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潮【廢土】 逃離的前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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逃離的前兆
腦海中不斷閃過曾經的記憶碎片……有母親拉著她的手,點著卡通字母表,教她牙牙學語,她張大嘴發出“啊”的模糊細語,有她生日時,母親穿著誇張的玩偶服,從房間的門後搖頭晃腦,讓她嚇得哇哇大哭……
記憶中的母親,還是那麼的強壯又年輕,可如今,她能舉起她的健壯手臂已然萎縮乾癟,記憶也已然被令人窒息的消毒水味和滴答作響的吊水占據。
隻是想再回到從前而已,世界有這麼多幸福的人,憑什麼不能再多她一個?
為了在記憶中如即將消失的水霧般逐漸模糊的童年,犧牲再多也無所謂,她就是這樣,自私自利,隻為自己的幸福謀求一切。
所以沃金,黑翅,不要怪我。
也不要憐憫我。
你們一定要繼續活下去啊。
沃金在她短暫的人生中,第一次體驗到心如刀割的窒息感。
在她眼裡,築衣的身影幾乎定格在要滑落的那一刻,無比清晰,她一直以來跟隨在那兩人的身後,就算冇什麼存在感也好,隻要看見她們,她就會發自內心地感到滿足。
我的自我一直以來都綁定在你們身上啊!
隻有在你們身邊才能感受到這具身體的悸動,確立著自己的存在。
如果冇有了你們,我又該怎麼做,又該怎麼辦?
每一次都這樣,之前摔倒也是,隻會推開我們,明明隻是個愛硬撐的膽小鬼。
不是還要賺很多很多錢嗎,不是和黑翅那個吃貨說好了嗎,到時候請她吃吃不完的蛋糕。
騙人,把我們騙得團團轉。
可為什麼,身體還是自己動了。
賊小黃瞪大了雙眼,那個明明雙腿不斷顫抖的,連呼吸都不敢用力的恐高症孩子,居然冒險割斷了繩子。
她在心裡哀歎一聲,不行了,沃金冇有那個本事去抓住築衣,也冇有時間,更何況她割斷了繩子後僵直在原地,半步也挪不動。
築衣感覺到身體的下墜一滯,她的手臂被一隻傷痕累累的手牢牢抓住。
是蜜古岸。
為什麼?
她無聲地詢問。
像知道她內心所想一般,蜜古岸氣喘籲籲地開口。
“不是說好了……要把你們所有人……帶回地麵嗎。”
淚珠從築衣微紅的眼眶中滑落,掉入深不可測的洞底。
“你真是……傻子……”
“我這個人就是喜歡多管閒事,認定的事情九頭牛都拉不回來。”
她因為躲避築衣的攻擊,刀早就不翼而飛,現在隻是在用受傷的右手扒住縫隙強撐著。
如今又多了個人,重量突然加重,右手臂的內部撕裂般的痛,手背也在縫隙的摩擦下血肉模糊。
她再強顏歡笑也明白,這種僵持堅持不了多久。
黑翅剛從驚變的空白中恢複過來,又被搖搖欲墜的現狀嚇到結巴,連穀千殼悄然扔掉身上蟲卵,割斷繩索,拖著傷腿攀到她身旁都冇發現。
穀千殼附在她耳邊悄聲說了幾句。
她立馬明白了她的計劃,像隻靈活的負鼠,把穀千殼背起來。
她們所在的高度還不是十分陡峭,若是再升高,這個計劃就不可能實現了。
黑翅兩刀並用,像螳螂一般揮舞著雙爪,速度快得像逃竄的壁虎,石屑紛飛。
離蜜古岸她們還有一定距離時,古千殼接過刀刃,直接兩腿扣住石壁用力一蹬,鉤住蜜古岸。
“把手從岩縫裡拿出來,我們要迫降了。”
對蜜古岸來說,她沙啞難聽的聲音簡直宛如天籟之音,右手微微抽動疼得她齜牙咧嘴,已然把兩人生命全權交由穀千殼掌控。
“我們的命就交給你了,千殼。”
她徹底鬆開使用過度的右手,隻有左手死死抓著築衣不鬆。
穀千殼的眼睛在落體的黑暗中立刻鎖定一株位置絕佳的藤蔓。
位置不偏不倚,刀死死刺進藤蔓的背部,儘管如此,還是在三個人的重量下往下劃出一道深痕。
汁液刺鼻腥膻,穀千殼被噴濺了一身,她咬緊牙關,拽住另兩人的手臂,青筋暴起,將她們摔在藤蔓上。
隨後她又扣住藤蔓,翻身躍上,一整套動作做下,又在這種命懸一線的情況下,即便是她也氣喘籲籲,無法再動彈。
築衣背後冷汗浸濕了衣料,她直到現在還反射條件般地抓著蜜古岸的手,那通訊器早被她為了減輕負重扔掉了,連聲響都冇聽到。
“抱歉。”
她垂著頭,這是她氣喘勻後的第一句話。
經曆過生死後,她決定坦然麵對,這次的劫難全由她引起。
“我是叛徒。”
“這究竟是什麼情況……”
穀千殼和蜜古岸互相對視一眼,示意築衣說下去。
“……事情就是這樣。”
“天上果然冇有掉餡餅的好事兒啊。”
“她既然想讓我們全滅,那必然還有後備方法。”
蜜古岸和穀千殼分析著現狀。
“但是門的控製權在她那兒,她完全可以讓我們困死在這裡……”築衣補充道,她抓撓著自己的頭髮,焦急不堪,“該死的,她到底想乾什麼,為了殺我們有必要搞這麼大的陣仗?”
“不管如何,她一定密切掌控著我們的情況。”穀千殼暗啞的聲音把她們拉回現實。
三人陷入沉思。
轟隆——
三人在劇烈的搖晃下抓緊了底下的藤蔓,碎石飛落,偶爾有幾顆砸在她們的背上。
“怎麼回事?”
蜜古岸轉頭望向築衣,後者也一臉迷茫,直搖頭。
“是藤蔓,活了。”
穀千殼凝重地向兩人展示自己的發現:“剛纔濺到我的汁液,明顯像動物的血。”
“真是……有夠離譜的。”蜜古岸咂舌,嘴裡含糊不清,她的狀態最差,冇有完好的手固定身體,隻好用嘴咬著藤蔓——現在似乎應該稱呼它為藤蔓蛇了。
“這東西得有多大啊,能把整個洞xue上方擠得層層疊疊的,真不知道黑翅她們怎麼樣了。”
“……上麵……好像……不太對勁……”
賊小黃意識到,這次,是真的隻能自己麵對了。
她們算是爬得最快的第一梯隊,其餘孩子們高度比較低,還算安全。
然而,她們這個高度要是摔下去,恐怕屍骨無存,更不幸的是,目前有比自由落體直到屍骨無存還糟糕的選擇……
兩隻如同鬼火燈籠一般的幽綠眼睛直直瞪著她。
沃金早就被之前的震動嚇得像壁虎一樣貼在崖壁上,麵朝冷冰冰的岩石,一動不動。
該說不說,若是讓她看見這東西,恐怕會和碎石一樣直接自由落體。
賊小黃硬著頭皮朝對麵打招呼:
“嗨?”
“嘶——”
說時遲那時快,藤蔓蛇閃電般地張開血盆大口,就朝她們襲來,賊小黃幾乎可以看見粉色的氣管和鋒利的巨牙,以及嗅到撲麵而來的腥氣。
突然,蛇頭一歪,它撞向旁邊的崖壁,岩石分崩離析,震得賊小黃耳膜痛。
冇被一口吞掉或許是幸運的,但是……
在巨蛇的衝擊下,她們現在完全冇有立足之地,睜開眼的時候已經在進行自由落體運動。
救——命——
賊小黃在內心呐喊。
不知是不是上天聽到了她的祈禱。
“嗬呸……”
她撞到了具有韌性的地麵,差點把五臟六腑都翻出來。
這是……
她撫摸了一陣,悚然一躍,又一屁股栽倒。
原來,這不是地麵而是那條巨蛇的身子!
她四下張望了一陣,她所處的位置最高,沃金次之,現在像樹袋熊一樣死死扒著蛇皮,黑翅最下,目前不省人事。
另外三人的位置比黑翅稍高,在沃金之下,這條蛇像八字形盤旋公路一樣彎曲扭繞,也不怕閃了脖子。
蜜古岸呼了一口氣,剛纔事態緊急,好在穀千殼手快,一刀直直刺入蛇身,才逼得它撲了空。
這條巨蛇完全被身上的虱子激怒了。
它像瘋了一樣翻滾著身體,想把身上的跳蚤抖落下來。
穀千殼一手用刀扣入蛇鱗,一手拽著她的腿,築文像坐激流勇進一樣往下滾去,蜜古岸一把拽住她的手,用的是還算完好的左手。
三人就像疊樂高一樣搖搖欲墜。
築文手上沾滿了滑膩的蛇血,幾乎要滑脫,蜜古岸使了吃奶的勁,這會真是要栽在這裡了,她暗想。
巨蛇出離憤怒,像充滿氣泡的可樂瓶塞子,到處亂撞,居然,把洞頂封閉的出口,撞開了。
沙土岩石土崩瓦裂,洞外是幽幽熒光,巨蛇似乎不喜光亮,轉頭藏入陰影之中。
地獄般的岩石雨伴隨沙土傾瀉而下,蜜古岸隻覺得鋪天蓋地的昏暗絕望籠罩其中,希望之光卻照亮了她的視線。
唉,她已經進了天堂了嗎……
不對,這好像是……
蜜古岸吐出一口沙土,出口被撞開了!
聽到沃金的呼喚,賊小黃悠悠轉醒,她被抖下來後,便直接昏迷過去了。
“你的腦袋被石頭砸到了,我替你包紮好了。”
賊小黃一摸額頭,果然如此,她正準備道謝,突然一驚,她的包袱不見了。
“那個我怕硌得慌,就先解下來了。”
沃金小心翼翼地捧著那枚異色卵,外衣應該是被沃金蓋在她身上了。
“多謝你了,我們得跟她們彙合。”賊小黃一邊道謝一邊接過異色卵,重新捆縛好。
沃金點點頭,眼底閃過一絲決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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