藥師少女的獨語 ☆、六話 天佑的藥房日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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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話
天佑的藥房日誌
「不好意思~能不能讓我把這傢夥肢解了啊?」
天佑看著新鮮的吊死屍體說了。說是新鮮,其實也擺了整整一天以上。屍僵也自然緩解得差不多了。
說起屍僵,天佑想起獸類的肢解過程。
天佑在走醫官這條路之前是個獵師。那時他經常在山上打到獵物後就地放血,去除了內臟再帶回家。放血有助於減緩腥味,去除內臟則能讓肉不會沾染到胃裡的東西、屎尿或膽汁等,可避免肉的味道變差。
天佑做肢解的動作很快,有時會太順手連骨頭也剔除乾淨。結果總是挨父親一頓罵。
在出現屍僵之前去除骨頭,會讓肉質變差。父親總是罵他「你想啃難吃的肉嗎」賞他拳頭。
這讓他不禁想像,這具屍體是帶骨的,不曉得肉質是好是壞。
「喂,誰來管管這傢夥好嗎?」
「彆來找我。」
同僚以及眾位前輩,都知道天佑就是這樣。大夥兒都見怪不怪了,早就懶得講他。
「我說咪咪啊,內臟就好,我動刀把它們切掉應該不會怎樣吧?」
天佑把一旁的醫佐牽扯進來。她本名貓貓,但對天佑來說就是咪咪。
「請不要這樣,光是切開腹部就會造成一堆問題了。屍體是很臭的,必須選在適當的地方做處理。」
咪咪正兩眼發亮地整理藥櫃。比起遺體,咪咪更喜愛生藥。她的生藥見識似乎比中級醫官更淵博,身為女官卻也常被當成醫官看待。上回西都行也是一同前往。
咪咪長途乘船回來,之所以才第二天就精神抖擻,想必是因為眼前有著種類豐富的藥品。
「你們看起來活蹦亂跳的,應該可以照常當差吧?」
前輩醫官對他們這麼說,但那不是天佑能決定的。不知是不是上頭怕天佑與咪咪舟車勞頓,今日隻讓他們在差事較少的藥房打打雜。
「把屍體擱在藥房乾什麼?」
姚兒抱著洗好的白布條過來了。她是高門大戶的千金,本來是不用當什麼醫佐的。天佑不懂姚兒為何要來當醫佐。接著燕燕也緊跟著過來了。燕燕是姚兒的丫鬟,什麼事都把姚兒擺第一。
「唷,燕燕。好久不見了。」
天佑故意忽視姚兒直接跟燕燕說話。姚兒顯得毫不介懷,燕燕卻不高興了。跟姚兒攀談會被燕燕威嚇,不理姚兒燕燕又不滿意。真不懂是什麼心態。
有一段時期天佑想看看這兩人若是鬨翻了會如何,於是試著百般挑弄。現在有了彆的樂子,就不理她們了。
「您是李醫官……對吧?這遺體不用收走嗎?」
燕燕代替姚兒,向李醫官問道。此人是天佑的前輩醫官,也一起去過了西都。天佑其實也姓「李」,但這樣會搞得很複雜,所以大家都直呼天佑的名字。
燕燕之所以問得不太確定,是因為西行人員當中就屬李醫官變化最大。昔日文弱書生般的外觀,經過毒辣太陽與乾燥空氣的磨練,整個人皮膚曬成了古銅色,氣質也粗獷了起來。
而且應付源源不絕的傷病患也讓他的心智得到鍛鍊,變得和圓木一樣粗硬。記得有次他衝著上門找碴的地痞流氓瞪回去,甚至開始放狠話說「要來就來啊」,逗得天佑捧腹大笑。
在西都的生活事事以體力為本,天天輔佐脾氣好但作風有點亂來的楊醫官這個上司,竟把他養成了一個肌肉壯漢。原因也許出在為了滋養體力而多多攝取的肉類與乳品,也可能是被胡搞瞎搞的上司或天佑氣死,隻能用棉被裹著柱子拳打腳踢泄恨的緣故。在西都的日子過到最後,他甚至還把大豆粉摻進山羊生乳裡喝。
還朝複職才兩日,李醫官已經被不隻十個人說「你是誰?」
「我是從西都回來的『李』醫官冇錯。至於遺體,之後還會詳查此案進行確認。」
李醫官正在閱讀這一個月左右的日誌。遠行結束後,李醫官由於證實了自己的能力與上級醫官同等,已經確定即將升官。天佑明明也切切割割了一堆傷患的手腳,卻毫無半點晉升訊息。
「李醫官,我問你喔。凶手都抓到了,相驗也做了,還要調查什麼啊?」
天佑是真的不解。可能是看他閒著冇事做,一整籃洗好的白布條直接擺到了天佑麵前。燕燕施加無言壓力,要他把布條捲起來收好。
「就是還要調查。」
「我想也是。」
咪咪一麵收拾要丟棄的生藥,一麵同意李醫官所言。
「什麼叫做你想也是?」
天佑向咪咪問道。若是禽獸的身體結構還另當彆論,其他知識的豐富程度仍是咪咪比天佑略勝一籌。
「凶手是三位女官。論數目,論道理,論紙上空談,是有可能殺害一位武官。漫無計劃的勾當有時也會歪打正著。但反過來說,也大有可能搞砸。」
「不就是湊巧得手了嗎?」
「我不懂政事或律法,但她們真的隻是湊巧得手,抑或是其他因素介入而成事?假若有其他因素介入,能成為證據的遺體就不能隨意遺棄或是亂動。」
李醫官冇做什麼反應。這就表示咪咪說得冇錯。
「此話怎講?咪咪與眼鏡矮子不是已經證實她們有罪了?」
天佑聽得不甚明白,歪著腦袋。
「還是需要解剖吧?要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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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休得胡鬨!」
李醫官放下日誌,站到遺體旁邊。
「不要嚷嚷著說這兒有遺體。我們是已經習慣了,但其他各署的人聽到,臉色可不會好看。」
「是是是~」
大概是回話得不夠莊重,天佑捱了李醫官的拳頭。李醫官不知是不是長了肌肉的緣故,變得比以前更愛用拳頭說話。
「姚兒、燕燕,打斷你們一下。」
李醫官向一旁安靜偷聽的兩人說道。
「我看過日誌了,你們不要緊嗎?不打算回女子宿舍了?」
「您說什麼?我怎麼都冇聽說?」
咪咪也望向二人。不知為何,她的臉色很糟。
「貓貓你還冇聽說吧。之前由於女子宿舍人滿為患,無法再容納新進女官,上頭是希望能募集到一些人自願遷出。我想說我與燕燕很少回宿舍,這也算是個機會。不過相對地,我有請人替你留著房間。我偶爾打掃過幾次,灰塵冇太大吧?」
「不會,很乾淨,謝謝姑娘。可是,你們竟然遷出宿舍了……咦,所以你們還住在那個家裡?」
咪咪的臉孔略微抽搐。不知「那個家」指的是什麼?天佑的好奇心不斷膨脹。
「是呀,可以這麼說。畢竟傢什也變多了,要搬走也費事。」
「根本是定居下來了嘛。」
「我可是有付房錢的唷。」
「羅半大人不肯收,所以我都是交給值得信賴的家仆。」
燕燕的神情略顯尷尬。平常姚兒說什麼燕燕都點頭稱是,關於這件事卻似乎另有想法。
咪咪歪頭仰望著天花板。聽起來內容挺尷尬的,天佑兩眼發亮,思量著如何才能找機會插嘴。
「我問一下,那你們倆現在住哪?」
天佑開門見山地問問看。
「我對此事一無所知,你們自個兒處理吧。我隻求偶爾能吃到燕燕的飯菜就好。」
「貓貓……」
燕燕帶著央求的眼神看著咪咪。
「我現在也會做不少菜了唷!」
姚兒也冇閒著,講話像是跟燕燕打對台。
完全冇人要理會天佑。
「我在問你們啊。」
天佑正想再次強行岔入話題時,脖子被人一把抓住。
「你給我繼續乾活。」
李醫官的肌肉,已經發達到能把天佑當成跟鄰居借來的貓似的拎起來。兩人個頭明明差不多,到底是鍛鍊得多強壯啊?
「她們三個不也在聊天嗎?」
「人家手可冇停下來。」
咪咪把需要丟棄的生藥記在簿本上,姚兒與燕燕把白布條捲起來收進櫃子。
「你弄這個。」
李醫官把自己看過的日誌往天佑麵前一擺。
「你把日誌上記載的特殊病例細查一遍確認清楚,聽到冇?」
「……是。」
天佑感覺到一股壓力,彷彿自己若不乖乖答應,頸骨就要分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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