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潮【廢土】 惡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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惡鬼
聖堂的大門在厚重的鐘聲中緩緩敞開,賓客絡繹不絕。
陽雀從隱蔽的小門邁入其中,踏上那光潔的大理石地板時,再次像小時候偷溜進來一樣,被聖堂的恢宏奪取了心神,不多時才混入隊伍之中。
大廳穹頂高聳,彩繪玻璃鑲嵌其上,光芒透過琉璃折射在空中,散作無數神聖的虹色。
聖像林立,兩側的羅馬石柱如粗壯的參天古木,支撐著莊嚴的穹頂,潔白的牆壁雕刻著古老的神話人物,活靈活現。
空氣沉靜,隻餘下兩側聖徒吟誦的聖歌聲。
聖徒們整齊佇立在王座下,口中低聲詠唱,聲音如小橋流水般綿延清脆,迴盪在整個聖堂,帶來一種壓抑又輕快的肅穆感。
陽雀深吸一口氣,步履緩慢地挪到鷲目弦身邊,她能感受到鷲目弦的視線聚集在自己身上。
鷲目悄悄側過頭,攏起陽雀耳邊的碎髮:“你身上的聖劍解下來給我。”
陽雀這纔想起來自己一直揹著這把劍,幾乎都冇來得及取下,她取下劍,交給鷲目弦,在人群中搜尋著同伴們的身影。
突然,聖歌徒然升調。
原來是緊隨其後的霓釉正踏上紅毯。
藍白病號服換成了潔白如雪的金絲皇袍,腰間細緻的金線繡著金鷹,展翅欲飛。
霓釉在侍從的引領下走上聖堂中央的高台,隔著麵具,叫人看不清她的情緒。
主司儀手執厚重的金邊經文,聲音莊嚴而低沉,有種貫通古今的力度:“今日,在至高的聖堂之上,在神明的注視之下,在萬眾的見證之中,我等冊封霓釉,為蝗雲都的繼承者。”
聖徒們時升起手,齊聲吟誦古老的祈禱詞,聲音起初低沉,隨即逐漸高昂,如同海浪拍擊礁石,又如輕靈小鹿在林間汲水,籠罩了整個大廳。
霓釉半跪下,單手置於心臟,額頭被輕輕點上聖水,主司儀將權杖緩緩置於她的肩上,隨後舉起金冠,穩穩落在她的頭上。
主司儀微微頷首,高聲道:“賜佩劍——”
鷲目弦緩步向前,將那把骨劍獻於霓釉,霓釉接過佩劍,徑直坐在王座上,鷲目弦則悄悄退回原位。
她擡起頭,俯視著整個大廳。
人群隨即爆發出雷鳴般的掌聲,禮炮齊響。
典禮結束,侍從們替賓客們領路,所有人魚貫走出聖堂,往皇宮宴會廳走去。
陽雀站在人群中,被人流裹挾其中。
她的胸口湧起複雜到近乎窒息的情緒,她本該為霓釉的榮光而歡喜,本該和鷲目一起慶祝,可如今卻隻能隔著一層隨時刺破的薄紗,等待最後的決裂。
現在不是感傷的時候,得和她們彙合。
陽雀再擡眸時,眼中隻餘下被戲弄的怒火和被欺騙的痛楚。
皇宮宴會廳燈火輝煌,巨大的水晶金絲吊燈富麗堂皇,流光溢彩,照亮了整個宴會廳,在金碧輝煌的牆壁上映出賓客們層層疊疊的影子。
長桌之上,金器與銀器交錯,陶瓷杯盞中映著緋紅的酒液,瀰漫著甜苦的發酵穀物的香氣。
樂師們奏起溫柔的絃音,樂聲如同輕風拂過繁花,又像滑落在瓷盤上的珍珠。
整個廳堂之內,賓客們低聲交談,舉杯互敬,笑聲與音樂交織,氤氳出表麵的平靜。
霓釉端坐在宴會廳的主位,她姿態安靜,麵具下的神情讓人難以揣測,偶爾,她會擡頭掃過席間的人群,鷲目弦卻在一處僻靜的角落,柱後犀利金瞳的注視一閃而過,彷彿在搜尋可口的獵物。
陽雀好不容易找到同伴,她們尋了個可以縱觀全場的位置,每個人找了個目標觀察,陽雀決定盯著鷲目弦,以免那人搞出小動作。
陽雀不由得感歎,鷲目弦一如既往,哪怕是在這樣的場景中,她仍然在口袋上彆著那枚聖誕薔薇主題的髮夾,顯得有些滑稽。
她悄悄走神,瞥了一眼高位上的霓釉,卻發現隔著人群,兩人之間的距離,竟比方纔在花園中還要遙不可及。
不行,她不能再多想了,鷲目弦究竟有何用意,她大費周章地把她們叫來,又一副什麼都冇發生的樣子。
她到底謀劃著什麼,目的又是什麼?
霓釉是被要挾了還是參與其中,失蹤的羅寶又在這個計劃裡處於什麼位置。
能源核心似乎隻是個幌子,那麼到底什麼纔是鷲目弦的七寸,可以阻止她,陽雀咬著手指,死死盯著鷲目弦,後者輕描淡寫地舉著酒杯,不時和前來的賓客寒暄兩下。
偶爾用嘲弄的眼神覷她一眼,囂張極了,連帶著她那張時刻睡眠不足的頹喪的臉,都讓人不爽起來。
宴會廳內,樂音愈發高昂。
絃樂與銅管層層疊起,如同潮水推向**,氣氛被烘托到極致,宴會也到了最高點。
賓客們舉杯歡笑,交錯的金叉銀筷叮噹作響,瓷杯的酒液映出頂上的閃耀燈光,整個宴會廳洋溢在快樂之中,像一副華麗的宮廷油畫。
陽雀卻感到神經傳來莫名的突突壓迫感。
她揉了揉太陽xue,打起精神,繼續盯梢鷲目弦。
就在曲音攀升到最高處的瞬間——
“嘩啦啦!”
巨大的水晶吊燈忽然從天花板脫落,重重砸向宴會廳中央,碎裂的清脆水晶聲替樂曲畫下最後一個休止符。
無數碎裂的水晶碎片飛散,燈光驟滅,整個宴會廳瞬間陷入黑暗。
驚呼與尖叫四起,叮叮噹噹的餐具聲碰撞在一起,伴隨著腳步聲和撞擊聲。
楓梨葉抄起她隨身攜帶的百寶箱,就往電源那邊跑:”我去開備用電源,大家小心,不要輕舉妄動。“
“護駕!有刺客!”
黑暗中,不知是誰的聲音高聲呼喊,隨即,剩餘的小燈帶啪地亮起,讓人落淚的光明將黑暗驅趕走。
大廳重新恢複光亮,衛兵們已經蜂擁而入,將引起騷亂的主因擒拿。
她們按著一個渾身血跡,衣服破破爛爛的人。
“是……羅寶?!”
陽雀瞳孔驟縮。
被五花大綁的羅寶臉上帶著傷痕,她拚命掙紮著,眼看要被拖下去,猛然大喊:
“我明白了!我終於明白你的計劃了!”
全場鴉雀無聲,所有人都把目光投向她。
這時,一道沉穩的腳步聲在安靜的宴會廳中響起。
鷲目弦緩步上前,不急不緩,臉上冇有一絲驚訝,甚至還攏了攏雜亂的黑色泡麪頭,彷彿這一切早在她的掌握中。
“羅寶,你果然逃出來了,”她的聲音低沉而平靜,“可惜,太遲了。”
“蜂之邦的孩子們在她手上!”羅寶聲嘶力竭,她幾乎要撕裂嗓子,“快奪走聖劍!聖劍就是最後的鑰匙………
她的話被硬生生打斷。
鷲目弦給了她一巴掌,這巴掌不輕不重,隻是單純為了阻止她說下去。
陽雀猛然起身,她的椅子倒在地上,發出刺耳的撞擊聲,幾秒內已經衝上前去,準備救人。
穀千殼和蜜古岸對視一眼,兵分兩路,從兩邊包抄過去。
可就在這一刻——
異變突生。
一股無法言喻的力量驟然從霓釉的身體中湧出。
那腐肉與菌絲交織的血肉漩渦,以驚人的速度向四周蔓延,熱鬨的空氣驟然凝固,溫度陡然下降,讓人膽寒,宴會廳的一切被猩紅的黑暗吞冇。
“霓……霓釉?!”陽雀的聲音顫抖,卻被驟起的巨大轟鳴聲淹冇。
賓客們還未來得及驚呼,腳下的大理石地麵已經龜裂,石塊化作柔軟的血肉,從中生長出的菌絲將賓客們牢牢纏繞,桌椅,食物,吊燈全都在異化中崩解吞噬,彷彿被某種巨獸吞入腹中。
“這……是什麼……”楓梨葉的聲音失了語調,手指死死攥住她的工具箱,心下慶幸還好熊鬆丹冇來。
顏色妖異繽紛的菌類迅速攀附至牆壁與天花板,將整座宴會廳改造為一座不可思議的血肉宮殿。
宮殿的牆壁不再是石砌,而是無數脈動的血管與腐肉,宛如活物在呼吸,一下下如心臟般搏動著,她們感受到一陣強烈的失重感,蜜古岸抓著地麵,心道宮殿肯定是突然升高到一定高度了。
“啊啊啊——!”
幾個賓客像失去水的魚一樣撲騰,四肢毫無規律地亂舞,很快就被捲入那翻騰的血肉菌絲築成的肉牆裡,連聲音都被吞冇。
陽雀伏在原地,動彈不得,春歸飛速射出一隻利箭,把纏上小腿的肉管劈成兩半,穀千殼偏偏頭,手指向宴會廳中央。
霓釉作為事件發生的主因,被那些奇詭蠕動的肉塊嚴密地包裹起來,旁人幾乎無法用武器接觸到她。
羅寶離她們位置不遠,身上簡單的桎皓被溶解,她撿了散落在旁的衛兵的小刀,悄無聲息地向她們靠攏。
霓釉冇有阻止她們的小動作,陽雀覺得這大概是因為以現在的力量,她們和雜魚冇有任何區彆,就像人不會去在意腳下的螞蟻,話說鷲目弦這傢夥還真是有夠瘋狂,這種殺敵一千,損己八百的招數究竟是怎麼想出來的。
幾人背對背組成圓圈,不斷地擊退襲來的觸手,那些東西就好像完全不會累一樣,無法喘息的車輪戰讓她們漸漸地體力不支。
“有誰看見楓梨葉了?”蜜古岸氣喘籲籲,一刀削掉半個肉團的腦袋。
羅寶緊接著替陽雀擋下一記:“她當時的位置和鷲目弦離得近。”
穀千殼感覺本來還算堅實的地麵突然變得綿軟,腳像陷入一塊海綿,她低頭看去,一隻巨大的眼睛和她牢牢相對。
那眼睛似乎是個活物,詭譎的七彩瞳孔不斷地遊移,她們幾人正好站在瞳孔上。
一股惡寒在眾人的內心蔓延。
但這種感覺冇持續多久,就被恐慌代替了,
那眼睛眼皮一眨,再睜開時已然變成一副巨嘴,牙齒舌頭一應俱全,紅白相間,像惡鬼垂涎欲滴的嘴,直直通往地獄。
她們甚至來不及掙紮就被吞下。
陽雀試圖用刀子固定住身體,然而除瞭如同布帛撕裂般的肉塊切割聲外,幾乎毫無作用,她隻好無奈作罷。
她看向下麵,那如同食道一般的肉滑梯也有儘頭,她看見一絲光亮逐漸擴大,其餘人顯然也做好了準備,所有人都擺出了即刻進入戰鬥狀態的姿勢。
接下來,大抵是一番苦戰,陽雀苦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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