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藥師少女的獨語 ☆、十九話 棋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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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九話

棋聖

壬氏大歎一口氣,看著進入殘局的圍棋棋盤。

壬氏一邊歎氣,一邊回想起日前棋師對他說過的話。

「恐怕是行不通。」

向皇帝借來的圍棋棋師冇有看起來溫和,是個直話直說的人。

「至少得贏臣一局,否則冇半點希望。」

棋聖用看不出心思的表情,「丁」一聲放下了白子。

「唔……」

隻能說甘拜下風。本以為不分軒輊,誰知對方纔走一步就顛覆了局勢。

這是早就知道的事了。壬氏似乎屬於樣樣通,樣樣鬆的那類人。大多數的事情他是能夠做得不錯,但隻是比他人稍稍優秀一些,並不傑出。

隻會被說是秀才,不會被稱為天才。

即使如此,總比什麼都不做來得好。

「月君熟讀定式,但定式之外的思路不出凡人的範疇,看到不曾見過的走法就會焦急。」

「……真是直言不諱。」

「是您如此要求臣的啊。」

棋聖一口吃下水蓮準備的甜饅頭。雖然看起來與他的風雅外表毫不相襯,但據說吃甜食對棋手而言是常態。動腦會讓人想吃點甜的。也許這就是某個怪人軍師成天吃甜食的理由。

壬氏向皇上借來了棋聖後,這數日以來一辦完公務就是不斷下棋。

「冇天分。」

「走法太單純。」

「白麪書生的無趣下法。」

被講得一無是處。

雖然是壬氏事前要他彆客氣,但還真的是毫不客氣。

壬氏問他對其他人是否也都這樣說話,結果他回答:「臣說話會挑選不會處罰臣的人。」真夠精明。

「照您這樣下去,有辦法贏過那怪人嗎?」

激將法更是用得妙。

壬氏拈起黑子,一麵煩惱著正確答案一麵把棋子放到棋盤上。

壬氏之所以像這樣請棋聖指導,是因為隻有他能贏過怪人軍師羅漢。

「你不是纔剛說過我贏不了?」

「是,贏不了。月君過於耿直,可以說您著實是位老實人。」

總覺得受到的不是讚美而是貶斥。

「但我還是想摸索出取勝的方法。」

「臣也是來教您取勝的。隻是,不可能大勝。」

棋聖再吃一個甜饅頭。

「百回當中能贏一次也好,你想辦法讓我贏吧。」

「要撂倒氣力充沛的羅漢閣下,就連臣有時也僅有一半勝機。即使臣正值氣力充沛的狀態也是如此。」

「……我不懂你的意思。」

棋聖的本事在羅漢之上,所以纔會被稱為棋聖。

「不,這不難懂。月君您手無寸鐵獨力與熊對峙,有辦法戰勝嗎?」

「想也知道不可能。」

「狼呢?」

「……視狀況而定或許能勝,但想必很難。」

「狗呢?」

「我想勉強可以得勝。」

壬氏在遊獵時讓人家教過。人類雖然高大,卻意外地柔弱。是因為手持工具才能戰勝野獸,若是空手的話連一條狗都不見得能打倒。

「您認為要有什麼才能得勝?」

棋聖放下棋子。

那種彷佛看透了壬氏下法的動作,讓他不禁又發出呻吟。

「想毫髮無傷的話最好有突火槍(手槍),但恐怕打不中。我可能會想要把用慣的劍。或者是短劍,以及保護手臂的護腕。」

若是在狹窄的地方,用劍可以戰鬥。在寬敞的地方,就難了。他必須將狗引誘至難以靈活行動的地方,待它咬住護腕時,再對脖子下手。

「想不到月君有著這般相貌,卻喜愛土裡土氣的戰法。」

「……並非喜愛。隻不過是我缺乏劍術天分罷了。」

換成馬閃的話想必能戰得更巧妙。那小子搞不好連熊都對付得來,隻是不免要身受重傷。

「嗯,這樣的話,臣也比較容易將秘策傳授與您。」

「秘策?」

「不,其實也冇什麼。隻是告訴您在何種條件下,容易贏過羅漢閣下罷了。」

棋聖咧嘴邪笑,跟平素那副文人雅士的清高神態簡直不像是同一人。

「這可不算違規。不過是合乎法令的盤外之戰罷了。」

壬氏咕嘟一聲吞了吞口水。

「若是這招不管用,您就一輩子彆想贏過羅漢閣下。」

棋聖斬釘截鐵地斷言了。

「……我輸了。」

無論如何清點盤上陣地與提吃的棋子,都不比白子的地來得大。

才差二目。卻是極大的二目。

中盤時不知拉開了多大的差距。壬氏取得的陣地已經確定,看似不可能顛覆。

而且壬氏在那之後,也並未走出什麼明顯的惡手。

是眼前大啖烘焙點心的人物用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把那差距縮短了起來。

馬閃與幾名侍衛圍著他們。

圍棋大賽結束後過了數日,壬氏在書房處理公務時,單片眼鏡軍師突然跑來了。

「咱們繼續下。」

若是偷懶冇做事還另當彆論,但此時是中午用膳的時間。

鄰近書房的涼亭裡備好了圍棋棋盤與棋子。棋子已照日前大賽被打斷時的模樣擺好。

雖然有人從遠處圍觀,但他冇理由拒絕。

後來,壬氏想了好幾次如何才能進一步拉大差距,力求得勝。

他以為有了那麼大的差距,絕不可能輸棋。

「……怎麼可能。」

馬閃驚叫出聲。怎麼可能,這真是最貼切的一句話。怪人的腦袋究竟是用什麼做的?

『您一輩子彆想贏過羅漢閣下。』

壬氏想起棋聖說過的話。

他為何不說弈棋對手是「人」而是譬喻成「獸類」?

壬氏悔不當初。看來自己原本並不明白,羅漢雖非熊、狼或狗,卻是名為羅漢的妖魔。

男子重新戴好單片眼鏡,咕嘟咕嘟地暢飲果子露,臉色已徹底恢複了健康。睡眠都補了回來,也冇有連續對弈造成的疲勞。飲料與點心也都不含酒精,神色清爽暢快。

壬氏自感汗顏。

都用上了那麼狡詐的手段,結果竟然還是輸了。

雖然本來就冇多餘心力撐麵子,但也太難看了。

要不是周圍有觀眾在,他早已當場一頭倒在棋盤上,連聲呻吟了。

僅有的虛榮心讓壬氏裝出了優雅的神態。隻有後宮時期練出來的厚臉皮值得稱讚。

得擡起頭來才行。

得佯裝成請人下了指導棋而落敗才行。

壬氏正準備慢慢擡起頭來時,看到有個指尖伸到了棋盤上。

「終盤的這一步,要是這時下在這裡就好了。」

是羅漢的聲音。

「……」

壬氏擡起頭來。

怪人一邊撫摸下巴的胡碴,一邊用指尖做解釋。

「把這裡改成這樣。這麼一來,就會讓白子無處可走——」

雖然講得模模糊糊聽不清楚,但明顯地是在做解說。

「羅漢大人竟然在做覆盤檢討?」

隨侍羅漢的男子神情顯得不可思議。

「他說是覆盤……」

旁人聽了開始議論紛紛。

「養父基本上是不覆盤檢討的。」

羅半不知從哪裡冒出來說了。

大概是聽到要續弈,就急著趕來了吧。有些上氣不接下氣的。

「這就表示月君得到了他的讚賞吧。」

羅半刻意加重「讚賞」部分的語氣。

觀眾為之嘩然。

「這時怎麼會下在這兒呢?唔……」

怪人軍師一麵覆盤,一麵兀自反省。說的似乎是之前那一步壞棋,但本人好像不明白自己怎麼會下在那裡。

他當時明明應該因為睏意、疲勞與酒意而神思恍惚,卻記得下過的每一步。

壬氏隻能笑了。

「……總之我很儘興。」

怪人悄悄接近壬氏。

「我不知道你有何目的,但手段很有意思。」

他擺著棋盤不管,就這麼揮舞著酒壺揚長而去。

壬氏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圍觀的人群逐漸散去。雖然似乎有人妄想靠近壬氏,但馬閃以及其他侍衛都盯得很緊。

隻有羅半一副吊兒郎當的態度,站到壬氏麵前。馬閃雖神情怏怏不悅,但仍允許羅半留下。壬氏冇看過兩人說話,不過感覺不會太合得來。

「恕臣力有未逮。不過,義父似乎十分滿意。」

「……滿意是吧?那般拙劣的戰術他也接受?」

壬氏譏嘲地歪扭嘴唇,懷疑自己被當成了傻子。

「不,無論用什麼方法都行。端看義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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覺得有趣與否。」

壬氏不太明白。

隻是,不知道是因為血脈相連,還是同為身懷異才之人,聽他的口氣像是瞭解一些壬氏無法理解的事情。

無意間壬氏心生疑問,於是問道:

「羅漢閣下何以會想到舉辦圍棋大賽?坦白講,我以為他那人無論是否關乎金錢,都隻會在想下棋的時候下棋。」

「是,正是如此。義父若是終身不娶的話必定是如此。」

羅半從懷裡拿出一本書。正是那引發一股風潮的圍棋書。

「書中的棋譜,許多是義父與某位女子的棋局。即使是二十多年前的棋譜,仍然留存於義父的記憶裡。明明連昨日纔剛見過誰都記不得。可見這些棋譜對義父而言是多麼無可取代的事物,也是再也不會增加的往昔遺物。」

「……是啊。」

某位女子說的是誰,壬氏心裡有底。想必是那綠青館的娼妓,也就是貓貓的母親了。去年羅漢重金為其贖身,但聽聞女子已於今年春天逝世。

「伊人已逝,這義父也明白。隻是,義父或許是在想,以過去的棋譜為底,也許能夠出現像她一樣的棋手。」

「……所以他是在追尋過往嗎?」

「非也。真要說的話,或許比較像是追尋留給後世的事物。不,也許義父從來不曾想到那麼多吧?」

也許是開始懷疑自己猜錯了,羅半抓抓後頸。

「……不過,若是義父能像方纔那場棋局那樣,也與其他對手覆盤該有多好。要是人家要求臣退指導棋的錢,臣可傷腦筋了。」

「你說的指導棋是?」

記得之前聽說過,可以付錢與羅漢下圍棋。但應該因為羅漢身體不適之故而延期了。

「這數日來,都是以指導棋為優先。哎呀,要配合時日真讓臣費了一番工夫。義父纔剛跟彆人對完一局,忽然又不見人影,原來是到這兒來了。」

難怪看羅半氣喘籲籲的,原來是因為這樣。

「臣也有一事相問。」

「何事?」

「是棋聖給壬總管出的主意吧。」

不是問句。羅半當時也在棋賽現場,想必都看穿了。

「我占用了皇上的時辰,請他指導我。」

「原來如此,那就能夠理解了。」

羅半點點頭。

「因為在與棋聖對弈時,義父總是抱怨對方淨隻準備鹹點心。」

「原來如此。」

看來他是真的不願空手與熊搏鬥。

「那麼,臣也該告退了。不過,在那之前……」

羅半咧嘴歪扭嘴角。

「日前端上來的糕點,義父似乎相當中意,想請月君分享製法。噢,最好是不含酒精的製法。另外還有一事,彆看義父那樣,他其實不大喜歡欠人家人情。」

「我怎麼看不出來?」

「是真的。隻是會忘記欠了人家人情。」

羅半小聲說句意味深長的話後,就離去了。

「總管與他似乎長談了許多事情,結果如何?」

馬閃有些不悅地走上前來問道。

「冇什麼,閒聊罷了。可否麻煩你去叫水蓮把糕點的烘焙法整理一下?」

「呃,是,這就去辦。」

「要不含酒精的,明白了嗎?」

「是。」

馬閃一麵偏著頭,一麵跟在壬氏後頭。

回到書房,隻見房裡放了件東西。

「這是何物?」

東西上頭蓋了塊布,馬閃掀開一看,是軍事推演用的棋盤。這比之前擺在怪人軍師書房裡的那種要簡略些,但壬氏看到上頭的部署方式,挑了一下眉毛。

「不想欠人情是吧。」

壬氏之所以再三提出強化軍備,是預料到日後國土北境與西境將動盪不安。馬良從房間角落探出頭來說:

「重新部署的位置相當巧妙。這樣一來,壬總管擔憂的地點也顧得到了。」

「……若能多賣點人情就好了。」

「小女子不知道您在說什麼,但您休假時的公務還剩著,請儘早處理。年底將有許多祭祀儀式,可不能再休假了。」

手拿文書的麻美一進書房,就對壬氏苦苦相逼。

「好,我知道了。」

壬氏一麵苦笑,一麵開始繼續處理公務。

多得是要處理的公務。

「麻美。」

「有何吩咐?」

壬氏想起還有一件事得處理。

「可否請你去寄這三封信?」

>>>>

壬氏打開公案的抽屜。

「寄給誰呢?」

麻美偏偏頭,但看了收信人的名字後,角度偏得更大了。

「請你立刻去寄。儘量保密,並且準備馬車去接她。」

「謹遵吩咐。」

麻美不是那種不識相地愛追問的女子。她手拿書信,離開了書房。

「或許略嫌急躁了。」

但才智平庸的壬氏一旦拖拖拉拉,什麼事情都會有所延誤。

他想在那之前下一著棋。

不過,說真的——

「真希望能再賣點人情。」

壬氏撥出一口氣,坐到了公案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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