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皮之下 第18章 朱娘廟
朱娘廟
兩人並肩而行，不多時，便來到了雪硯齋的門前。
桑霧停下腳步，輕聲邀請司馬豐宇進院歇息。
他略顯拘謹，卻還是開口試探道：“桑娘子，我以後可否喊你阿霧？這樣聽來親近些。”
桑霧眼神無光，微微頷首，“好。”
這一聲應允，司馬豐宇連帶著話語都輕快起來：“那你好好休息吧，舟車勞頓，你也累了。我明日再來看你。”
說完，他帶著幾分喜悅，卻又有些茫然的離開了院子。
院門外，夜鴞早已候在黑影中。見主人出來，立刻迎上前，“主人，那紅繩送給桑娘子了嗎？”
司馬豐宇唇角含笑，點頭答道：“給了，她也收下了。”
夜鴞聞言，神情雀躍，語氣篤定：“那您就放心吧，朱娘廟的紅繩牽姻緣最是靈驗。”
司馬豐宇看著自己手腕處同款的紅繩，眼神漸漸堅定，“但願如此。若能娶阿霧為妻，真是三生有幸。”
夜鴞挺起胸膛，滿是自信地保證：“一定能成！您看這城中，近來多少對新人結為連理，皆是拜朱娘廟所賜。”
司馬豐宇思索片刻，隨即吩咐：“你去打聽打聽，成親需要準備些什麼，都要最好的，不拘多少銀錢。若真能成，你便是頭功。”
夜鴞聽罷，眉飛色舞，抱拳一禮，“多謝主人，小的這就去！”說罷，帶著滿腔得意快步而去。
夜色更深，司馬豐宇獨自佇立，手腕上的紅繩在月光下似乎泛起一抹隱隱的光輝。那光芒在凡人眼中不可見，卻悄然化作一條細若發絲的紅線，將他與桑霧的命運牢牢牽係。
然而此刻，雪硯齋中，桑霧卻安然無覺，靜靜地在夜色中沉入夢鄉。
第二天清晨，天色才剛剛泛白，鄭知奕就上門了。
她知道桑霧回來了，急吼吼地來找她。
隔著門便高聲喊道：“桑霧！桑霧你在嗎？”
喊聲不僅傳入了雪硯齋，也驚動了隔壁的沈折舟。他晨起在院子裡練功，聽其動靜，眉頭一動，掌心浮現出一張藍光符籙，輕輕貼在圍牆上，雪硯齋內的對話便清晰傳入耳中。
桑霧上前開門，迎著鄭知奕進門，她看起來與之前很不一樣。
往日的她，總是一襲利落衣袍，眉宇間英氣逼人。而今日，她卻換上紫色羅裙，裙擺曳地，鬢間簪滿精巧的發飾，眉眼間帶著羞澀，宛若一朵含苞欲放的花。
她紅著臉，從袖中取出一張帖子遞到桑霧手中，聲音帶著喜悅：“再過十日，我就要成婚了。”
桑霧眉梢微挑：“成婚？和誰？”她記得鄭知奕曾經斬釘截鐵地說過，絕不會輕易妥協。
“周如真。”鄭知奕唇角微揚，笑意裡帶著幾分羞赧，臉頰泛起淺淺紅暈。
“可你不是說，絕不會嫁給他嗎？”
“那是之前。”鄭知奕否認了之前的說法，“與他相處之後，我才明白，他正是我的良配。我喜歡他。”
這轉變來得太快，桑霧心中雖有猶疑，卻隻是淡淡回應：“你覺得好便好。隻是十日後就成婚，會不會太倉促了？”
“並不倉促。”鄭知奕擺手，神情輕快，“兩家早已商議妥當。”周如真乃中書侍郎周謙之長子，家世門第與鄭家相當，這樁婚事正合兩家心意。
“那便恭喜你了。”
“對了。”鄭知奕似乎早有準備，又取出一張帖子遞來：“這是相府午後的雅會，本是昨日想交與你，卻未見到你。名義上是為我賀喜，實則不過是借我阿爹的麵子，讓天都城的郎君娘子們聚上一聚。”
桑霧微微蹙眉：“我去似乎不太合適。”她素來喜靜，不愛那般熱鬨場合。
鄭知奕卻眼巴巴望著她，唇角一撇，語氣裡帶著撒嬌的軟意：“你若不來，我可真沒半點興致了。你就當陪陪我，好不好？”
說著，她緊緊握住桑霧的手，輕聲喚道：“桑霧……你就來吧，好嗎？”
桑霧心中微歎，終究不忍拂了她的心意，隻得點頭應下。
“午後申時，我在府裡等你！”鄭知奕眼中閃過一抹得意，拍了拍手，隨行的丫鬟立刻擡著一匣新衣與首飾走了進來，整齊地擺放在桌案上。
“這些衣飾都是我替你準備的，一定要穿。”她語氣輕快，帶著幾分不容拒絕的叮囑。
桑霧默默點頭，心中卻生出一絲說不清的疑惑。她總覺得眼前的鄭知奕，與從前的她，有著某種隱隱的不同。
“那我先走了，家中還有許多事要忙。”
鄭知奕走後，院子裡一片靜謐。
陽光透過枝葉，斑駁地灑在石板地上，桑霧獨自躺在藤椅上，享受著難得的清閒。她微微眯起眼，心中卻泛起好奇，那個名叫周如真的人，究竟是怎樣的存在，竟能俘獲鄭知奕的心。
她擡手揉了揉眼睛，卻發現手上的紋契裂縫比往日更多。她即刻呼喚崇魅，“崇魅，這是怎麼回事啊？”
桑霧在眼前轉動手腕細細觀察。
隻見一陣微風拂過，崇魅的身影悄然浮現在她身側，眉眼間帶著一貫的慵懶與不羈。
兩人一同低頭檢視那裂痕。
崇魅：“你的神力日漸增長，裂縫自然會越來越多。等你徹底掌握神力，這紋契便會徹底消失。”
“原來是這樣，若是紋契消失了，你會去哪兒？”
“我自然是回家了，誰會願意一直被封在這裡，絲毫沒有自由。”
“也是，那我一定努力掌握神力，放你自由。”
崇魅卻輕笑著搖頭，聲音帶著調侃：“心急吃不了熱豆腐。等你真正掌握神力，你便能所向披靡，想殺誰就殺誰。”
“若有人欺我害我，縱然手無寸鐵，也要拚儘全力反抗。但若是天下太平，即便擁有力量，也不可輕易傷人。”
撩了撩鬢發，眼波流轉，勾起一抹嬌媚的笑：“我纔不管那麼多呢。”
桑霧坐直了身子，側頭看向崇魅，“我覺得你不是十惡不赦的壞妖，那你當初為何要對沈氏一族下手？想來他們也很無辜”
崇魅的笑意逐漸收斂，眼神沉了下來，久久沉默。良久，她才低聲吐出幾個字：“沈折舟讓你來問的？”
桑霧搖搖頭，趕忙否認，“不是，我沒和他提起過你們的事，想來他還在生氣，我纔不要撞在槍口上。”
崇魅擡眸望向遠處，神色晦暗：“這事說來話長，以後再告訴你吧。”
桑霧不依不饒：“現在不就是機會嗎？我們都閒著。”
“下次。”崇魅的語氣明顯沉重了幾分。
她又問，“沈折舟生氣了，你不去哄哄？”
“為何要我去？”
“我敢確定，他喜歡你。”
空氣裡一時靜默。桑霧垂下眼簾，神情認真而溫柔：“我想我應該喜歡你們每一個人。”
申時
桑霧將鄭知奕送來的衣裙換上，那是她從未穿過的華麗裝束，衣料華美，色澤明麗，映襯得她容顏更顯嬌豔，彷彿花影都為之失色。
隻是裙擺微微拖地，讓她略感不適。
她想起往日所穿的衣衫，多是沈折舟親自準備，合身簡潔，方便行動。
如今這身華服雖好，卻不利於舉步。
正當她思索如何前往相府時，忽聽得院外一聲清亮的馬鳴。她循聲而去，隻見門口停著一輛精緻的馬車，車身雕飾精巧，連垂下的車簾也以錦緞繡花點綴，顯得格外考究。
“請問你是？”她輕聲問。
馬夫立於車旁，神情恭敬，俯身答道：“小的是來接桑霧娘子前往相府的。”說罷，他放下馬凳，伸手作出請的姿勢。
桑霧微微頷首，心想這是鄭知奕的安排，便不再多問，隻淡聲道：“那就有勞了。”隨即上了馬車。
然而事實並非如此。
待馬車緩緩駛離，院門輕啟，沈折舟的身影走出。他目送那輛馬車漸漸遠去，他早已料到鄭知奕所贈的衣裙必然華麗，為免桑霧因衣衫與身份不符而失了體麵，便暗自安排了這輛精緻的馬車相送。
六陶探著腦袋湊到他身邊，滿臉好奇：“頭兒，你真不去看看嘛？”
沈折舟負手而立，“她是去相府，又不是虎xue龍潭。即便真有危險，也有人護著她。”
他心中知曉崇魅的所在，反倒是沒那麼擔心她的安危了。
“可要是桑姐姐遇見彆的郎君怎麼辦，我可不想桑姐姐被彆人拐走。”他繪聲繪色，繼續說，“尤其是那司馬豐宇，他對桑姐姐的心思都快寫在臉上了。”
“行了。”沈折舟打斷他的話，“你去看看吧，若有事來告訴我。”
“遵命！”六陶立刻振奮精神，轉身快步朝相府方向追去。
桑霧的車駕沒一會兒也就到了，馬車緩緩停在府門前，她從車上走下，瞬間就吸引了來往之人的目光，裙裾輕擺，明媚如春日裡的虞美人。
在眾人注視中走進了府中。
府中園中楓葉已染作深淺紅色，日天公作美，秋陽融融，風也柔和，將落葉吹得簌簌作響，卻添了幾分閒雅的韻味。
鄭知奕早已在園中等候，見她進來，喜不自勝，急忙拉起她的手，笑聲中帶著急切：“我們去後麵。”
由丫鬟引著，穿過月洞門，繞過假山，便見一片鋪了青石的空地上，早已設下錦墊雕凳，石桌上擺著各色果碟茶具，四周帷幔垂落，隔絕了外界的喧囂。
桑霧落座後，鄭知奕卻藉口去迎人，匆匆離開，隻留下她獨自一人。
忽然，一陣風吹過，花瓣如雨，漫天飛舞，輕盈地落在她的發間與肩頭。
桑霧擡手去接，正此時，四周的帷幔“嘩”地落下，眼前的院落瞬間被鮮花填滿，簇擁成一片瑰麗的海洋。
四周人影環繞，目光齊齊投向她。
隨著一聲清亮的琴音響起，眾人又轉頭望向她的對麵。
隻見司馬豐宇身著金絲華服，步伐沉穩，神情莊重。他走到桑霧麵前，心跳急促，卻竭力鎮定，聲音帶著顫意：“阿霧，你願意嫁給我嗎？”
說罷，他取出一把金鑲玉的鑰匙，雙手奉上，“這是我所有的身家，以後，都是你的。”
這才明白眼前的一切，原來是一場精心籌備的表白。
喧鬨聲在耳畔回蕩，她心中空白一片。
明明討厭這種場麵，可偏偏此刻，她竟說不出拒絕的話。
鬼使神差間，她伸手接過鑰匙，唇齒輕啟，幾乎要吐出那句“我願意”。
千鈞一發之際，沈折舟及時趕到。
他高聲一呼，“等一下！”
三步並作兩步衝到桑霧身側，奪過她手中的鑰匙，狠狠丟回司馬豐宇。
他看向桑霧目光堅定，說：“有案子，現在就跟我走。”
桑霧怔了怔，卻很快點頭：“好。”
司馬豐宇哪裡肯輕易放手，他伸手拉住她，聲音急切：“阿霧，你真的要走嗎？”
“有案子，我必須去。”
司馬豐宇急忙退讓一步，語氣裡帶著希冀：“那……你先去，明日我將婚書和聘禮送到雪硯齋，可好？”
桑霧張了張嘴，遲疑片刻，還是輕聲應下：“好。”
司馬豐宇這才鬆了一口氣，而沈折舟卻眉頭緊鎖，神情冷峻，催促道：“案子不等人，快一點。”
桑霧走在石板路上，邊走邊把身上的披帛隨意甩落，頭上的華麗飾物也一件件取下，彷彿要將那份繁複與束縛都拋開。
她的身影輕盈，卻帶著一絲倔強。
前方，沈折舟埋頭疾行，背影冷峻而孤傲。
兩人一前一後，穿過一整條街，直到沈折舟終於停下腳步。
桑霧問：“不是說有案子嗎？”
“沒有，我騙你的。”
她不解地追問：“為什麼？”
他忽然擡眼，眼神裡有一抹壓抑不住的酸澀：“你就那麼想嫁給司馬豐宇？”語氣中，嫉妒已然顯露。
“可我嫁給他，也沒什麼不好。”在她心底，司馬豐宇總有一種莫名的吸引力。
沈折舟的睫毛垂下，神情複雜。
他轉過身，似乎想要結束這場對話，可心底的醋意卻像火一樣燒灼，讓他忍不住開口說道：“你不許嫁給他。”
這突如其來的話，讓彷彿被定住，靜得如同一潭清水。
而沈折舟的心，卻因這份沉默而愈發焦灼不安。
就在這時，一個急促的聲音打破了僵局。
六陶氣喘籲籲地出現，正撞上沈折舟滿腔的怒意。
沈折舟冷聲質問：“我讓你盯著相府，你跑哪兒去了？差點出事你知不知道？”
“頭兒，您先彆生氣。”六陶神色凝重，說道：“是真出事了，昨天新婚的新娘，死在了婚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