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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柳心 第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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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從初陽至正午,這場大戰整整持續了三個時辰,熊烈戰火升起的濃煙,滾滾著瀰漫了附近的城池。

不知何時,暨城之上那風中獵獵招展的‘魏’字纛旗,已然殘破襤褸,似乎頃刻間就會墜落。城樓之上更是死屍伏地,血流不止,卻無人向前清理,濃濃的血腥味與汗氣味相互夾雜著,充斥在空氣中,刺鼻難聞。

戰爭,卻依然持續。

南魏大軍廝殺之時,隻聽一名軍士喊道:“暨城!快看,暨城失守了!”

眾軍士回首之間,暨城之上殘破襤褸的‘魏’字纛旗被元齊扔在腳下,赤色的大夏旗幟赫然立於暨城城牆,伴著滾滾濃煙,隨風飄蕩。

原跟隨著鎮國將軍一萬精兵中的三千軍士,此刻牢牢駐守在暨城城牆之上,手中的彎刀泛著寒光,深深的刺痛了戰場之上的魏**士。

魏鴻朗立於戰車之上,輕眯著眼睛看著戰場的局勢,嘹亮的嘶喊慘叫,動人心絃。士兵們轉身前往暨城,城下南魏軍士健碩的身影,如波浪般起伏,他們口中發出了震動天地的喊聲。這種喊聲,互相傳染,互相激勵,消褪了心中許多莫名的恐懼。空中箭矢狂飛,拖著長聲的箭雨如蝗蟲過境般紛紛劃破晴空,隻見不斷地兵士中箭倒地。那南魏士兵剛登上城牆,即刻被數名赤色身影蜂擁持刃迎上,寡難敵眾。

“給老子滾!!”

“……”

淒厲的嘶喊,瘋狂的殺戮,熾熱的烽火,使得兩軍兵士欲加地憤怒,戰爭越來激烈。

殘陽如血,落日的餘暉傾灑在了城樓之上,這便是戰爭。

天色如墨,戰場終是歸於平靜,滿地的鮮血,染紅了整個大地。

景林立於軍醫營帳之中,親眼看著軍醫自晏鴻瑄腹部拔出一支漆黑的箭頭,哐噹一聲扔進鐵盤之上,被鮮血包裹的箭頭之處,還混著些許的皮肉,景林神色凝重,陪在晏鴻瑄身邊一步都不敢離開。

對於晏鴻瑄這位赫赫有名的虎威將軍,景林心中待他卻如叔父一般親近,自小除了舅舅元齊之外,晏鴻瑄是陪他最多之人,第一次射箭,第一次騎馬,第一次喝酒,都是這個叔父悉心照拂,無妻無子的晏鴻瑄將景林看做自己的兒子一般誠心對待,今日一戰,在躲避魏國將軍利劍之時,晏鴻瑄不慎被弓箭射傷,幸運的是,性命暫時保住,隻是傷情過重,暫時無法醒來。

景林緊緊抓著晏鴻瑄的手,瞬間紅了眼眶,心中萬千言語,此刻卻說不出口一個字。

蘇文站在景林身後,輕拍了拍肩膀,待景林轉頭後,方纔施禮,“晏將軍性命無礙,殿下無須擔心,將養數日便會痊癒。”

蘇文見景林毫無反應,便又開口,將心中所疑問出:“昨日我與殿下推演時,您並未說出如何奪得暨城的計劃,然暨城之內雖兵力不多,但僅憑三千軍士輕鬆攻下,卻也不是易事,不知殿下是何良策,方纔能夠輕鬆拿下暨城?”

景林的臉部肌肉輕輕抽動,聲音淡然:“鎮國將軍心中已有答案,何必再來問詢。”

“是那封信,對嗎?”

“準確的說,是一樁交易!”

景林將晏鴻瑄的手放在被褥之內,又輕掖被角後,方纔緩緩起身,緊盯著蘇文說到,“蘇將軍的使命隻是退兵,將魏軍趕至南魏境內,而我的目標,便是拿下魏國四所城池。至於我和魏鴻朗交換了什麼,便不是蘇將軍可以知曉的,我亦冇有義務告知於你。”

蘇文上下審視著眼前的景林,彷彿是今日才見到一般,怪不得這位三皇子不隨使團入京,執意留在南涼城中,怪不得對於本次戰事推演,景林總是胸有成竹,怪不得景林將蘇楓宸留在南涼城中,怕是蘇楓宸已知曉了什麼,這才……

言語之間,南魏境內再次響起激昂而嘹亮的衝鋒聲,在靜謐的深夜裡沖天而起。

蘇文慌張走向賬外,景林出言叫住了他:“將軍莫擔心,是豐邑郡和富寧郡兩所城池被我們拿下了而已。”

蘇文愕然,領兵打仗數十載,如此簡單攻下城池皆是不可能的事,更何況是一日之內三所城池,更是聞所未聞。

見蘇文臉色微變,景林緩緩坐在蒲團之上,伸手示意蘇文入座,這才又道出一事:“拂曉之前,佘縣便是我大夏囊中之物了,一天一夜,四座城池,鎮國將軍功勞可入史冊啊!”

蘇文猛地站起,“殿下這是何意?”

景林品了一口香茗,側耳聽得遠處號角聲漸弱,想必是已結束戰事,這才幽幽說到:“這十數年來,三朝元老,先皇特封鎮國將軍,流落至荒涼的邊境鎮守,家中獨子至今未有任何官銜,還有宮中的榮妃,以及皇兄景嶼……難道將軍心中真的淡然,而非苟延殘喘?”

蘇文握緊腰間的佩劍,細密的劍柄紋路硌的手生疼,“皇命如此,作為大夏臣子,唯有奉命。”

“是奉命還是認命,將軍心中可有決斷!”

“殿下有話請直說……”

二人都是聰明人,話已至此,已冇必要遮遮掩掩,景林緩緩走至蘇文跟前,拱手深深施了一禮,”景林有求於鎮國將軍!“

見慣了大風大浪的蘇文一臉平靜,“三殿下請講,隻是不知三殿下所求之事,老臣是否能幫得上忙。”

春意正濃,景林和蘇文二人促膝長談,營帳之內燭火長明,直至拂曉方纔熄滅。

戰事果然如景林所說,初陽時分,南魏大軍撤退,豐邑郡、富寧郡、佘縣和暨城四所城牆之上均掛起了大夏的赤色旗幟,誰能想到,這場大仗,竟在一日一夜間落下帷幕,大夏的疆土再擴,這一切的功勞,全部算在了鎮國將軍的身上。

一切已平息,這樣的勝仗讓五萬龍軍士氣大盛,蘇文依舊留下一萬精兵,剩餘的同景林一起回京覆命,臨行前,景林看著滿頭銀絲的蘇文,不禁叮囑,“鎮國將軍定要謹記所言之事,我們京都再相見。”

蘇文未應聲,隻是向景林拱手施了一禮,吐出二字:“珍重!”

春時暖陽之下,景林終於踏上回京之路,離宮旬月,時事早已顛覆,再次回到宮中,想必定是另一番光景。

夜幕悄然降臨,長安城內外卻還是燈火通明.風悠悠的吹,酒肆門口的旗幡有節奏的飛舞.霧雨輕輕灑落,雕的古拙的欄杆被蒙上一層濕潤,而街上來來往往的人依舊嬉笑著,喧鬨著,夜裡的寒氣擋不住人們火熱的心情.叫賣聲此起彼伏,沿街的攤位周圍都圍滿了人.畫舫在湖上遊,差點驚著了從上遊漂下來的河燈.這便是大夏京都的繁華之想。

京都城中,太極湖畔正中央有兩間閣樓,分彆為金銀閣和萬花樓。

金銀閣墨牆紅瓦,通體的牆麵上用金粉銀粉描繪春夏秋冬四景,燭光搖曳之間,金銀二色相互交映,竟使得牆麵之上樹葉搖曳、蝴蝶飛舞,像是活過來一般。

萬花樓白牆灰瓦,通體的牆麵上繪滿了各種名貴的花朵,奇就奇在這花朵之上飄出一絲異香,在這春暖花開之際,方圓幾裡的蝴蝶均紛紛至此,站在牆體的花朵之上扇動著翅膀,遠遠看去,真是京都第一奇觀。

金銀閣內,一男子正在欣賞麵前的畫作,這畫是前朝柳景山的遺作,柳景山雖為丞相,但在畫作之上深有造詣,隻是柳家滅門之後,無人再敢留其作品,麵前的這幅《仕女圖》便是最後一幅,這畫中女子柳眉杏眼,眼中流露出一絲絲笑意,白皙的皮膚趁著桃紅的朱唇,身著一身白衣,甚是賞心悅目。

“公子,天色已晚,我們再不回府,老爺會生氣的!”

身後的隨從出言打斷了男子的思緒,男子皺了皺眉頭,將手中畫卷緩緩合起,走至窗邊,太極湖麵亦是熱鬨非凡,相互交錯的畫舫在湖麵留下一道道漣漪。

“無妨!”

此人正是楊文君之子楊平笙,自元碧姝死後,楊文君再未續絃,在元家的幫扶下,一人將兒子撫養長大,請以名師指導,隻是這楊平笙似於仕途無感,終日沉浸在詩書賞畫之中,讓楊文君頭疼不已,卻也對獨子無可奈何。

“你們出去吧!我想一個人靜靜……”楊平笙眼神茫然,口中喃喃道。

聽得公子如此說,幾人便緩緩退出金銀閣外。

今天是楊文君的生辰,自母親過世之後,楊家再不過生辰,那一年,母親慘死,尚在丫丫學語的楊平笙絲毫不記得母親的長相,隻是在父親的書房之中懸掛的那副畫上,才勉強看看母親的容貌,以解思念之情,每到這一日,楊文君便會將自己關在書房之內,誰都不見,今日亦不例外,楊平笙心中煩悶,這纔出門散心。

正在滿心愁緒之時,窗外的湖麵之上似是有了異樣的動靜,這倒引起了楊平笙的注意,他跳出窗外,隱約看到不遠處的水麵上有人在伸手求救,隻是這周圍太過喧鬨,竟無一人注意。

楊平笙腳尖蹬地,輕輕用力後身體便飛至湖麵,片刻之間便將落水之人救回。楊平笙和景林二人的輕功及武藝皆傳承於天門峰,救一個落水之人自是輕而易舉。

輕咳了兩聲後,落水之人竟昏了過去,楊平笙探了探頸部的脈搏,便伸出雙指點了幾處穴位,不多時,那人便緩緩醒來,隻是落水時間太久,全身無力,隻能躺在地板之上,輕眯著眼睛大口喘氣。

楊平笙細細觀察之下,此人竟是一名女子,青色的長裙被水濕透,緊緊的貼在身上,儘顯出女子曼妙的身材,被水打濕的長髮緊貼在臉上,加上夜色暗沉,看不清是何等容貌。

過了一會兒,女子似是體力有所恢複,緩緩起身向楊平生施禮,“多謝公子搭救,敢問公子名號,日後必將重金酬謝救命之恩。”

“無需道謝,舉手之勞而已,姑娘莫要放在心上。”

聽得楊平笙如此說,女子便摘下腰間的玉佩遞給楊平笙,“救命之恩,楊柳無以報答,小小心意奉上,請公子收下。”

“姑娘客氣了,玉佩太過貴重,還請姑娘收回。”

說話之間,遠處劃過來一艘畫舫,緩緩的停靠在金銀閣旁邊,畫舫之上走下一名女子,容貌清秀,氣質卓然,身後的兩名侍女神色慌張的扶住楊柳,“大小姐,您冇事吧!有冇有覺得哪裡不舒服?”

“我冇事,是這位公子救了我!”

女子緩緩施禮:“多謝公子救了我姐姐,小女青蕪,願以百金酬謝公子,請公子留下名號,酬金明日將送至府上。”

楊平笙笑了笑,伸手接過楊柳手中的玉佩,緩緩說道,“玉佩我收了,酬金就不必了!這位楊柳姑娘落水後恐著涼,稍後定要飲上一劑濃濃的薑湯纔好。”

青蕪緩緩點頭,同侍女一起扶著楊柳回了畫舫,楊平笙看著遠去的畫舫,一掃心中陰霾,暗自高興,難得出門一趟還能救上一人,也算是積累功德,楊平笙將玉佩塞進懷中,一行人離開金銀閣。

畫舫之上,楊柳裹著被子透過窗戶看向岸邊那抹熟悉的身影,眼中的恨意漸盛,青蕪擔心的看著姐姐,卻不知道該如何安慰,隻是將熱熱的薑湯一勺一勺的喂進楊柳口中。

吏部尚書府中,仆人們躡手躡手的做著分內之事,絲毫不敢發出一絲聲響,就連說話也是壓低了聲音,這裡寂靜的場景和京都的繁華熱鬨正好相反。直到看見楊平笙回府,眾人才緩緩鬆了一口氣,這楊尚書雖嚴苛,但對於獨子楊平笙確實異常寵愛,無有不依。

“父親呢?還在書房?”楊平笙問向老管家楊休。

楊休臉色黯然的點點頭,“公子還是先回去休息吧!老爺一早便交代過今日不見任何人,就連丞相大人午後來府,也未曾見到老爺。

“外公來過?何事?”

“老奴不知,隻是見丞相大人神色匆匆,似是有急事。”

“我知道了,待明日一早,我再向父親請安。”

看著楊平生離開的背影,老管家重重的歎了一口氣,公子已成年,理應擔負起家族重擔,怕是這以後,平靜之日不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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