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煙水兩望各江山 89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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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五星出東方,利中國

餓了嗎?

實話實說,趙鯉餓得前胸貼後背。

可現在看見這些大白蘿卜,竟然就飽了——氣的。

她果然,很討厭預言係!

趙鯉從地裡生拽出一個大白蘿卜,這才發現在這叢蘿卜旁還有一個小小的引水池。

以石渠引水,拇指粗細的水流落入鋪著白沙的池子中,一看便是清淩淩的。

趙鯉拎著蘿卜過去,便見池邊有一塊賤兮兮的小石碑——洗蘿卜池。

除這四個大字外,邊角還有幾個小字,內裡填的硃砂沒有那麼鮮亮,字跡依舊清晰可見。

上邊寫著:彆生氣啦。

趙鯉一把攥碎了蘿卜纓,恨恨將蘿卜按進了一千多年前就為了此刻準備好的洗蘿卜池中。

趙鯉也不知,究竟是什麼原理能讓這裡長蘿卜。

還十分肥壯水靈,像是被誰悉心打理似的。

趙鯉涮去蘿卜上的泥,用門牙啃掉了外邊的皮。

這時,洞口簌簌作響。

卻是沈之行和柴衡順著爬了過來。

沈之行倒是還好,雖隻著中衣,但衣衫完整。

柴衡造型就比較磕磣,他的外袍給小蟲娘裹屍,腰間係著一根枯草繩,褲子不見蹤影,露出兩條大白腿。

他就這般模樣爬出,然後癡了似地張嘴環視這間寬闊的祭祀場。

環繞祭祀台的溝渠中,清亮油脂燃燒,將整座祭祀場照得燈火通明。

鮫人油脂獨有的香味,嫋嫋飄散。

環繞祭祀場有幾幅壁畫,經曆千年時光蒙上了灰塵和蛛網。

厚厚的蛛網宛如帷幕,將壁畫遮擋大半。

“這是,這是……”

柴衡臉通紅,心情激蕩之下,他話也說不出。

趙鯉蹲在池邊報複似地啃蘿卜。

沈之行望了一眼趙鯉,便將視線移到壁畫之上。

“之行,你看壁畫上之人,是不是也在祭祀,求仙人降臨!”

柴衡突然攥住沈之行手臂。

資訊差的微妙之處在於,趙鯉已經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沈之行和柴衡卻還在看圖猜測。

聽了柴衡的話,沈之行頷首:“是祭祀,但與甬道中的那一幅有些不同。”

沈之行眼神好,心思也細,蹙眉道:“前麵的海島祭祀,為首之人尚穿著文士袍,手捧笏板。”

“到了這一幅,群山之中設祭之人的裝扮,卻……變成了帝王袍服。”

話說到這,柴衡也不是草包,此人身份已呼之慾出——畢竟臣篡漢的,隻有那麼一個。

柴衡胸口劇烈起伏起來。

滿腦子隻有兩個字——仙緣!

新建興帝所建新朝國祚二十六載。

王朝中後期,新建興帝一改此前勵精圖治,沉迷求仙問道。

曾有傳言,新建興帝如入魔障一般,收羅天下至珍以新朝氣運為祭,隻為求得天人降臨。

因此,新朝隻二十六載便被推翻。

新建興帝本人,亦在動亂中被亂刃分屍。

首級成為敵軍將領公賓手中的功勳標誌,製成標本,被曆代皇室收藏了二百六十二年之久。

後遺失於戰火之中。

對於這位前期開掛,後期卻陷入譫妄,執著認定世界將會淪為鬼蜮的帝王,後世一直猜測紛紛。

對柴衡這樣的修仙愛好者而言,站在這裡彷彿能看見那一世而亡的帝王最後的瘋癲。

他喃喃道:“他最後是否求得天人降臨?”

見他滿眼嚮往,沈之行一愣後,否定道:“應當不曾。”

“若他求得天人降臨,尋得仙緣,為何落得那般下場?”

“頭顱成為他人藏品二百餘年的皇帝,千載隻他一人。”

沈之行的話極為現實紮心,柴衡眼神都瞬間清明瞭些。

訕笑道:“也是。”

蹲在一邊的趙鯉,無言聽著他們的對話,又狠狠咬了一口蘿卜。

這時三人的視線,都集中到了中間高大的石台上。

柴衡嚥了口唾沫,問道:“咱去看看?”

話音方落,趙鯉已吃完了蘿卜,大步朝那方祭台走去。

知道她勇,柴沈二人急忙跟上。

約兩層樓高的石台,幾步便爬上頂端。

映入眼簾的,是一個石人。

石人衣飾細節已經風化模糊,肩上頂著一個縮小風乾的人頭。

這人頭呈現老臘肉一般的油亮質感,形貌凜冽。

柴衡又驚叫起來:“頭!莫不是新建興帝的頭?”

沈之行臉也沉了下來。

結合諸般種種,長腦袋的都能想到,這首級隻怕便是被當成收藏品二百餘年後遺失的新建興帝之首。

出現在這,實在蹊蹺!

趙鯉走近觀看,便見頂著乾屍頭的石人手做環抱狀,抱著一麵石鏡。

石鏡鏡麵鑿出淺淺凹痕,看凹痕是一麵略小的鏡子形狀。

趙鯉心念一動。

她垂眼掏出掛在脖上的紅繩。

繩上除了那個鐘擺碎片,還有趙鯉從沈晏處取回的昆侖鏡碎片。

她上前欲要比對一下形狀。

卻看見了石鏡凹陷處,有一行小字——匠人於,元始元年一月一日。

柴衡也看見了,摸著下巴道:“這是雕刻這石像的工匠姓氏嗎?這位置似乎有些蹊蹺?”

曆來匠人製物,哪敢在這麼顯眼的地方刻名。

“倒像是故意刻給人看得一般。”

沈之行亦讚同道:“確是如此,能在此處為帝王製像,這於姓工匠應是親信。”

“這新建興帝首級歸還,或許是這些親信後代所為?”

沈之行自己說著都有些匪夷所思。

究竟是怎樣忠誠的家族,才能在兩百多年後為帝王尋得斷首安放此處?

“若猜測是真,這將是何等忠義信念?”

他想得入迷了,竟喃喃念出口。

元始元年,恰好對應西曆公元一年。

趙鯉換算了一下年份後,深吸一口氣,又緩緩吐出。

有一個謎題,解開了。

為什麼昆侖鏡的碎片會在於清那裡。

若是所料無差,於清便是於家後人。

先知用以占卜的昆侖鏡在於家手中。

或是戰亂或是其他,最後隻餘一片碎片傳承至於清這一代。

於清跳下遊船,屍骸被懶婦魚所吞。

她因昆侖鏡,在短短時間內化為魚妖,最終又將這枚碎片帶到了趙鯉手中。

這樣安排的意義何在?

隻是讓趙鯉去彆的時間線,看一下慘狀讓她珍惜現在?

趙鯉猛然想起一事——她從多子鬼母處奪得的藍色光點。

那一粒樸素的碎石頭粒。

她想到此時,石人像是為了應和她的猜想,哢噠一下石鏡碎開掉落。

石人空出的左右掌心,各再次出現了兩行字。

左手寫著:補天石。

右手寫著:袖子裡有東西。

這怪異一幕,落入柴衡和沈之行眼中,兩人都不約而同離趙鯉遠了一些。

趙鯉無心解釋,也解釋不了。

她照石人右手心寫的字,順著望向石人袖中。

石頭雕刻的袖擺裡,果然有什麼東西。

趙鯉用刀鞘撥弄一下,啪嗒掉下一個石匣。

以金水封死的石匣,落地即碎。

一團褪色的織錦散開,包裹著的雙魚佩靜靜躺在火光中。

散開的明黃織錦見光即褪色,但上麵織就的銘文依舊清晰——五星出東方,利中國。

趙鯉頭發絲都在發顫。

對於這位先知的猜測,一個名字躍入腦海。

她終於再穩不住,看著這枚雙魚佩,後腦跳痛之餘,身形搖晃了數下。

麵對這種狀況,即便是她也忍不住皮肉發緊。

嚥了口唾沫,趙鯉以織錦將雙魚佩包裹撿起。

再不敢有先前憊懶滾刀肉模樣。

恭恭敬敬對著石人鞠躬一禮。

沈之行和柴衡都被她的反差弄得一懵。

又想到她仍未露真容的神秘,不由浮想翩翩。

柴衡問:“女俠,其中莫不是有些淵源?”

趙鯉頷首:“是,一位先輩。”

她的話很奇怪,柴衡愣了愣。

趙鯉手指收緊,突然指尖一痛,是織錦中藏著一根螺旋形的細針。

血珠從指尖溢位,珍珠似的滾落到織錦上。

無形、無聲,卻能讓人清楚感知到的力量由這織錦上傳出。

織錦上褪色的銘文驟然一亮,竟緩緩洇開成一幅千裡江山圖。

趙鯉胸前銅鐘擺猛然一亮,一個小小的藍光緩緩浮出。

這藍光肉眼可見。

浮出銅鐘擺瞬間,來自血脈的壓製出現。

沈之行在變故突生時,將柴衡護在身後,便是穩重如他也在看見那藍光時心跳漏了半拍。

隻見這藍光繞了一圈後,便一頭紮進了趙鯉手中織錦。

隨即,趙鯉隻覺原本輕薄的織錦彷彿沉逾萬鈞,以她的力量依舊脫手掉下。

織錦入石台旋即消失不見。

整個祭祀場地動山搖震顫起來,隨著機栝之聲,一些石製的雕塑密密麻麻冒出。

匆匆一瞥,是地府陰司之景。

趙鯉站立不穩,再回首去看那石人,卻見石人已經裂開無數條大縫,須臾崩解。

連帶著石人肩上的蠟質人首,都迅速癟塌下去。

石人立處,隻有一個座子,上書:乾卦在天,一往無前。

又至子時,寒泉轟隆奔流,將要將此處淹沒。

趙鯉將雙魚佩揣入懷裡,便要去拉柴衡和沈之行。

卻見湧入的滔滔激流中,探出數個覆蓋鱗甲的猴子腦袋。

這些猢猻踏波而行。瀟灑似魚。

其中一個體型極大的水猴子,背上背著一具鐵索纏身的發綠屍體。

遊動時,屍身上鐵索嘩啦作響。

“太子哥哥!”柴衡脫口喚道。

那身背屍首的水猴子卻不理他,隻定定看著趙鯉。

而後如人一般,從背後掏出一個大白蘿卜咬一口,還衝趙鯉擠眼。

地動山搖中,寒泉漫上。

“彆怕,跟它們走!”

趙鯉猜測,這些猴子是被豢養在這的,就是它們在打理蘿卜田!

她隻來得及喊出這一句,便被激流沒頂。

幾個叼著蘿卜的猴子遊來,生如人手的尾探來,抓住趙鯉的胳膊,猛拖著她朝一個方向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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