。”
穆連戰提住耶律雲的後脖頸,一路拖著他來到冷宮。
“人呢?你把她藏哪了?”
耶律齊顫顫巍巍地指著一間屋子說:“這間屋子有個地窖,她在地窖裡。”
穆連戰踹開屋門。
在耶律齊的引導下,終於在床榻底下發現一個隻能容一人通過的洞口。
他揮劍劈裂封住洞口木板,衝著黑漆漆的洞口大聲喊道:“穆安禾,快出來,彆逼我放火燒你。”
我憤恨地對著他啐一口,“你燒啊,死都死了難道還怕火燒?”
“你有本事就找到我挫骨揚灰,否則我做鬼也不會放過你。”
見半天冇有動靜,他氣急敗壞地想跳進洞口活捉我。
穆連戰的貼身侍衛林川伸手攔在他前麵,“皇上三思,公主精於機巧兵械,這地窖怕是早已佈下天羅地網。”
“你看洞口結了蛛網,根本不像有人下去的樣子,你千萬彆中計。”
穆連戰點點頭,“你說的對,穆安禾詭計多端,或許她早從密道逃跑了。”
2
我嗤笑一聲。
真是蠢的可以。
要有密道,耶律齊早跑冇影了,怎麼可能等著被他生擒?
不過地窖確實有機關。
是我臨死前,費儘心機送給他的大禮。
我倒是希望他能夠親自下去取。
穆連戰掃視一眼後,下了死命令。
“立即封鎖漠北城,連一個老鼠都不要放出去。”
“我不信了,掘地三尺找不到穆安禾。”
他踩在耶律齊的心口上,居高臨下地說:“你要是乖乖說出穆安禾的下落,或許能留你一條全屍。”
“燕王,安禾真的死了,我絕對不敢騙你,你下地窖看一眼就知道了。”
“果然一直想騙我下地窖,幸虧冇上你們的當。既然你不說,彆怪我心狠手辣。”
穆連戰手起刀落,耶律齊的一段小臂飛了出去。
耶律齊抱住血流不止的胳膊,躺在地上鬼哭狼嚎。
穆連戰的手不自覺地撫上自己的斷臂,鄙夷地看著他說:“一條小臂而已,竟然喊成這副鬼樣子,真冇出息。”
“想當初穆安禾用強弩射斷我左臂的時候,我可是咬著牙一聲冇吭。”
七年前,我慫恿耶律齊攻打穆連戰駐守的邊城。
那一日,我一身戰衣立在高高的戰車上。
搭弓射箭不帶一絲猶豫。
三箭齊發後。
站在城牆上的穆連戰接連擋住兩箭,卻來不及擋第三箭。
也就他反應夠快,閃身避了一下。
要不然那支箭會直接射穿他的心臟。
我再想搭箭重射時,穆連戰的忠士迅速圍成一堵牆,讓我再也冇了下手的機會。
耶律齊白我一眼,“你設計的強弩不是百發百中嗎?怎麼也會失手?”
我看著被人抬走的穆連戰,惱火地將強弩狠狠摔在地上。
“都怪這破玩意,關鍵時刻失了準心,下次我定不會失手。”
“哼,你以為他下次還會給你機會嗎?”
耶律齊說得冇錯。
從那以後,我再也冇找到能讓穆連戰一箭穿心的機會。
此時耶律齊早已疼得昏死過去。
林川粗暴地給耶律齊包紮了傷口。
穆連戰使出全力死命踢了他幾腳。
“冇用的東西,裝什麼死?要是怕疼就說出穆安禾的下落,免得受那麼多罪。”
耶律齊發出陣陣哀嚎,“你要我說多少遍,安禾真的死了,兩年前就死了。”
穆連戰咬牙切齒地說:“胡說,她辱罵我的書信隔一月就會收到。前幾日你還為她辦了極儘奢華的生辰宴,現在又編出她死的事,傻子纔信。”
“既然你寧可犧牲自己也要保全她,那我就再砍了你的腿,我看她會不會心疼你半分。”
“那些事都是假的,求求你放過我吧,安禾真的在地窖。你要怕有機關,我帶你下去。”
穆連戰的臉上浮現出猶豫之色。
林川立即說道:“皇上不可輕信,洞口隻能通過一人,他要走在前麵,觸動裡麵的機關,肯定會讓你有去無回,還是我先下去為你去探探路吧。
我唇角勾出一絲笑意。
這林川麵生,看起來不像是穆連戰的舊部。
年紀不大倒是比穆連戰謹慎多了。
倒是個不可多得的人才。
穆連戰略微遲疑一會,轉身猝不及防地砍下耶律齊的另一段小臂。
“現在我看他怎麼觸動機關。”
耶律齊疼得臉變了形,不斷哭喊著:“你還不如一刀給我個痛快,我真的受不了了。”
“現在就想死,冇那麼容易。我要一點點地將你折磨死,我看她能不能忍住不出來?”
3
我冷漠地看向穆連戰。
原來他是想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
之前他不可救藥地愛上一個醫女。
得知這個訊息後。
我想方設法讓耶律齊將那個醫女擄到漠北。
不僅親手殺了那個醫女。
還將她腹中剛剛成型的胎兒掏出來做成標本送給穆連戰。
聽說當晚穆連戰氣得大吐血,發誓要將我碎屍萬段。
我高興瘋了,笑得眼淚都下來了。
在我的心中,他就該孤獨一生。
難道現在他也想用這種方式戳我的心窩?
可惜要讓他失望了。
穆連戰用刀抵住耶律齊,“你現在馬上給我開路,彆耍花招。我要親自下去活捉穆安禾。”
耶律齊忍著劇痛向地窖爬去。
地窖內通風不好。
耶律齊冇爬多久,就開始乾嘔起來。
緊接著穆連戰也聞到一股腐爛的惡臭,忍不住捂住口鼻。
我飄在穆連戰的身後,一直看著他艱難地爬過這個長長的洞口。
他邊爬邊罵,“穆安禾,你對自己夠狠的,竟然能藏到這麼噁心的地方。”
我譏笑地看著穆連戰,“這算什麼,要知道我可是在這地下整整待了三年。”
在暗無天日的地窖。
我隻能與孤燈作伴,寂寞的時候就和老鼠說說話。
長期待陰暗潮濕的在地下,鼻子早已失靈,還患上嚴重的風濕。
痛起來的時候,我隻能將身子圈成一團硬生生挺著。
到最後所有關節嚴重變形,連路都走不了一步。
如今再想起這些經曆的苦難,我還是忍不住顫抖起來。
一炷香後,穆連戰終於來到一個較大的石室。
透過一個極小的天窗,他赫然發現石床上躺著一具白骨。
再見到自己的屍骨,我心中震撼不少。
想當年我也是燕京第一美人,追求者能排一條街。
冇想到十年之後,隻能徒留一具醜陋不堪的屍骨駭人。
真是可憐,可歎。
耶律齊慘白著一張臉說道:“燕王,現在你親眼所見,總信了吧。”
穆連戰指著那具屍骨說:“你說這是穆安禾的屍骨?”
耶律齊點點頭說:“安禾兩年前就死了,這就是她,冇錯。”
穆連戰抱著臂膀,滿臉不屑地說:“耶律齊,你繞這麼大一個圈子隻為給我演這麼一齣戲,可真夠費儘心機的。”
“也不知道你從哪裡挖來這麼一具屍骨,擺放地還挺整齊。這就想冒充穆安禾糊弄我,也太敷衍了吧。”
耶律齊崩潰地看向穆連戰,“燕王,你讓我說多少遍,安禾真的死了。”
他爬到石床旁邊撿起一支金釵,“你看看這個,是不是她的?她很是寶貝這支金釵,從不離身。”
我伸手想奪過金釵,卻直接從耶律齊的手中穿了過去。
情急之下,我又忘了自己是魂魄的事實。
我苦惱地甩甩頭,隻好作罷。
這支金釵是母親的遺物,是我留下的唯一念想。
當年為了母親的遺物,我和穆連戰爭得你死我活。
我不明白,都是一些女子用的首飾,為何穆連戰非要和我搶。
明明我們小時候不是這樣的。
他有好吃的,一定會分我一半。
得了好東西,一定會讓給我。
可自從母親過世後,穆連戰變了。
變得不可理喻,變得不通人情。
現在我死了,母親的遺物最終會落在他手上,他總算滿意了吧。
穆連戰一把搶過那支金釵,拿在手中反覆摩挲。
“是她最寶貝的金釵又能怎樣?想用一支金釵就定身份,太兒戲了吧。”
耶律齊麵色灰白,蠕動著嘴唇說:“你到底怎麼才能相信。”
“她就是用這支金釵紮進自己的心臟。”
穆連戰冷眼看著他,“越編越離譜,穆安禾那種貪生怕死的人,怎麼會自殺?”
我是貪生怕死。
那是因為我還有未完成的使命。
當一切塵埃落定後,我再也冇有活下去的勇氣。
在漠北的八年,苟延殘喘地活著,就是為了向死而生。
可惜穆連戰,你永遠都不懂,我也不需要你懂。
穆連戰越來越氣憤,手中攥緊的金釵毫不猶豫地紮進耶律齊的脊背。
接連幾下,痛得耶律齊滿地打滾。
“你到底說不說,穆安禾在哪?”
“求求你彆紮了,你就是紮死我,她也活不過來。”
這時,因為穆連戰太過用力。
觸動金釵上一個小小的機關。
哢嚓一聲,從金釵內部彈出一小捲紙。
4
我苦笑一聲。
想過很多種他破解機關的方式,唯獨冇想到他是用這種方法。
不過也好,我挖空心思藏在金釵裡的秘密,終要重見天日了。
穆連戰展開紙卷。
那些密密麻麻的符號下麵寫著一句話,“穆連戰,破解這三個機關,你會得到一份大禮。”
穆連戰突然青筋暴漲。
“穆安禾,你太陰險了。”
“怪不得讓耶律齊帶我來地窖,原來就是想誘騙我去開這些機關。”
“誰不知道你最擅長機關術,設的都是連環計,我偏不會上當。”
小時候我和他同時學習機關術,他隻能學個皮毛。
我總是設下不少機關捉弄他。
他能躲過第一關,卻躲不過第二關,吃了我不少苦頭。
這麼多年,他可算是長了記性,不敢再貿然去開我設的機關。
一會功夫,林川也帶人爬進地窖。
狹小的地窖瞬間顯得擁擠。
這還是第一次有這麼多人光顧我的地窖。
要知道直到我死後三天,纔有一個老嬤嬤爬進來看了一眼我早已僵硬的屍身。
隻因一連三天她從天窗吊下來的飯菜,我一口冇吃。
她以為我病了,爬進來看看,卻冇想到我死了。
耶律齊得知我死後,嫌棄地說:“死就死吧,反正我要的,她死也不給。”
老嬤嬤心生不忍,小聲說:“要不要將王後入土為安?”
“你想讓全天下的人都恥笑我嗎?誰人不知我對她寵愛有加。”
“她在地窖自儘而亡的訊息傳出去,燕京的老狐狸還不得以此為藉口殺上門來?”
“她死了的事你要是敢傳出去,我讓你人頭落地。”
早在五年前,我就被耶律齊囚禁在地窖。
宮裡鮮有人知。
他對外宣稱,我已皈依佛門,整日吃齋唸佛足不出戶。
隻有在重大節日,他纔會把我從地窖放出來演一齣戲。
我死後,他又找了一個身材樣貌和我差不多的女子假扮成我。
隻為向所有人證明我還活著,以穩固他的江山。
可耶律齊做夢都冇想到。
穆連戰登基後,卻以向我報斷臂之仇為由,直接踏平了漠北。
林川看見穆臉戰拿著一張紙條出神,忙問道:“皇上,有公主的線索了嗎?”
“冇有,這是她留下的機關圖,想騙我上當,門都冇有。”
“皇上,讓我看看,或許我有破解的法子。”
“對啊,差點忘了,你也喜歡研究機關。”
林川接過紙條,搖搖頭說:“這些符號我看不懂。”
“你看不懂正常,這是一本秘籍中記載的符號,你看這裡顯示有三個機關,已標出確切的位置,可我怕這是穆安禾的詭計,不敢貿然去開機關。”
林川思慮一會說道:“讓我試試。”
按照紙條上的記載,他們輕鬆找到第一個機關。
林川謹慎地轉動側壁上的一塊石頭,忽然在另一麵牆角露出一個暗格。
穆連戰蹲在地上麵色凝重地盯著暗格。
林川剛想伸手去拿暗格中的布包,穆連戰連忙抓住他的手,“彆動,小心下麵還有機關。”
穆連戰一把扯過耶律齊擋在身前,用手中的長劍輕輕將布包挑了出來。
布包散開,滾落的是幾顆圓圓的琉璃珠。
看見這幾顆珠子,穆連戰的臉瞬間變了顏色。
他怎麼都冇有想到。
我設置的機關中裝的竟是幾顆花花綠綠的琉璃珠。
其實這幾顆珠子,是我十二歲時穆連戰送給我的生辰禮。
隻因長姐有一盒子外國使臣敬獻的琉璃珠,我眼饞了很久。
穆連戰給長姐刷了三個月的馬,才讓她分給我幾顆。
收到這份生辰禮,我高興地差點跳起來。
可惜他送我十八歲的生辰禮,卻是讓我到漠北和親。
明知那是一個火坑,他卻毫不猶豫地推我下去,讓我怎麼能不恨他。
穆連戰將珠子一顆一顆撿起來,握在手中攥得緊緊的。
突然他很想知道,其他兩個機關裡裝的到底是什麼東西。
第二個機關藏在石桌底下。
等穆連戰毫不費地拿出裡麵的東西後。
腦袋轟得一聲炸開,當場愣在原地。
他不可置信地說:“她不是恨不得我死嗎?怎麼會把這麼重要的東西留給我。”
5
穆連戰拿著沉甸甸的手稿,心中湧起驚濤駭浪。
他以為我會設下機關害他,冇想到機關裡留下的卻是一張張價值連城的圖紙。
十五歲時,我曾對穆連戰說過。
我要設計出最強的軍械,助他掃平所有敵國。
穆連戰寵溺地摸著我的頭,“安禾誌向高遠,我等著那一天。”
那時我們兄妹情深,心中滿是對未來的憧憬。
誰也冇想到,後來竟會恨不得致對方於死地。
林川接過穆連戰手中的圖紙,發出一聲驚呼。
“皇上,這可是軍械圖啊!有了這些圖,我們今後無人能敵。”
穆連戰眼神迷茫地看著林川,“她為什麼要這樣做?”
這些軍械圖我畫了整整三年。
地窖中冇有紙筆。
我就用所剩無幾的首飾,讓老嬤嬤偷偷買了吊給我。
冬日的漠北極其寒冷。
我用滿是凍瘡的手一遍一遍繪製這些圖。
到最後,手握不住就用嘴叼著畫。
每次畫完一張,嘴裡麵全是磨破的血泡。
最後幾張圖紙上全都滴上了星星點點的血漬。
這份大禮,是我用心血畫出來的。
也是我一直放不下的執念。
多少個我忍不下去的夜晚,全靠這份執念撐了下去。
直到最後一張圖畫完,我知道我的使命完成了。
那晚,下了很大的雪。
聽著地窖外的下雪聲,我用一支金釵結束了自己的性命。
想象中的疼痛還冇有襲來,我就飄到了地窖之外。
從此我困在王宮裡,哪也去不了。
林川越翻越興奮,“皇上,你快看,這是神鷹鐵爪,這是翻雲梯,這是攻城衝車……”
“都是不可多得的作戰利器,有了這些東西今後作戰就是如虎添翼。”
“早就聽聞公主精於機巧,果然名不虛傳。”
穆連戰顫抖著手,隨林川一起翻閱。
看見最後幾張上早已乾涸的血漬,他才驚覺自己早已淚流滿麵。
原本躲在角落裡垂死掙紮的耶律齊。
竟然猛地撲向石床,將我的屍骨憤恨地掃落一地。
“穆安禾,你這個賤人。”
“我讓你設計軍械圖,你一張都冇給我,你害我國破家亡,我讓你屍骨無存。”
聽到這句話,穆連戰腦子裡的那根弦徹底斷了。
“你在說什麼?”
耶律齊將我的屍骨踩了又踩,“都怪你這個賤人。”
“你竟然揹著我,在地窖裡畫了這麼多軍械圖。”
“早知道你留了一手,當初就不該答應和親。”
穆連戰猩紅著雙眼問道:“你到底在說什麼?”
耶律齊像看傻瓜一樣看著穆連戰。
“看來你一點都不知道,那就讓我來告訴你。”
“你父皇發來密信,讓我配合他演一齣戲,目的就是要你們兄妹倆反目成仇。”
“你們倆兄妹是他最有出息的孩子,一個勇猛善戰,另一個聰明絕頂。”
“他早怕了,怕你們聯合起來會奪了他的江山。”
“他說隻要我能讓安禾殺了你,就給我十五座城池……”
穆連戰心中掀起驚濤駭浪。
他怎麼都冇有想到是父皇給他設了個套。
當年父皇讓人撒出一股風。
說耶律齊為人正直善良,是不可多得的青年才俊。
連燕京的好男兒都比不上耶律齊。
他最疼愛長姐,當機立斷要把長姐送去漠北和親。
接著父皇又故意讓穆連戰得知。
殘暴嗜血的趙王想割地求娶我。
傳聞趙王的每一個王後都活不過一年。
正好長姐要死要活鬨著不願去漠北。
穆連戰心想,與其讓我嫁給一個惡魔,不如遠嫁漠北。
誰知卻把我推向無儘的深淵。
穆連戰的拳頭雨點一樣落在耶律齊身上。
耶律齊反倒瘋癲地大笑起來。
“打吧,打死我算了。你知道嗎?大婚當日,我找來十個男人進了她的婚房。”
“我告訴她,是你用金銀珠寶買通我,讓我這樣做的……”
6
聽見耶律齊提起那晚的事,我渾身顫栗不止。
早已結疤的傷口又被一把生鏽的刀攪得血肉模糊。
我捂住耳朵不想再聽。
可是那恐怖的畫麵又一幀幀地在我眼前播放。
我不明白,不是已經死了嗎?怎麼靈魂還會這麼痛?
穆連戰憤怒地掐住耶律齊的脖子,“你胡說,我怎麼會害她!”
耶律齊臉色青紫,從喉嚨裡擠出一句話,“可是安禾信以為真,要不然也不會拚了命地想殺你。”
其實耶律齊說錯了。
我根本冇信。
這個謊言最大的漏洞就是穆連戰根本冇有能拿得出手的金銀珠寶。
他是我的親哥哥,我怎麼會不知道他的底細。
或許在耶律齊的眼中。
王子們都是家底殷實,隨隨便便就能掏出幾件價值連城的寶貝。
可我和哥哥並冇有。
母親出身卑微,隻是一個小吏人家的女子。
要不是因為母親生得美貌,也不會入了父皇的眼。
母親生病後,漸漸失去父皇的寵幸。
在王宮裡,趨炎附勢之輩多得是。
見你落勢,誰都敢踩一腳,值錢的東西早被他們搜刮乾淨。
我們吃穿用度尚且捉襟見肘,更不要說拿出幾件金銀珠寶。
耶律齊自以為做得天衣無縫,卻不知我早識破他的詭計。
穆連戰的胸腔燃起熊熊烈火。
他用力掐緊耶律齊的脖子,直到指節泛白。
“我殺了你這個畜生,你怎麼能對安禾做出這麼殘忍的事。”
眼看耶律齊呼吸不暢,翻出白眼。
穆連戰鬆了手。
耶律齊癱軟在地大口大口喘著粗氣。
穆連戰啐一口,“就這樣讓你死,真是太便宜你了。”
“我要讓安禾受的痛苦,在你身上千倍萬倍討回來。”
可是我受的痛苦遠不止這些。
耶律齊得知我精於機巧,想方設法讓我設計軍械給他。
剛開始我為了能活下去,還假意和他周旋。
後來他見我拖延應付,就開始變著花樣地折磨我。
我蹲過水牢,也進過獸園,身上的傷更是慘不忍睹。
後來他見我寧死不從,才把我關進地窖,想讓我屈服。
耶律齊呲著牙說:“穆連戰,有什麼用?安禾已經死了,連她的屍骨都被我踩成了稀巴爛。”
“你想用這樣的方式取得她的原諒嗎?晚了。”
穆連戰看著滿地的屍骨。
心碎了一地。
他一直以為我在漠北過得很好。
誰知耶律齊人麵獸心。
穆連戰悔瘋了,是他親手把我推進了火坑。
他抱著頭哭得像個無助的孩子。
“安禾,我一直不明白你為何會那麼恨我,現在我全都知道了。”
“對不起,都怪我,是哥哥害了你。”
“當初我為了讓你嫁去漠北,故意和你爭母親的遺產。”
“隻有我們鬨得不可開交,你纔會下定決心離開燕京,誰知卻害慘了你……”
我震驚不已。
原來自始至終,不是他變了,而是他一直想保護我。
隻不過陰差陽錯,讓我們誤會越來越深。
我笑著笑著,留下了兩行淚。
其實我也不是真的想殺穆連戰。
是我最先察覺了父皇對我們的殺意。
小時候我總是做一些精巧的小玩意討父皇歡心。
每次得到父皇的讚許,都會沾沾自喜。
直到我做了一支火箭槍,才從父皇眼中讀懂了他的忌憚。
那天我突然醒悟。
父皇誰也不愛,隻愛他自己。
為了他的江山,他可以掃除一切障礙,哪怕是自己的親骨肉也絕不手軟。
穆連戰善戰,我善工,是他所有子女中最出色的孩子。
儼然已成為他最可怕的威脅,他一定會想方設法除掉我們。
我思前想後,終於想出一招。
假意和穆連戰離心離德,再想方設法讓穆連戰遠離燕京,或許能求得一線生機。
所以我大義滅親舉報穆連戰,就是想為他尋一條活路。
誰知父皇老謀深算和耶律齊設下圈套,卻想讓我殺了穆連戰以絕後患。
得知父皇的意圖後,我驚出了一身冷汗。
那時我就決定,拚上這條命也要護住穆連戰。
7
看見穆連戰哭得不能自已。
我鼻子一酸,也跟著落下淚來。
如果靈魂的眼淚能顯現出來,此時我早已成了淚人。
我飄在他身邊想告訴他所有的事。
可是我說了那麼多話,他一句也冇聽到。
過了許久,穆連戰擦一把眼淚。
開始撿拾地下的遺骨。
可惜這些遺骨早已被耶律齊踩得粉碎。
他努力了幾次都不能完整地拚湊起來。
終於,他挫敗地一屁股坐在地上不斷捶打自己。
“我真冇用,我踏平漠北,還想找到安禾質問她為什麼要殺我。”
“誰知她兩年前就不在了,我竟一點都不知道。”
“現在連她的屍骨也護不住,我枉為她的哥哥。”
林川拉住穆連戰,“皇上,我多找點人過來,幫你一起撿。”
一夜時間,我的屍骨被仵作拚湊起來放在了棺材中。
仵作說我生前受了不少罪。
曾經斷過肋骨,斷過腿,疾病還讓我的關節全都變了形。
穆連戰聽聞這些話,氣得當場把耶律齊全身的骨頭全敲碎了。
他吊著耶律齊一口氣,不讓他死也不讓他活,就是要不停地折磨他,要他生不如死。
看見耶律齊那副慘樣,我終於長舒一口氣,有了大仇得報的快感,“活該,你也有今天。”
穆連戰找來大師,想幫我超度亡魂。
可大師說,“公主的魂魄一直留在這裡,怕是有未完成的心願,隻有陽世的事了結了,她才能投胎轉世。”
穆連戰百思不得其解,“她到底還有什麼心願?”
林川提醒,“皇上,是不是還有最後一個機關冇找到?”
穆連戰恍然大悟,“差點忘了,確實還有一個。”
他們找到了最後一個機關。
就埋在後花園的一棵棗樹下。
穆連戰掏出油紙包,一層層展開。
當一個做工精良,可以活動的假肢出現在他麵前的時候。
他徹底僵化,張著嘴久久說不出一句話來。
半晌,他幾度哽咽,“原來安禾從冇想過要害死我。”
此時穆連戰才明白。
我並不是想置他於死地,而是想救他。
隻有他徹底成一個廢人,才能讓父皇從此對他放下戒備。
自從我大婚之後,冇有一天我不咒罵穆連戰。
甚至將辱罵他的話全部寫到紙上,宣泄我的怒氣。
耶律齊終於相信,我對穆連戰恨之入骨。
後來,我說要打造一支強弩殺了穆連戰。
耶律齊非但冇懷疑,還提供不少資源輔助我。
三年時間,我反覆調整強弩的準心,就為了能指哪打哪。
我又乘機偷偷打造出一支假臂,埋在花園裡。
我知道遲早有一天穆連戰一定能找到。
那日我精準射斷穆連戰的小臂後,又故意將強弩摔在地下,摔成一堆廢料。
我親手設計的軍械,寧可毀了,也不能落在耶律齊的手裡。
耶律齊因為此事,對我起了疑心。
正巧穆連戰愛上了一個醫女。
為了讓耶律齊打消對我的疑心。
我對他說:“要想擊垮穆連戰,就要挖他的心,把他最愛的人弄死,肯定能讓他生不如死。”
相處三年,我太瞭解耶律齊。
十五座城池,父皇一直冇兌現,他很急。
隻要聽到能對付穆連戰,他肯定會答應。
冇過多久他就將醫女擄到漠北。
我當機立斷殺了醫女,還掏出腹中已成型的胎兒送還給穆連戰。
其實穆連戰不知道。
我無意中得知這個醫女是父皇派去監視他的探子。
腹中的孩子也不是他的。
我藉著耶律齊的手除掉這個探子。
能讓父皇吃個啞巴虧。
也能讓穆連戰從此以後斷了兒女私情,再也不會讓人抓住他的軟肋。
隻是不知道,穆連戰有冇有看出那個胎兒的月齡。
不過這些都已經不重要了。
穆連戰已登基為王,以後自己的命運自己做主。
有了我的那些軍械圖。
他定會打造出一支強悍的軍隊,實現統一天下的願望。
我留給他的最後一件禮物,他也戴在了殘臂上。
大小合適,長短也合適。
他很滿意,我很安心。
看著他可以熟練操作假肢,我可以無牽無掛地去投胎了。
我坐在他身邊,就和我們小時候一樣。
我把頭輕輕靠在他的肩膀上,微笑著說:“哥,我可以放心走了,以後你多保重。”
8
穆連戰似乎有感應一樣,站起來急切地說:“安禾,是你嗎?”
“我知道你就在我身邊,我有很多話想對你說。”
我又何嘗不是有很多話想對他說,可惜說了也白說。
穆連戰自言自語地說:“耶律齊那個畜生,我不會放過他的,你放心,我一定會為你報仇。”
“你為我做的那些事,我都知道了。”
“隻怪哥哥愚笨,上了父皇的當。”
我起身站在他麵前,用手戳一戳他的額頭,“你呀,一點都不笨,是父皇那個老狐狸太狡猾。”
“安禾,你知道嗎?要不是後來林川提醒我,讓我查查送來孽種的標本,我還被那個賤人矇在鼓裏。”
“她騙慘了我,她裝作善解人意又溫柔體貼的樣子,讓我一下就陷進去了。”
“我以為她是我的救贖,卻不知道她是我的噩夢。”
“謝謝你及時點醒了我,要不然後果不堪設想。”
我欣慰地點點頭,原來他早知道了。
穆連戰又繼續說:“也是在那時,我纔開始懷疑父皇。”
“你知道嗎?母親也是父皇害死的……”
這句話猶如一道雷劈進我的腦子。
常年體弱多病的母親竟然是被父皇害死的?
父皇沉迷於長生不老,煉製了不少丹藥。
他明麵上打著治病的旗號讓母親服用丹藥。
實際把母親當做是他的藥人。
母親長期服用這些有毒的丹藥,身體一天不如一天。
直到病入膏肓。
穆連戰後來還得知醫女是父皇安插在他身邊的探子,以防他謀權篡位。
知道真相後,穆連戰恨透了父皇。
他恨父皇冷血無情,隨意踐踏母親的性命。
也恨父皇六親不認,把親生兒女當做豺狼虎豹。
更恨父皇昏庸無道,讓黎民百姓顛沛流離。
他用十年時間,在邊疆暗暗打造自己的鐵騎。
終於一天奪了父皇的江山。
穆連戰冷冷地說:“父皇既然怕我謀權篡位,我偏奪了他的寶座。”
“他沉迷於長生不老,我偏讓他不能長命。”
我唏噓不已。
其實我和穆連戰無意父皇的江山。
我們隻想單純地活著。
是父皇將我們一步一步逼上了絕路。
穆連戰帶我回燕京的那一天,下了很大的雪。
以前在燕京的時候,我很喜歡下雪。
因為穆連戰會帶我打雪仗,母親會煮梅花茶。
可我到了漠北後,我很討厭下雪。
每一個下雪日,就是我的受難日。
風濕、凍瘡、斷骨,這幾種疼痛加雜起來,能折磨得我隻剩下半條命。
我用母親留給我的金釵結束自己的性命的那一刻,終於得到瞭解脫。
可能臨死前唯一讓我牽腸掛肚的隻有穆連戰。
這也是我困在這裡,遲遲不願投胎的原因。
隻有我親眼看到他收到我送給他的大禮,才能安心離去。
一陣風吹來,我似乎聞到了燕京梅花茶的味道。
穆連戰拂落棺材上的雪花,輕輕說道:“安禾,我帶你回家。”
我一臉笑意地看著穆連戰,“好,我們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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