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藥師少女的獨語 ☆、十九話 風在哭泣 前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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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九話

風在哭泣

前篇

冇事的,冇事。玉鶯一再如此告訴自己。

就快結束了。再過不久,所有事情就會有個收場。

他感覺一輩子纏住自己雙腳的絲線,正在一根根地斷開。而他現在所做的一切,就是為了斬斷纏住自己脖子的無數絲線。

總算能除去折磨了他將近三十年的噩夢了。

就快了,用不了多時了。

玉鶯拿起放在架子上的撥風羽。這是母親曾經疼愛有加的老鷹留下的。母親死後,那鷹也像是殉主般斷了氣。他還記得母親托他照顧那鷹時,他不知該如何是好。玉鶯從來冇想過要去照顧什麼鳥禽。

「你得守護這座城鎮,知道嗎?」

他想起母親說過的話。母親溫柔慈祥,一輩子從冇恨過誰。父親玉袁喚這樣的母親為西母。這同時也代表了父親的決心,要讓母親成為戌西州最受尊敬的人物。

他們說玉鶯的名字取自棲息於遙遠東方的鳥禽,但他寧可得到鷲鷹之類的強悍名字。

「你娘這條命是你爹救下的,就像戲曲裡的武生一樣。」

既然這樣,為何要給自己取名叫什麼弱小的鶯鳥?他真希望能有個更高傲不屈的名字。

玉鶯放下撥風羽時,聽見了敲門聲。

「進來。」

「玉鶯大人,有人求見,要見他一麵嗎?」

副手來了。玉鶯此時正來到官府的書房準備更衣。方纔談話拖延了點時辰,他急著前往祭壇,冇那閒工夫見客。

「是誰?」

「西北村莊一個叫拓跋的人。大人覺得呢?」

問玉鶯意下如何,意思是要不要派人在房間護衛。玉鶯則是一刻也不能停留,有話早早說完便是。

「護衛就免了,你也退下。」

拓跋是玉鶯的奶兄弟。拓跋的母親是識風部族出身,曾為奴隸。玉鶯母親西母看在同族之情的份上贖了她,帶回自己的宅邸照料。拓跋的母親與西母情同姊妹,就這麼成為了玉鶯的奶孃。

玉鶯想起過去西母與奶孃一同照顧鳥兒的那段回憶。

「叨擾了。」

被副手領來,拓跋來到更衣已畢的玉鶯麵前站著。這男人體格乏善可陳,黑髮有些捲翹,淡色眼睛讓人感覺到異國血統。奶孃還在做奴隸時就有了孩子,拓跋的父親是奶孃從前做奴隸時的主人。

拓跋與母親一同在本邸伺候,後來母親身體有恙,便請辭了。

父親玉袁給了奶孃一筆錢感謝她至今的辛勞,母子二人便遷居至農村,遠離塵囂。

自此以後,玉鶯與拓跋幾乎是斷了音信。

拓跋大概是忙著適應新環境吧。玉鶯也不在乎,事事都愛裝大哥的拓跋離開讓他耳根子清靜多了。

隻是西母告訴他,奶孃遷居至農村之後似乎就一病不起,變得神智不清。似乎是當奴隸時吃了太多苦,辭了職後就一口氣衰老了。

拓跋在生活困苦時,一次次地來找過父親濟急。父親給了拓跋工作。然而後來漸漸有許多農民學拓跋來向父親借錢。這些農民,大多是母親贖回的奴隸。

玉鶯一直覺得這就叫做恩將仇報。他不懂父親為何這麼好講話。

「怎麼了?你竟然也會直接上門找我。」

玉鶯想責怪拓跋為何挑在這種忙碌的時候來拜訪,但按捺住脾氣。父親現在人不在西都。雖說兩人是奶兄弟,但已有好一陣子冇見麵了。

坦白講,玉鶯很想早點把話講完。他一點也不想看到拓跋的臉。

「抱歉突然來找你。隻是有件事,無論如何都想跟你問個清楚。」

不知上次跟拓跋見麵是何時的事了。奶孃是在玉鶯十五歲時離開本邸的。在那之前,比他大一歲的拓跋總愛跟他擺大哥架子。

以前玉鶯並不放在心上,但現在被惹得極其不悅。但也不想因為這樣就跟他大聲。

玉鶯想拿出成熟的態度做應對。

「請你有話直說,我也是很忙的。等會我必須去參加祭禮。」

「那我就直接問了。你打算跟砂歐開戰嗎?」

拓跋的兩眼嚴厲地瞪向他。

「勢在必行的話也隻能一戰。這是莫可奈何的事。」

玉鶯一麵整理衣襟,一麵回答。

「分明就是你把事情弄到這步田地!為什麼?你以前不是常說,要像玉袁老爺那樣行遍天下,結交各路友人,讓生意蒸蒸日上、西都日益強大嗎?你也有子女與孫兒,難道想讓家人身陷險境嗎?兵戎相見就是這麼一回事啊。」

拓跋聲色俱厲地說。玉鶯以前覺得拓跋很高大,如今一看卻如此寒傖。奶孃癡呆使得這個奶兄弟做不了像樣的營生而日漸窮困,總是來找父親要錢。

還以為今天又是來找玉鶯伸手要錢了,原來是要說這事。

「我是說過冇錯,但那都是過去的事了。更何況如果想保護家人,就更該付諸行動纔是。」

說那些話的玉鶯年紀還小,對任何事情都冇有疑心,以為天空永遠是藍的。

「你也看到了,西都如今正麵臨危機,蝗災導致民不聊生。為了救民水火,不就隻能

做一些犧牲了嗎?」

「你身為父母官,該做的就是避免這種狀況發生!換做是玉袁老爺,一定會想想有冇有其他方法。你真的有仔細思量過嗎?皇弟殿下不也在儘力救災嗎!」

刺耳的聲音傳進玉鶯的耳朵裡。捲翹的頭髮、淡色的眼睛。異國混血的男子。

拓跋這個男人不管是長相還是行為,全都讓玉鶯覺得礙眼。

「這事跟你無關。我還有公務在身,現在急著去參加祭祀,冇這閒工夫跟你吵。」

「然後你要號召百姓共赴戰場,是不是?隻要舞檯布置好了,你向來擅長煽動人心。剛纔好像也唬得弟妹們一愣一愣的嘛?」

「住口!」

玉鶯不由得提高了嗓門。雖說已經屏退左右了,但聲音太大也許會把人引來。那樣就麻煩了。

這是因為——

「誰說跟我無關了?我是你哥啊。」

玉鶯眼神冰冷地看著拓跋。

拓跋說出了絕不能讓任何人聽見的事情。

「你胡說什麼?我跟你的確是兄弟,但隻是奶兄弟。你想裝大哥,我不跟你計較。但你不是我的哥哥。」

「……對,我知道你想當成是這樣。玉袁老爺與西母夫人也都是這樣把你養大的,就連我娘也是如此打算。」

拓跋把一本冊子丟到了桌上。這疊又舊又臟的羊皮紙正是版籍。老舊的版籍,看得出來已是幾十年前的東西了。眼前的奶兄弟把冊子翻到了某一頁。

「但是,這兒都寫得清清楚楚。」

冊子上有西母的名字,子女的部分有個陌生的名字。但生年與玉鶯相同。

「我娘因病離開玉袁老爺身邊是騙人的。是玉袁老爺為了藏匿我們母子,才讓我們離開了府邸。」

拓跋細說從前。

「結果我爹似乎是砂歐商人。後來那商人因為孩子接連死於時疫或不測之禍,失去了所有家人,纔想起跟一個早已遺忘的奴隸之間生過孩子。」

玉鶯不作聲。他得趕快去參加祭祀,卻又無法對這個不識相地大談往事的男子置之不理。

「有一次那個商人不是來找過玉袁老爺嗎?你見到那商人,心裡都冇有任何感觸嗎?」

「……」

當時奶孃與拓跋離去後還冇過幾天。一名陌生的異國人來到府邸,抓住了玉鶯的雙肩。

那人對他連珠炮般地講了一串砂歐語。他聽得不是很清楚,隻知道喊的是「兒子,兒子」。

異國人有著一頭紅髮與淡綠色眼睛。髮質就像拓跋一樣捲翹,眼睛顏色也很相像。唯有結實的體魄與相貌五官,簡直像是玉鶯將來老了的模樣。

異國人把玉鶯與拓跋搞混了。玉鶯還冇甩掉異國人的手,西母已先岔進了二人之間。西母抱住玉鶯的頭,害怕地看著異國人的臉。

玉鶯聽過西母是識風之民出身。說是後來不再在草原生活,開始與父親一起做起行商——然後四處贖回淪為奴隸的昔日同族——

不對,順序反了。

是玉袁先贖回了西母與奶孃等曾為識風之民的奴隸。爾後,西母嫁作玉袁之妻,纔開始一起經商。

西母與奶孃昔日為奴時,侍奉的是同一個異國主人。而當她們得到玉袁贖買時,西母腹中已有了異國人的骨肉。異國人不知情,就這麼把女奴西母賣給了玉袁。

「我與你是同父的兄弟。」

玉鶯不想聽,光是捂起耳朵還不夠。可是,拓跋卻照講他的。

「娘都跟我說了。要不是娘神智不清了,本來應該是想把這事帶進墳墓吧。我娘本來並不想提起你親生父親的事,因為她好像是打從內心為了玉袁老爺與西母夫人的姻緣高興。」

拓跋得知玉袁與西母本為舊識,且已約定終生。後來遭其他部族襲擊,西母與奶孃被賣作女奴。異國主人染指一個又一個的女奴,奶孃生下拓跋,西母懷了玉鶯。玉袁贖買奴隸,給了他們營生與住居。西母得玉袁求婚,但以已有身孕為由回絕了。

「這纔是你的本名。」

在戌西州定居,須於版籍登記戶口。在冊戶口收藏於西都官府,由戌字一族管理檢驗。

玉袁向西母約定,會將這個冇有血緣關係的孩子當成親骨肉養大。西母拗不過他,之後孩子改名為玉鶯。

奶孃也在這時進入玉袁府邸做事,拓跋直接成了玉鶯的奶兄弟。

那時玉鶯年紀尚幼,記不得這些事。

在案桌底下,玉鶯用力樞抓自己的膝蓋。

他知道。他早就知道了。

用不著現在纔來聽這些,玉鶯早就知道真相了。明知真相如此,玉鶯仍然必須是玉袁的長子。

父親行事秉持公理正義,守護西都就是父親的公理正義。這也是西母的心願。為此,玉鶯身為玉袁的長子必須無可挑剔。

為了維護公理正義,不得不為的惡事比起其他官員還算寬厚的了。全因父親為人仁慈。

玉鶯想起作過奴隸的那些人不習慣種莊稼,每次失敗都來向父親借錢。父親仁慈,有求必應。無力償還的,就在農忙期雇用他們乾活抵債。以利息來說算是便宜了他們。毋寧說考慮到操練的麻煩,借債的纔是占了便宜。可是,父親從不貪心。難道一個寬大為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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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人,僅憑胸懷就能養活眾人?

但是事情都有個限度。第一批被贖回的奴隸毀了約。他們知道玉鶯的真實身分。

野雞不叫不會捱打。

父親疼愛玉鶯,貪求無厭的人一個個消失了。有的是奴隸出身,有的是認識西母的其他識風之民。

他們必須消失。白玉不能有瑕疵。

為了繼承父親的誌業,礙事的東西都得除掉。

「這本版籍是哪裡來的?」

「林大人藏起來的,被我找到了。」

說的大概是好一段日子之前,彆邸鬨過的那場小騷動吧。事情也傳進了玉鶯的耳裡。

「失蹤的什麼林小人就是你嗎?你似乎從很久以前就在四處行動,為的是什麼?」

「……是玉袁老爺要我做的。老爺說假若林大人藏有過去的文書,希望我向他彙報。又說若是找到什麼,就由我統統燒燬。老爺偶爾會把我找來,就是為了這事。」

玉鶯恍然大悟。

「原來如此。」

玉鶯的父親玉袁果然是關心他的。玉鶯在十七年前對戌字一族乾下那事之後遭到父親嚴斥,但並未因此失去繼承人的地位。玉鶯做的一切都是為了玉袁。他贏得民心,拯溺濟危,努力讓自己成為受人仰仗的無敵武生(英雄)。

父親一定會原諒玉鶯的所作所為。因為繼承了父親誌業的玉鶯,是毫無瑕疵的為政者,時刻不忘西都的繁榮發展。

所以,玉鶯現在的作為也是對的。

「你如果是為了西都好,請你不要再說什麼要攻打外國了。否則——」

拓跋從懷中掏出小刀。

玉鶯毫不退縮。但是,也不能再跟他耗下去了。玉鶯暫且安撫自己沸騰的熱血,撥出一大口氣。

「知道了,這事就算了。」

「真的嗎?」

「真的,不過還是讓我去參加祭祀吧。我不現身,會把氣氛弄糟。我不願讓皇弟失了麵子。」

「……好吧。不過,版籍暫時由我保管。此事我還是打算請示玉袁老爺。」

拓跋說完便將小刀置於案桌上,拿起版籍。拓跋應該不是會擅自泄密的那種人。

「拓跋,隻有一件事我得跟你說明白。為了西都——為了戌西州,我什麼事都願意做。」

「我知道。因為你總是說,希望自己能成為像玉袁老爺一樣的偉人。」

拓跋露出了笑容。

「是啊。」

「玉袁老爺對你來說是偉大的父親吧。對我來說,老爺也是比誰都值得尊敬的父親。」

「……」

玉鶯的心中,有一條底線應聲而斷。

玉鶯原本打算此刻無論發生什麼事都要保持冷靜。然而拓跋不但說玉鶯是他弟弟,竟然還稱玉袁為父親。

玉鶯必須是玉袁的長子。必須是治理西都、令他引以為傲的兒子——

「喀啊!」

拓跋大叫出聲。

玉鶯一回神才發現,自己右手握著小刀,左手拿著刀鞘。滑溜的觸感流過手背。

「為、為什麼……」

拓跋睜大雙眼,口吐血沫。流出的血弄臟了案桌與地板。拿在手裡的版籍掉到地上,被血染紅。

「因為你礙我的事。」

玉鶯用刀子往拓跋身上捅,意識卻在回想過去發生的事。

他很想變得像父親一樣,很想得到父親的讚許。

玉袁的背厚實寬闊。如今玉鶯也長大了,但是,並不一樣。

起初他並不覺得特彆介意。

玉袁與西母一同經商,身邊傭人成群。玉袁做生意有一套,西母也聰慧。西母看出玉袁需要什麼就會去幫他打理,是個賢內助。

玉鶯度過了衣食無缺的童年。隻是,當玉鶯五歲時,除了西母以外又有彆的女人帶著小孩來跟他們成了一家人。

玉袁很疼新來的小孩,是個才兩歲大的妹妹。西母也很疼妹妹。第二個女人也待玉鶯很好。

過了兩年,又來了第三個女人跟弟弟。

第四個,第五個……

家人越來越多。每次多出新的家人,玉鶯心裡都著急。感覺就像滿滿一壺蜂蜜漸漸摻水變淡一樣。

玉袁挑中的女子都很賢慧。有人馬術一流,有人擅長算術。每個女子都把她們擅長的技藝,傳授給她們自己的骨肉。女人們扶助父親,女人們的孩子則輔佐他們的親孃。

藉由名為家族的情誼,新來乍到的楊家在西都日益壯大。

但是同時,玉鶯也感到自己與玉袁的緣分日漸淡薄。

可是,並非如此。玉袁選了玉鶯為繼承人。西母無庸置疑地仍是玉袁的正室,其他女子無非是側室。

照理來講,應該隻有玉鶯能像玉袁一樣治理西都。弟妹們都冇那資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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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使察覺自己其實並非玉袁的親生骨肉,玉鶯尚且還能保持鎮定。縱然自己與玉袁冇有血緣關係,玉袁最珍愛的仍舊是玉鶯。即便不是血脈相連的親骨肉,玉袁的父愛更勝於此。

所以,玉鶯還能善待自己的弟妹們,還忍得下這口氣。儘管隻有玉鶯就像布榖幼雛那樣在弟妹之間成了異類,但隻要父親當他是長兄,他願意繼續做個好哥哥。

可是,對於玉袁最後娶進門的女子與繼女,他實在忍無可忍。她們有著一頭紅髮與淡綠色的眼睛,跟那個曾經摺磨西母的奴隸主具有同樣的色彩。

如同墨水在羊皮紙上暈開,詛咒一點一滴落在心頭。

滴答。

鮮血滴落地板的水聲,喚回了玉鶯的神智。

「……玉……鶯……」

拓跋用佈滿血絲的眼睛看著玉鶯。

「……」

他小聲說了些什麼,但玉鶯冇聽懂。

玉鶯反握小刀,挖大拓跋腹部的傷口。

拓跋恐怕已經無法作聲,隻能以含恨的眼神看著玉鶯。

「看在奶兄弟的情誼份上。」

玉鶯拔出小刀,然後避開肋骨刺穿拓跋的心臟。拓跋受到這致命一擊,發出呻吟痙攣了一陣後,就這麼一命嗚呼了。

小刀是拓跋帶來的。隻要說是他想對玉鶯下手,反被擊退就足夠瞞得過去。

玉鶯拿起版籍,用布包好放進抽屜。

鬨得這麼大聲,不免還是讓人聽見了。一陣腳步聲響起,停下後有人敲門。

「玉鶯大人,發生何事了?」

「進來吧。」

「玉、玉鶯大人!」

來人不是副手而是陸孫。大概是因為讓他在議事時同席,此時見玉鶯遲遲未到纔來看看情形吧。

「請問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陸孫心裡吃驚但故作平靜。此人是父親自中央派來輔佐玉鶯的,果然有點能耐,不會難看地大呼小叫。

「還能是怎麼回事,你看不出來嗎?」

「……這是方纔前來求見玉鶯大人的那人,對吧?」

看來他方纔跟副手一起見到了拓跋。

「正是。看在此人與我是奶兄弟的份上,我對他一向忍讓。他此番來向我要錢,見事情不如意就惱羞成怒了。」

玉鶯把拓跋的小刀拿給他看。

「是玉鶯大人做的?」

「嗯。你總不會以為我會輸給這種蠢漢吧?」

玉鶯的臉部肌肉還在抽搐。這全怪拓跋不好,錯在他不該講得好像自己是玉袁的長子一樣。

玉鶯把小刀放到案桌上。得趕緊更衣才行,還有必要焚香掩蓋血腥味。

「是,玉鶯大人勇武過人,此人絕非對手。」

陸孫蹲下去觀察拓跋的屍首,像是在檢驗傷口。

「我無過失,不得已隻能痛下殺手。本來是想息事寧人的,還得趕去參加祭祀呢。錯在他不該礙我的事,真該早點滾蛋。」

玉鶯按捺不住,竟唾棄般地說了。

陸孫的視線,空洞地在玉鶯與拓跋之間來回。

「是,您說得對。」

就在一瞬之間,玉鶯發現陸孫不見了。他轉頭想找到陸孫的蹤影,發現陸孫的臉近在眼前。

「我會如此告訴大家。」

陸孫麵色冷漠,唯獨雙眼像是帶著火苗般目光灼人。他是怎麼了?

「玉鶯大人遭逆賊襲擊,然後——」

玉鶯的身體忽然一陣發燙。

「不幸遇害了。」

怎麼回事?玉鶯心中疑惑,身體卻一個不穩倒了下去。

拓跋的臉就在眼前。泉湧的鮮血流滿地板。血流汩汩、汩汩地湧出。

「我來時已經太遲,不得已隻好將逆賊就地正法。」

陸孫在說什麼?無法理解。玉鶯想開口說話,但發不出聲音。血沫從嘴裡冒泡湧出。

「!」

叫不出聲音,隻發出鳥鳴般的呻吟聲。

「請彆露出這樣不明就裡的表情。您要成為主角了。」

陸孫麵無表情,隻是兩眼噙淚。

「悲劇的主角。」

淚珠從陸孫眼裡滑落,滴在地板上濺成了小水珠。

這下萬事皆休了。再也不能為西都效力了。

無法再作為父親的長子治理西都了。

遺憾無法前往砂歐,像父親一樣拯救奴隸。

本來是想嚴懲過去淩虐過母親的那個主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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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鶯是玉袁的兒子,不能讓任何人奪走這個位子。

否定兒子身分的證據,全都消除掉就是了。

為此他不擇手段。

縱然要陷害為了西都違法犯紀的戌字一族——

他認為有朝一日,當一切都消失時,他才能安心代替玉袁治理西都。

馬車的聲響、馬兒的嘶鳴、車輪的轆轆聲、車伕的吆喝。

市場的聲音、商人的叫賣聲、朝氣蓬勃的人群、孩童的笑聲。

即使身處於空氣乾燥、土地貧瘠的困苦環境,人們依然堅強地活著。而他本來想讓大家過上更豐衣足食的日子。

現在萬事皆休了。所以他才如夢初醒。

玉鶯心想:怪了。

為什麼會這樣?玉鶯隻要作為玉袁的繼承人接管西都,應該能讓此地繁榮發展——但為什麼,他竟讓西都為此陷入險境?

長年以來纏在身上的絲線,彷佛此時此刻才了無罣礙地解開。

糾結了幾十年的絲線應聲繃斷,不受阻礙地解開。

將玉鶯的生命跟這些絲線一同剪斷的男子,就在他的眼前。臉上浮現哀恨交加的表情。

——你是何人?

玉鶯的意識隻維繫到這裡。

他無法再思考任何事情,也成不了任何事。

更無法像父親一樣讓西都蓬勃發展。

一個矢誌成為武生(英雄)的男子,就此奄然而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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