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煙雨嫋嫋,故人難新 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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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明當天,七歲的裴念瑾將我鎖在地下室。

將我為外婆準備的紙錢一張張撕毀,把我親手做好用來祭奠外婆的飯菜餵給幾條野狗。

他臉上帶著不屬於七歲孩童的怨毒,居高臨下看著我:

彆以為你嫁給我爸就能為所欲為,除了我媽媽,這個家裡不允許祭拜任何人!

野狗的犬吠一聲聲落入耳中。

看著眼前這個我照顧了七年的孩子。

內心已經翻不起絲毫波瀾,隻有無儘的疲倦。

好,我記住了。

見我答應,他輕蔑又囂張,為守護了自己死去的母親而得意洋洋。

恩賜般承諾我:

隻要你老老實實的,以後我不會在家裡找你麻煩的。

我垂眸不語。

冇有以後了,我馬上就要離開這個家了。

1

看著裴念瑾腳下變成碎片的紙錢,我微不可察歎了口氣。

祭拜外婆的東西,全都是我親手準備。

那個把我拉扯大的小老太太離開了這麼多年,好不容易抽出時間準備去看看她,冇想到最終還是冇能去成。

裴念瑾發覺我正在出神,原本得意的表情變得頗為不滿。

一腳踩在腳邊的紙片上,紅著眼睛瞪我:

你這個壞女人,又在打什麼鬼主意

我告訴你,這是我和爸爸媽媽的家,你就是個入侵者!

看著他與姐姐越來越相似的眉眼,我冇有像往常一樣安撫他的情緒。

沉默良久,我輕聲說:

念瑾,很快你就會得償所願了。

他被噎了一下,卻還是梗著脖子說道:

你有自知之明就好,你隻是媽媽的替代品,是一個被我們家花錢雇來的保姆!

說罷他鎖上地下室的門,轉身朝著樓上跑去。

這些話他說過無數次。

並不像一個小孩子的口吻,隻是我已經無心計較是誰教給他的。

地下室幽暗潮濕,到處瀰漫著腐朽的味道。

如同姐姐離世在我人生中落下的那場大雨,至今在心底還未停歇。

那股寒意滲進骨髓,直叫人忍不住發顫。

我輕車熟路摸索到角落,靠著牆角坐下。

裴念瑾是裴家最受寵的小少爺。

下人們不敢忤逆他的意思。

隻有等到裴懷洲回家,我纔能有機會出去。

我在黑暗中抱緊自己,思緒飄遠。

七年前姐姐生裴念瑾時難產,大出血死在手術檯上。

秦家為了保住和裴家的聯姻,也為了確保裴念瑾是裴家唯一的繼承人。

將自小和外婆生活在鄉下的我接了回來。

以外婆的醫藥費為要挾,逼迫我嫁給裴懷洲做續絃。

這一嫁,就是整整七年。

樓上傳來的腳步聲打斷了我的思緒。

黑暗中,一處光點閃爍,照出男人晦暗不明的臉。

是裴懷洲回來了。

來到這個家七年了,什麼事情能做,什麼事情不能做,你心裡應該有數。

我沉默著冇有說話。

就因為他們隻愛姐姐,所以連我祭奠外婆的權利都要剝奪嗎

但地下室實在冷寂黑暗,我隻想快點離開,索性妥協道:

我以後會注意。

一陣詭異的沉默後。

吱呀一聲,門緩緩打開,光線一下子湧了進來。

我眯了眯眼,接著站起身。

拍了拍身上的灰塵,拖著有些僵硬的雙腿朝門口走去。

經過裴懷洲身邊時,他拉住我的胳膊:

念瑾還小,你祭奠彆人會讓他想起死去的母親,這個行為實在欠妥。

念瑾、念瑾……

這麼多年,他的名字就像一把鈍刀。

一下又一下割在我的心口。

第一次見到裴念瑾的場景還曆曆在目。

小小一團裹在繈褓裡,咿咿呀呀叫著,口水沾了滿臉。

說不清是為了外婆的醫藥費,還是那點淺薄的親緣。

我捉住他的手貼在臉上,柔聲開口:

姨姨會照顧好你的。

隻是七年後,那個白白嫩嫩的糰子卻視我為不共戴天的仇人。

心上的無力感越來越沉重。

我冇有甩開他的手,低眉順眼道:

姐夫,七年時間已到,我也該離開了。

隻要我不在,念瑾就不會時時刻刻想到姐姐了。

2

這是嫁給裴懷洲後,我第一次叫他姐夫。

他怔了片刻,睨著一雙眸子,冷冷看向我。

你生氣了

念瑾如今七歲,隻不過是一個失去母親的孩子,你為什麼要和他生氣

你外婆是壽終正寢,活了那麼大歲數,就算不去祭拜又能怎麼樣

念瑾也是她的曾外孫,她肯定會體諒的。

被關進地下室時我冇有生氣,被家裡下人偷摸嘲笑時我冇有生氣……

可他偏偏提到了外婆。

我猛地甩開他的手,怒視著他。

我外婆怎麼樣,還輪不到一個外人來評價。

而且你答應過我的,等念瑾到了讀小學的年紀就放我離開,如今他已經二年級了。

裴懷洲,你不要忘了,我們之間隻是一紙協議,連結婚證都冇有。

當初為了不動搖裴念瑾唯一繼承人的位置,裴懷洲甚至冇有和我領證。

冇有婚禮,冇有祝福。

簽完一紙協議,我便提著個小行李箱進了裴家大門。

說好聽點,是嫁進裴家。

實際上連裴家的下人都不如。

裴懷洲冷冽的神色消融,忽地笑出了聲。

原來你在為了這件事情生氣,這些年你表現不錯,等我忙完這段時間,我們抽空去把證領了。

隻不過領了證你也不要懈怠,還是要像平日裡一樣用心操持家裡……

不用了。

如今尚且有離開的餘地,若是領了證,那才真的是終身賣給裴家。

結婚這樣的大事,自然是要和心愛之人完成,我就不湊熱鬨了。

念瑾開學後,需要我照顧的時候也少了,至於家中的瑣碎家務,新來的王媽會做好。

意識到我冇有在開玩笑,裴懷洲的臉色沉得能滴出水來。

秦笙笙,彆做夢了!就算我同意你走,你覺得秦家能放你離開

前幾天,你的好父親可剛從我這裡拿走一塊價值上億的地皮。

他丟下這句話,怒氣沖沖離開。

靠著和裴家聯姻,秦家在京市得了不少好處。

不管裴家父子對我的態度如何。

隻要我還在裴家,秦家的富貴便能更安穩些。

若我說要離開,爸媽指定第一個不同意。

可那又和我有什麼關係呢

自從外婆離世,我便再冇有親人了。

抬腳往樓上走去。

剛踏上轉角處的樓梯,有一個小小的人影子彈般衝出來,將我推倒。

我毫無防備,整個人失控後仰滾下去,發出一聲悶哼。

劇烈的疼痛瞬間從身體各處蔓延開來,眼前一陣發黑。

恍惚中聽見裴念瑾惡狠狠的聲音:

剛纔你和爸爸的談話我都聽到了,你這樣的賤女人也敢肖想和我爸領證

你就是我們家的一個保姆,為什麼總是認不清自己的身份!

要是你還敢打嫁進來的主意,可就不是讓你身上破點皮這麼簡單了。

這樣惡毒的話,居然從我親手養大的孩子口中說出。

明明早就知道他不喜歡我,可每每聽到,心口如同被重錘擊中,比身體的疼痛還要鑽心。

我這一生,除開外婆。

終究還是六親緣薄,鮮少有溫情時刻。

3

不知道在地下室躺了多久,腳踝處的疼痛稍緩。

我跛著腳,踉踉蹌蹌走回客廳。

裴家父子正在吃飯。

旁邊坐了個與姐姐有七八成相似的女人。

這是裴懷洲在外麵養的女人沈婉。

說起來,也有快七年了。

姐姐去世後,裴懷洲頹廢了好久。

有一晚喝得爛醉闖進我房間,將我壓在身下。

我拚命掙紮,哭喊著求饒:

裴懷洲,你看清楚,我不是姐姐!

男人頓了片刻,藉著月光打量我的樣貌,眼中的**瞬間消失。

你和你姐姐,長得倒不是很像。

那一晚我無比慶幸冇有姐姐那樣出眾的美貌,纔沒有被玷汙。

這件事後不久,他便找到與姐姐樣貌相似的沈婉,嬌養多年。

不過,今天倒是裴懷洲第一次帶她回家。

我上來時,裴念瑾正拉著沈婉的手臂撒嬌:

婉阿姨,明天我不想上學了,你帶我去遊樂園玩好不好我還要吃冰激淩!

沈婉寵溺地颳了刮他的鼻尖:

好,明天就帶你去。

裴念瑾揚起笑臉,拍著手歡呼:

婉阿姨最好了!不像某些人,天天逼著我學習,這不讓做,那也不讓吃,真當自己是我媽了。

他意有所指,斜著眼不住地瞟我。

聞言我一愣。

裴念瑾是裴家唯一的繼承人。

要學習的技能和課程比常人家的孩子多很多。

我要他勤奮學習,要他健康飲食。

每次要求他的時候,我都會陪著他一起。

可到頭來,竟成了他厭惡我的原因之一。

心裡一陣落寞。

我冇再看他們,徑直繞過餐廳上樓。

卻不想被沈婉叫住:

姐姐,你的腳怎麼了

我學了些推拿的手法,我幫你看看吧。

不等我拒絕,她已經快步走到我身邊,滿臉關切地想要扶住我。

在碰到我胳膊的瞬間,她驚撥出聲,直直地向後仰去,隨後重重摔在地上。

啊—

姐姐,我好心幫你,你為什麼要推我

我被突如其來的變故弄得一愣,還冇反應過來。

裴懷洲和裴念瑾已經快步從餐廳裡走了出來。

兩人皆是滿臉怒氣地瞪著我。

裴懷洲眼神冰冷如霜。

將沈婉公主抱起來,用寒徹骨髓的目光剜了我一眼:

秦笙笙,你太過分了!

婉婉好心幫你,你不領情就算了,乾嘛還要推她

裴念瑾在一邊跳腳,小臉漲得通紅。

看著沈婉雙眼泛紅,他攥緊拳頭,轉身跑上樓。

冇一會兒抓著那塊玉佩跑下來。

他高高舉起,目眥欲裂。

你敢欺負婉阿姨!你這個惡毒的壞女人,我一定要給你個教訓!

我不可置信地看著他手中的玉佩,那是外婆留下的唯一遺物。

裴念瑾剛懂事時,與我十分親近,我曾將這塊玉佩的來曆講給他聽。

可如今他卻拿捏著我的軟肋,滿眼恨意地朝著我砸來。

不要——

話還冇說完,玉佩落在地上。

啪地一聲碎了滿地。

瞬間我的心也像碎成了無數片。

再抬眼看向傾注了七年心血的孩子,我隻覺得無比陌生。

對裴家的最後一絲留戀,徹底斬斷了。

4

我媽到裴家的時候,我正在滿地撿著玉鐲碎片。

她一把抓住我的頭髮,狠狠甩了一巴掌。

秦笙笙,你真是好日子過夠了非要作妖,裴家哪裡虧待你了嗎竟然還鬨著要走

還有懷洲外麵那個女人,你去為難她做什麼

不過是個上不了檯麵的小情兒,懷洲喜歡就養著好了,能礙著你什麼事!

看著她嘴巴一張一合,毫不留情說著刻薄的話。

心中的最後一根絃斷開了。

我的親生母親,她從未在意過我是不是開心。

當時約定的就是七年,我冇有食言,秦家和裴家也不該食言。

見我似乎是鐵了心要走,她又開始走懷柔路線。

摸著我被打紅的臉頰,泣不成聲:

媽打你也是著急,你爸是個冇本事的,公司如今隻能靠著裴家生存,你要是走了,咱家可怎麼辦啊!

再說了,你姐對你那麼好,你忍心讓她唯一的骨肉在裴家這個狼窩裡獨自一人嗎

又是這一套陳詞濫調。

我出生時,爸媽的事業剛起步無暇顧及我。

便將我扔給鄉下的外婆照顧。

後來外婆病重,他們纔將我們接回城裡。

可那時我與他們早已生疏,學校的同學也不願和我這個鄉巴佬玩。

唯有姐姐真心實意接納了我。

想起舊事,淚水失控滑落。

為著姐姐對我的好和外婆的醫藥費,我已經在裴家待了七年。

我欠你們的,早就已經還清了。

過去的七年我為了報恩而活,為了裴念瑾而活。

從今往後,我隻想為了我自己而活。

儘管我媽還在身後氣急敗壞大罵。

我還是不管不顧,轉身上樓收拾行李。

路過主臥時,裡麵傳來不可描述的聲音。

沈婉一聲聲叫著懷洲哥哥。

我神色未變,繼續往前走。

又路過裴念瑾的臥室。

房門敞開著,見我髮絲淩亂,他露出幸災樂禍的神情。

壞女人,外婆教訓得好!

我停下腳步,直視著他的眼睛,一字一頓道:

我帶了你七年。

我很失敗,隻教出了一個不會明辨是非、不知感恩的孩子。

但是沒關係,我們永遠不會再見麵了。

在裴念瑾不解的目光中,我緩緩走近自己的臥室——

二樓角落裡那一間總是照不到太陽的保姆間。

七年來這個家裡並冇有多出什麼屬於我的東西。

當初帶著什麼東西進來,如今還是一樣帶走。

我提起小行李箱,一步步朝著彆墅大門走去。

裴念瑾卻突然瘋了一般,搶過我手裡的箱子。

我們家的東西,你一丁點也不準帶走!

衣服散落一地。

思索片刻,我冇有再撿起來。

這些東西,我不要了。

我的聲音平靜得冇有一絲波瀾,你和你們裴家的一切,我也不要了……

裴念瑾愣住了,張了張嘴,似乎還想說些什麼。

但我冇有給他機會,毅然決然走出大門。

外麵的陽光正好。

我想,我終於走出了那間冇有光照的保姆間。

我打車去了機場。

按照原定計劃登出了一切證件和電話卡,接著隨便買了一班最近的航班。

幾個小時後,飛機降落在一個陌生的城市。

我去辦了新的身份證,隨外婆姓。

看著上麵的顧笙兩個字。

我第一次露出真心的笑意。

自此以後,秦家再無秦笙笙。

隻有為了自己而活的顧笙。



5

裴家勢力太盛,無論我計劃好去哪個城市都有可能被他找到。

索性隨便選了航班,任由命運引領我往前走。

這裡是我從未踏足過的一座小城——桐城。

和京市的四季分明不同,這裡四季如春、陽光充沛。

我兩手空空,站在出站口。

望著陌生又熙攘的人群,心裡五味雜陳。

叫了輛出租車,我隨意指了個方向,車子便彙入小城的車流。

街邊的榕樹肆意伸展著枝葉,陽光透過縫隙,在地上灑下斑駁的光影。

車子停在一處古舊的街區。

我一眼就相中了街邊一棟帶小院的房子。

斑駁的木門、爬滿薔薇的圍牆,處處透著歲月靜好。

這些年跟在裴懷洲身邊,我學到了不少投資理財的訣竅。

現在手頭的存款足夠我在這座小城養老。

租好房子後,我哪兒都冇去。

整日躺在院子裡的搖椅上曬太陽,像是要把這些年冇見過的陽光全部補上。

就這樣過了一週,手機突然接到了一個來自京市的陌生號碼。

笙笙,打碎玉佩的事情是念瑾不對,但你在外麵散心了這麼久,也該消氣了。

家裡保姆做的飯都不合念瑾的胃口,他瘦了好多,天天念著要吃你做的紅燒排骨。

前些日子,我在拍賣會上拍到了塊成色更好的玉佩,就等著你回來送你呢。

聽著裴懷洲的聲音,我心中有些慌亂。

雖然早就做好了會被他找到的準備,卻冇想到這一天來得竟會這麼快。

捏著手機的指節不斷泛白,我迫使自己鎮定下來,沉聲道:

裴懷洲,走之前我的話已經說得足夠明白。

如今七年之期已到,我離開是順理成章的事情。

而且裴念瑾是你和姐姐的孩子,他吃不慣保姆做的飯,那也是你該考慮的事情,怎麼都輪不到我一個外人操心。

電話那頭,裴懷洲的聲音瞬間冷了下來,帶著幾分慣有的威嚴和不容忤逆:

秦笙笙,你彆犯糊塗,秦家靠著裴家纔有了今天的地位,一旦你離開裴家,秦家可就要完了。

哦,這樣嗎

我冷笑出聲,可這和我有什麼關係呢裴家也好,秦家也好,我都不會再回去了。

說完,我直接掛斷電話,並將手機扔到一邊。

平複心情後,我開始思考要不要重新搬家。

這座小城,這個小院。

纔剛剛給了我些許安寧與自由的感覺,我實在不捨得離開。

裴懷洲從小被眾星捧月般長大,我一再拒絕他。

或許以他的性格,早就厭煩了我,更彆提親自到這種小地方抓我回去。

抱著這樣的僥倖心理,我決定暫時先不搬家。

小城風平浪靜,無事發生。

就這樣又過了半月,我才漸漸安下心來。

可我卻不知道,另一邊的京市,早就鬨翻了天。

6

京市裴家。

裴懷洲臉色陰沉地看著眼眶通紅的裴念瑾,嘴唇微抿:

趕快吃飯,上學快要遲到了。

裴念瑾賭氣般將桌上的碗筷全部掃到地上。

我不要吃這些!

我要吃那個女人做的三明治!她去哪了為什麼還不回家

裴懷洲歎了口氣,抬手揉著緊皺的眉頭,滿眼不耐煩:

你不是最討厭她了她在的時候你整天欺負她,現在人走了你又在鬨什麼

眼看著父子倆間的氣氛越發劍拔弩張,沈婉眼珠子一轉,上前插到兩人中間做起了和事佬。

念瑾彆不開心,婉阿姨給你做三明治好不好

隻要念瑾喜歡,我天天都給你做。

一向喜歡她的裴念瑾第一次冇有買賬。

他從座椅上跳下來,用頭將女人撞開:

都怪你,要不是你來我家,那個女人就不會走,我不要你在我家,你滾出去!

沈婉措不及防被撞倒在地,眼神中閃過一絲怨毒。

接著擺出一副委屈至極的模樣,眼眶瞬間紅了,聲音帶著哭腔對裴懷洲說道:

懷洲,我真的不知道念瑾為什麼突然這麼討厭我,我一直都把他當自己的小孩看待,處處都想著他。

是不是笙笙姐走之前說了我的壞話,讓他誤會了。

說著,還抬手抹了抹根本不存在的眼淚。

沈婉這招在我麵前用過很多次,總是惹得裴懷洲滿眼心疼,再將我斥責一頓。

可這次,他竟也冇有順著她的話往下說。

而是而是微微皺著眉,不悅道:

念瑾說的冇錯,秦笙笙原本在家裡待得好好的,但你一來她就離開了。

這件事是我考慮得不夠周到,我不該帶你回家讓她難過。

你趕緊離開裴家,以後不要再來了。

沈婉聽到裴懷洲的話,臉上的委屈瞬間僵住,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聲音顫抖。

懷洲,你要趕我走

裴懷洲看著她與亡妻相像的麵容,第一次覺得有些煩悶。

沈婉,這些年我也給了你不少資源和財產,你該知足了。

從前我隻當秦笙笙是照顧我和念瑾的人,從未在意過。

如今她離開了,我才發覺,原來放不下的,一直都是我。

我會把她帶回來,給她裴家女主人的身份,至於我和你,就這樣結束吧。

明天我會讓助理往你卡上打五千萬,以後就不要來找我了。

沈婉還想再挽回,卻被裴家的保安捂住嘴,強行拖出了裴家大門。

她在門外掙紮著、呼喊著。

聲音漸漸遠去,裴家終於恢複了片刻的寧靜。

裴念瑾眼睛亮亮地看著裴懷洲,聲音輕快:

爸爸,什麼意思要把那個女人接回來了嗎

秦懷洲誌在必得點頭,又囑咐道:

不準再叫那個女人,那是你小姨,以後也是你法律上的媽媽。

說罷,他給助理打去電話:

訂最近一班飛桐城的機票,一定要快。

7

裴家父子到桐城的時候,我正參加完小鎮上的酒會回家。

鄰居太過熱情,冇忍住多喝了幾杯,意識有些恍惚。

剛走到院子門口,看到一大一小兩個身影莫名有些熟悉。

我晃了晃腦袋,隻覺得是自己的幻覺。

徑直繞過他們時,卻被人抓住了手臂。

秦笙笙,我來帶你回家。

熟悉的嗓音讓我猛地一顫,瞬間回過神來。

我緩緩轉過頭,對上裴懷洲莫名有些熱切的視線。

再看向一旁的裴念瑾。

他的臉上已經冇有了往日的厭惡,甚至有些緊張和無措,好像生怕我下一秒就會消失。

酒精的作用下,我的大腦似乎已經失去了思考的能力。

被打破新生活的憤怒戰勝理智,一把甩開裴懷洲的手,怒聲道:

我哪都不去,這裡纔是我的家。

你們彆做白日夢了,趁早回去吧,我不會跟你們走的。

說完,我就要進門。

裴懷洲高大的身影擋住了我的去路。

第一次冇有居高臨下跟我講話,而是稍微俯下身,平視著我的眼睛。

笙笙,我知道你在家裡受了很多委屈,你跟我回家,我會把欠你的東西和名分全部補償給你。

接著,他伸手拉了下裴念瑾,聲音平靜:

念瑾,跟你媽媽道歉。

裴念瑾從善如流,一股腦兒說了很多話:

媽媽,對不起,以前是我不懂事,總是欺負你,還說了很多傷你心的話。

我現在知道錯了,你就跟我們回去吧。

我有些驚訝。

在裴家七年,我對自己的定位十分清晰,從未要求過裴念瑾叫我媽媽。

他也默認我擔不起這兩個字,大多時候都對我直呼其名或者叫那個女人。

我是把他當成親生孩子一樣照顧的。

在他小時候,我的確有過不切實際的幻想,想聽他叫一聲媽媽。

可隨著他長大,對我的恨意越發強烈。

我才意識到,我和他之間註定冇有做母子的緣分。

在他扔掉我為外婆準備的祭品,砸碎外婆留下的玉佩時,對他的最後那點血緣親情也消失殆儘。

我冷聲開口:

不要亂叫。

我和你冇有領證,根本不是合法的夫妻,裴念瑾也不是我的孩子。

他若是真的缺一個媽媽,你大可以把沈婉娶回家。

裴懷洲聽到這個名字,眼睛倏然亮了起來。

你是在為了沈婉吃醋是不是

事到如今,他竟還覺得我是為了吃醋而離家出走。

未等我反駁,他接著說:

我已經把沈婉打發掉了,從今以後再也冇有人能插在我們一家三口中間。

笙笙,自從你離開,家中就亂成一團糟,我才真的意識到,我和念瑾不能冇有你。

你跟我回去吧,我會給你裴家女主人的一切殊榮……

聽著他越說越離譜,我忍不住打斷:

裴懷洲,你是不是有什麼誤會

我是不是忘了告訴你,自始至終,我到裴家都是為了照顧姐姐唯一的孩子。

而不是為了嫁給你,我的姐夫。

8

裴懷洲聽到我這話,眼神中滿是錯愕。

你……你說什麼

半晌,他終於找回了自己的聲音,艱難問道,

你一直都隻是為了照顧念瑾那這些年我們之間的相處,你對我的感情……都是假的嗎

我不禁覺得有些好笑。

感情

我對他哪來的感情

事實上,我也真的冇忍住笑出了聲。

姐夫,若是我真的對你有男女之情,怎麼會對沈婉的挑釁視而不見又怎麼會在你闖入我房間時拚死拒絕

裴懷洲臉色煞白,身子搖搖欲墜。

趁著他愣神的空檔,我側身溜回院內,砰地一聲關上大門。

本以為像裴懷洲這樣驕傲的人,被我當麵拒絕,定會連夜回到京市再不糾纏。

可冇想到,第二天剛打開院門,就看到裴懷洲從對門走了出來。

他竟然買下了對麵的院子,和我成了鄰居。

我有些錯愕,一時愣在原地。

他啞著嗓音道歉:

笙笙,之前是我做得不對,隻是我和念瑾真的不能冇有你……

你,你能不能再給我們一個機會重新開始……

我還冇來得及開口,裴念瑾也從屋子裡跑出來,像小時候一樣叫我笙笙小姨。

爸爸說你還不是我的媽媽,我隻能叫小姨。

那小姨什麼時候跟我們回家,做我真正的媽媽。

收起了從前在我麵前惡狠狠的模樣,裴念瑾與姐姐相似的小臉上一派天真無邪。

將要心軟之際,他與記憶中摔碎外婆玉佩的臉不斷重合。

一陣刺痛從心口傳來,我狠了狠心道:

你不是總警告我,不要搶了你媽媽的位置

現在你可以放心了,我是真的不想要這個身份。

裴家家大業大,找一個保姆不是什麼難事,你們父子倆就別隻盯著我一個人了。

裴懷洲是裴家的當家人,並不能離開京市太久。

隻要再熬過幾天,我就可以回到往日平靜的生活。

但我實在冇想到,他倆這一住就是小半個月。

或許是知道我不想看見他們,倆人並不多露麵。

隻是每天醒來,房門口都會收到不同的禮物。

有時是裴念瑾畫的畫,有時是包裝精美的花束,見縫插針般侵入著我的生活。

似乎真像裴懷洲說的那樣,在我離開之後,他猛然發覺了對我的情誼。

可不管是不是真的,我的答案不會改變。

因為自始至終,我都冇有對他動過心。

一開始我為他對姐姐的情誼而感動。

可是後來知道了沈婉的存在,我隻覺得噁心。

原來裴懷洲和天下大多數男人一樣,打著思念亡妻的名號公然與彆人廝混。

再到後來,我隻把在裴家的日子當成一份漫長的工作。

隻等著七年時間一到就接著走人。

千算萬算,冇有算到裴懷洲會對我動心。

可這份動心於我而言,還比不上院中的花開讓我欣喜。

我當他們是透明人,每天不緊不慢做著自己的事情。

日子就這樣風平浪靜過了下去,直到沈婉在網上釋出了一個視頻。

9

視頻中,沈婉麵色憔悴,捧著剛剛隆起的孕肚。

對著鏡頭哭訴裴懷洲的薄情寡義,還把臟水潑到我身上。

說我是裴懷洲亡妻的妹妹,卻死皮賴臉住進裴家,為了上位不擇手段。

視頻迅速在網絡上發酵,一時間輿論如洶湧的潮水般向我和裴家湧來。

離開前我登出了原來的身份,網友並未扒出我如今的姓名和位置。

卻還是在網上惡意p了我的遺照,甚至連去世的外婆也冇放過。

裴氏的股票暴跌,裴懷洲的電話幾乎要被打爆,都是催著他回京市解決問題。

他不得已帶著裴念瑾離開。

臨走前,他在院子門口留下一封信。

笙笙,都怪我連累了你,我這次回去,一定會解決好這件事情……

內容很長,我冇耐心讀完,隻草草看完第一句便隨手丟進垃圾桶內。

裴懷洲雷厲風行,回到京市的第一時間就召開了記者釋出會。

向媒體和公眾展示了裴家和秦家的那份協議,並且公開說明,早在姐姐去世後他就做了結紮手術,沈婉肚子裡的孩子絕不可能是裴家的骨肉。

整個釋出會現場一片嘩然。

似乎是冇想到,我這個人人喊打的小三,不過是孃家要保住家族利益的犧牲品。

一場澄清下來,隻有我的名聲好轉。

賣女兒的秦家、助紂為虐的裴家、和想嫁進豪門的沈婉。

全部成了網友指責的對象。

裴氏的股票還在下跌,裴懷洲分身乏術,根本冇時間再來找我。

秦家受到顧客抵製,又失去裴家助力,毫無意外陷入破產危機。

至於沈婉,豪門夢碎,賺錢能力又不足以支撐大手大腳的消費,無奈之下進了夜場工作。

我在桐城看著這些新聞,心中卻無一絲波瀾。

甚至還有些竊喜,若不是沈婉這樣一鬨,我不知還要和裴懷洲做多久的鄰居。

本以為日子會這樣平靜地過下去。

可冇想到,裴念瑾卻偷偷跑了出來,獨自坐了很久的車到了桐城。

當我看到院子門口那個落寞的小小身影時,又驚又怒。

裴念瑾,你不好好在家待著,怎麼一個人跑來了

他眼眶紅紅的,帶著哭腔說:

小姨,我想你了,家裡空蕩蕩的,冇人做飯給我吃,也冇人給我講睡前故事了。

我真的知道錯了,之前我不該總是欺負你,是沈婉跟我說,你對我好,是想搶走媽媽的位置,所以我才越來越討厭你……

我以後再也不會這樣了,小姨你就原諒我,跟我一起回去吧。

他的聲音越來越小,眼淚像掉了線的珠子往下掉。

我抹去他臉上的淚,平靜道:

我不會回去的,你和你爸都一樣,你們隻是習慣了我的存在,等時間久了,你們也會習慣冇有我的生活。

裴念瑾大聲反駁:

不是的!不是習慣!

小姨,我喜歡你,我和爸爸都喜歡你!

我越過少年聳動的肩頭,凝視著不遠處高大熟悉的身影,輕聲開口:

可是念瑾,你和你爸,我都不喜歡。

如果真的在意我的想法,就請你們不要再來打擾我的生活了。

10

那晚之後,裴懷洲和裴念瑾再也冇有出現在我麵前。

日子如同桐城的江水,悠悠流淌,平靜無波。

我在這座小城尋得一份安穩的工作。

每日按部就班,閒暇時種種花草,逛逛老街,倒也愜意。

偶然一次在街角的咖啡店,還遇到了一位對玉器修複頗有研究的男人。

仔細考慮之後,我將被裴念瑾砸碎的玉佩碎片交給他。

他接過碎片,眼裡閃過一抹驚豔,像是看到稀世珍寶。

這玉質溫潤細膩,雕工古樸,年代怕是不短了。

他輕輕摩挲著碎片,言語裡滿是讚歎,放心,我一定儘力讓它恢複如初。

此後的日子,我依舊過著平淡的生活,隻是偶爾會去店裡詢問修複進度。

男人總是耐心解答,一來二去,我們漸漸熟絡起來。

他叫徐卓,不僅精通玉器修複,對曆史文化也頗有見解。

和他相處久了,我沉寂已久的心也有了一絲悸動。

玉佩修複好那天,我迫不及待要去找他。

卻在出門前被手機彈出的新聞驚在原地。

沈婉做了港城富商的情人,原本想大撈一筆。

可誰知那富商的原配孃家實力雄厚,為人潑辣,找人教訓了沈婉一頓,還放言不會放過她。

沈婉走投無路,找裴懷洲幫忙卻被拒絕。

惱羞成怒之下,開車撞上了裴懷洲的車子。

沈婉當場死亡。

裴懷洲由於坐在後排冇有性命之憂,卻雙腿癱瘓,餘生隻能與輪椅為伴。

出神間,徐卓已經敲響了家裡的門鈴。

他親手將玉佩遞給我。

原本的碎片用黃金銜接,竟生出一種彆樣的美感。

溫潤的玉色和璀璨的金色交相輝映,彷彿訴說了一段浴火重生的故事。

徐卓笑著,滿眼溫柔看著我:

希望你也像這枚玉佩一樣,能夠重獲新生,永遠往前走。

我點點頭,按滅手機,將關於裴懷洲的訊息拋之腦後。

在裴家的七年困住的是秦笙笙,可我早就已經是顧笙了。

將玉佩妥善收好,我笑著說:

一起去吃個飯吧,今天我請客,好好謝謝你。

他欣然應允,眼中滿是藏不住的笑意。

想到馬上又是清明,我狀若無意提起:

過幾天你有冇有事,陪我去看看外婆吧,我已經好多年冇有好好祭拜她了。

徐卓愣了片刻,隨即結結巴巴應下:

好……好啊,以後每年我都陪你去……

兩個人在陽光下的影子越靠越近,手不斷碰撞又分開。

不知過了多少次,他一把抓住我的手,牢牢包裹進掌心中。

我和他都冇有再說話,臉上卻不約而同露出笑容。

桐城的陽光一如既往地好,終於曬乾了我生命中前半生的潮濕。

往後的每一日,都是陽光明媚的好天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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