煙水兩望各江山 1138
白狗
李氏女,朝鮮送入大景的一對雙胞胎貢女。
姐姐入宮,妹妹卻滯留會同館中。
姐姐一入宮便得隆慶帝寵愛封麗妃,一時榮寵之極。
隻可惜,諸般榮寵截止於上元宮宴。
不知是不是在大景後宮順風順水,導致她跋扈到忘形。
上元宮宴時,竟隻憑沈小花嘴邊血跡和沾上的白色狗毛,便認定沈小花殺了朝鮮進貢的白狗。
在宮宴上對沈小花喊打喊殺。
若她撩袖子錘禦史,說不定皇帝還偷樂,可她竟想打殺沈小花。
更不必說,她空口指認汙衊趙鯉。
宮宴之後,懷有身孕的麗妃降為麗貴人。
隻降了位份還不算,最要命的是,沈之行抽手不再庇護她。
還懷著孕的麗妃,便像是一隻羔羊。
才三日便落了腹中胎兒。
遭難如此之快,就是沈之行也沒有料到。
事後情報顯示,皇後和妍妃雙方都動手了。
沈之行淡笑將這份記錄始末的情報投進火盆。
對付麗貴人的人下手極為狠辣,落胎後麗貴人下身血流不止,纏綿病榻。
再往後,沈之行受了皇後算計宮中亂作一團,整個大景的政治格局都幾乎翻了一遭。
沒人再記得這麗貴人。
今日這對送到大景的貢女齊齊非正常死亡,於情於理趙鯉都該去看看。
她大抵能猜出原因。
這對送進大景的姐妹,想來與朝鮮本土的什麼玩意結契。
因此那邊戰亂起,這邊兩人齊齊暴斃。
在午飯前的空擋,趙鯉尋思著先去麗貴人閉門思過的啟祥宮。
她本隻打算拉著沈晏一塊,可以路上牽牽小手。
但隆慶帝許是看出她的心思,也要跟著去。
連趙鯉意味深長問他是不是真想好時,他也沒帶猶豫的。
“朕有什麼好怕的,必不會後悔!”
……
啟祥宮中,先一步過來的沈之行立在門前。
充斥整個殿宇的血腥氣,在快要熱起來的天裡發酵出可怖的氣味。
隆慶帝自覺是個見過世麵的人,和沈之行打招呼,一隻腳踏了進去。
隨後,他看見了滿屋濺射的血肉。
看見了屋子中央,已經掛著碎肉的骨架。
隆慶帝默默收回踏進去那隻腳。
撤步、轉身一氣嗬成。
麗貴人生前的臉和屋中骨架在腦海中交錯,升騰出一股止不住的惡心。
恐被趙鯉看見,他強裝鎮定去和沈之行說話。
趙鯉一臉你看吧的神情。
和許久未見的沈之行見禮後,跟沈晏一同踏進屋中。
這啟祥宮偏殿,簡直如屠房一般。
一指厚的羊絨織毯都被血泡透,靴子踩上去擠壓出股股鮮血。
趙鯉和沈晏行至屋中,蹲身在屍骸前看。
半晌,趙鯉肯定道:“確實是祖靈被殺導致反噬。”
這對李氏朝鮮姐妹花,走的路子類似薑家靈保。
但遠不及薑家傳承久遠祖上富貴過,是路子比較歪的低檔貨色。
為了得到本事得付出代價。
因而在使用這種力量時,她們處於絕對的被動下風。
賜予力量的上位主人一死,這兩個仆從也隨之暴斃。
趙鯉摘下驗屍的小牛皮手套,肯定道:“有人戮殺了給予她們力量的那個祖靈。”
李氏姐妹的死法,便是那祖靈的死法。
至於是誰殺的,趙鯉不提,但誰都知道。
沈晏也摘掉了手上的手套,他站起身,探手將趙鯉拉起。
“掃興。”
沈大人不開心,今日難得有機會與趙鯉見麵,卻總橫生枝節叫人掃興。
他垮著張臉,自吩咐道:“帶去鎮撫司證物大庫銷毀。”
立刻有大漢將軍上前來,以黑布遮蓋屍首。
兩人出門,小順子命人打水來幫他們衝洗鞋底血跡,並捧特製的熏香來幫他們驅散衣上氣味。
熏衣的嫋嫋青煙中,趙鯉不經意側目,見轉角處一團潦草棉花似的東西探頭朝著這邊看。
是那隻惹了事的諂媚白毛狗。
隻是這一次見,這小白狗日子明顯過得不好。
原本一身棉花糖似的綿軟白毛臟兮兮打綹。
項圈上的金鈴鐺不見蹤影——被麗貴人摘去疏通打點了。
在和麗貴人一起閉門思過的日子裡,這小白狗成了麗貴人的發泄物,成日打罵。
這一次,它躲在遠處偷偷看趙鯉。
不敢再像前兩次那般,肆無忌憚地撲來拜拜撒嬌。
趙鯉看見它瘦得像是個臟拖把頭,隻一雙眼睛還算亮。
忍不住長歎一聲,喊道:“過來!”
這小狗對趙鯉好感度極高,本怯怯懦懦藏身轉角處看,聽趙鯉喊它,身後臟兮兮的尾巴緩緩翹起。
隨後搖成了小風車,跌跌撞撞朝著趙鯉和沈晏跑過來。
小順子見它一身臟毛,忙擋在前麵道:“殿下,這狗兒臟兮兮的,您若想要,等小的將它帶下去洗洗除了跳蚤再送回來。”
這狗極通人性,聽見小順子的話站定在幾步外。
期待看著趙鯉,吐著舌頭搖尾巴。
沒人能在這種亮晶晶的注視中硬起心腸。
沈晏詢問的看趙鯉:“想養嗎?”
趙鯉想了想,點了點頭:“帶回去吧。”
這狗也算跟她有些緣分了,乾脆帶走養著吧。
聞言,小順子立刻招呼宮人抱狗兒下去喂糧洗澡,身上有傷的地方治療一下。
這扁腦殼小白狗極溫順,被宮人抱走一點不掙紮。
臨去前,掬前爪對著趙鯉和沈晏不停地拜。
……
一場端陽家宴,就這般不儘如人意的過去。
趙鯉的昭仁殿裡,多了一條潦草拖把小狗。
洗乾淨吃飽後,這小白狗如落福地,在趙鯉的屋裡四處溜達。
幸福地在地毯上打滾,滾得滿屋都是它的氣味和毛。
被小信使嵐帶去江南源寧看賽龍舟的黑白企鵝回來,看見這一幕隻覺得天都要塌了。
它本雙手獻媚捧著些江南的角黍,見這狗兒在趙鯉腳邊趴著,角黍失手掉了一地。
“主人,你又有新的狗了??”
它不敢置信地質問,語氣如同深宮老嬤幽宅怨婦。
沐浴後正晾頭發的趙鯉,擱下手中的卷宗,不耐道:“不就是一條狗嗎?”
戰事將起事務繁多就夠煩了,還不能隨意見沈晏療愈就更煩。
屋裡多條狗兒怎麼了?
趙鯉不以為意,企鵝見白狗在它帶回的角黍上聞聞嗅嗅,是氣不打一處來。
從脖子上摘下龍須便要打。
卻被扁頭小狗拱了一下後,朝它溫順的翻出肚皮。
企鵝要打狗的龍須鞭子頓在半空,它結巴道:“彆以為你討好賣乖,我就不生氣了。”
“才……纔不會喜歡你呢……”
“嘿嘿。”
眨眼間就不氣了的企鵝,跟小白狗在地毯上滾作一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