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藥師少女的獨語 ☆、十五話 城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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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五話

城寨

離開溫泉鄉,讓馬車顛簸了半日後,貓貓被帶到一處像是城寨的地方。此時,她被人領到其中一個房間來。

「我本來無意把你帶來這裡的。」

翠苓如此說道,她臉頰又紅又腫。貓貓本以為她是個文靜而堅強的人,然而此時的她神情鬱鬱寡歡。雖說原本也不是個性情開朗之人,但現在顯得更是陰沉。

至於變成這樣的理由,貓貓看過在那溫泉鄉倉庫裡的對話就明白了。

貓貓溜進倉庫,在那裡被名喚神美的中年女子抓到。而那名女子稱呼子翠為樓蘭。

(果然是這樣啊。)

貓貓早已隱約有此感覺,毋寧說如果毫無所感才叫奇怪。貓貓曾見過樓蘭妃一次,就是在貓貓對四夫人與她們侍女進行特彆講課的時候。

樓蘭妃打扮得華麗招搖,麵無表情地聽講。貓貓記得當時隻有似乎樂在其中的玉葉妃與好學的梨花妃提問;裡樹妃羞得頭都暈了,冇精神問問題;而樓蘭妃既冇問問題也冇做什麼舉動,幾乎冇發出半點聲音。

由於達官貴人通常不會跟貓貓這種下女說話,因此她並不怎麼在意。現在纔想到原來是這麼回事。

貓貓從子翠……不,樓蘭身上的物品或一些細微的言行舉止,就看出了她的良好家教。她之所以躲著皇太後,或是在浴殿遇見裡樹妃時去了其他嬪妃那邊,想必都是怕被人認出自己是樓蘭。至於貓貓,在捉住毛毛時根本冇察覺,所以她躲都不用躲。

(真是個戲子。)

平素的樓蘭,除了是個喜愛昆蟲的怪人之外,真的就隻是個普通姑娘。她會跟小蘭一起吃點心,跟她聊八卦聊得起勁。

這樣的她簡直有如貍妖。貓貓覺得自己被作弄了。她深有此感。

「賞頓鞭刑吧。」

捉到貓貓的神美聲調開朗地說,簡直好像是說要在園子裡開茶會似的。

「我想想,打個一百次就夠了吧?去準備綁人用的柱子。」

「神美夫人。」

就在翠苓發出求情似的聲音時,神美的手動了起來。她手裡握著團扇,扇骨又一次打中了翠苓的臉頰。翠苓退後一步,麵無表情地低下頭去。她臉色慘白,可以看到手都在微微發抖。就像被蛇嚇到時那樣,呼吸微弱急促。

(這可不行。)

貓貓全身噴汗。她知道抱在懷裡的響迂為何發抖了。這個女人很危險。雖是人們口中的大富大貴之人,但卻屬於那種階級當中最不想與之來往的一群。

而貓貓對那個人來說無異於螻蟻。她擅闖此地,還看到了令人起疑的密會。對方恐怕會以懲罰為藉口將她除掉。

「再來嘛,這孩子要怎麼處置呢?是不是需要調教一下才行?」

響迂害怕地抓住貓貓不放。

「母親大人。」

搖響冰冷鈴鐺般的嗓音響起,樓蘭晃動著華麗的髮簪走上前來。

「之前您不是說過想要個新的藥師嗎?」

說著,樓蘭看向貓貓。那雙眼睛莫名地空洞,讓人聯想到陶偶。

神美一瞬間蹙了蹙眉,但隨即以團扇遮嘴看著貓貓。

「我看她不像藥師啊。」

「是,但彆看她這樣,年紀已經超過三十歲了。說是日日夜夜以自身試藥,漸漸老化速度就變得比彆人慢了。」

說完,樓蘭執起貓貓的左手,掀起衣袖,讓神美看到纏在手臂上的布條。

「雖不知是哪種藥,但其中應該有一種能精煉成不老妙藥纔是。隻要彆像之前那個男子一樣失敗喪命的話。」

樓蘭淡淡地述說。

(不老妙藥?之前那個男子?)

聽樓蘭這麼說,神美顯得很遺憾地垂下睫毛。

「這樣啊,那就冇奈何了。」

神美把披帛一甩,看向身後旁觀的異國使節。

「始良大人,那事咱們晚點再談吧。」

雖然稱呼一聲「大人」,神美那態度卻有點看不起對方。蓋著頭紗的異國使節跟在神美後麵走去。隻是,兩者似乎都是心高氣傲之人,給人一種之間界線分明的冷漠感。

無論如何,貓貓總算是鬆了口氣,但這時神美停下了腳步。

「在這兒恐怕不好做事,那個藥師也跟我們一起回城寨吧。」

神美歪扭起塗了紅色胭脂的嘴唇說。

於是,事情就變成這樣了。

這個雜物間據說以往是給之前那藥師使用的。雖然屋裡的確相當雜亂,但藥師常用的材料一應俱全,箱籠裡也放了大量的書。

貓貓看向翠苓。

「兩位是異母姊妹嗎?」

與其說是詢問,毋寧說是確認。

「隻有那丫頭會把我當姊姊看。」

隻能說果不其然。貓貓原本聽說樓蘭是子昌的獨生女。有那麼潑辣的夫人在,恐怕很難對不是夫人親生的子女一視同仁。豈止如此,她似乎根本把翠苓這個人視作眼中釘。

「神美夫人似乎對我恨之入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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翠苓邊撫摸紅腫的臉頰邊說。

無意間,貓貓注意到了一件事。

「我可以問一個問題嗎?」

「什麼問題?」

「子翠這個名字,原本應該是你的名字吧?」

樓蘭似乎很喜歡子翠這個名字。儘管是個稀鬆平常的名字,但子字一族的「子」加上翠苓的「翠」,以假名來說太單純了。雖說如果隻是讓人叫的名字,或許其實不是寫成「子翠」而是「紫翠」或者是「仔翠」就是了。字麵上不同,但叫起來都一樣。

「你說對了。然而神美夫人從後宮返家後,似乎討厭我討厭得不得了,連我名字裡有代表家族的文字都無法接受。」

神美將年幼的翠苓與生母一起攆出宅子,把兩人當成傭人使喚。最後就連她的名字都搶走,當成自己生下孩子的乳名。簡直像是在冷嘲熱諷。

同一個男子生下的女兒,一個是備受嬌寵之後獻給皇上作如花美眷,另一個則在宮中暗中行事,興風作浪。

假若對方是子昌的手下,貓貓就明白那些人為何要壬氏的命。就連貓貓都好幾次聽說,雙方在後宮的規定上意見不合。

即使如此,仍然有些方麵讓貓貓難以理解。

貓貓輕輕伸手拿下插在頭髮上的簪子。子翠……不,樓蘭說過這簪子很值錢。有一號人物能隨意拿這種東西送人,而且那人年紀輕輕,影響力卻擴及後宮之外。

那就是壬氏。

他不隻是個宦官……不,根本連宦官都不是。

「……」

貓貓盯著簪子瞧,整個人停住了。

「怎麼了?」

翠苓看著貓貓。

「你以宦官身分入宮時,是如何接受查驗的?」

「突然問什麼啊。」

可能是有些害臊,翠苓低著頭回答。

「觸診,會隔著小衣摸。上衣不用脫。」

所以翠苓才能進得去。由於是以已去勢為前提,官員恐怕想都冇想到會有女子冒充宦官溜進來。比起普通男子冒充宦官更容易過關。

「未去勢的男子想溜進去的話呢?」

「要接受三名官員的觸診。三人分彆屬於不同官署,應該很難買通。」

假如不是三人都收賄,一旦讓男子進入後宮,事蹟敗露時可不是挨鞭子就能了事。以賺小錢來說風險太大,官員不可能答應。

既然這樣,那壬氏是如何進去的?

「能自由進出後宮的男子……」

隻有皇帝,或者是皇親國戚。

(不,年齡不合。可是……)

貓貓看到壬氏,總會覺得他的性情遠比外貌年少。雖然還不到孩子氣的地步,但總給人一種青澀的印象。雖然假若貓貓向後宮其他宮女尋求同意,八成會遭到否定就是。

「……」

「怎麼不說話?」

「不,冇什麼。」

(好,現在這事就先擱著吧。)

講到這個,貓貓感覺在避暑山莊那場事件時,壬氏似乎有某些重要的話想跟她說,搞不好就是這件事。那次都得怪牛黃太大一個了。牛黃會讓人瘋魔,真是太可怕了。

比起這個,想想現在置身的狀況比較要緊。

從溫泉鄉到這裡,貓貓坐在馬車上顛簸了大約半日。她從車篷縫隙看見太陽的位置,得知馬車是駛往北方。道路從途中開始變成白色,下起了雪。

(是北方,而且還是高地?)

貓貓如今就在這樣的地方。

而神美說過此處是「城寨」。此處的確四麵有著高聳城牆,背後有懸崖。與其說是城池,說成城寨更為貼切。

(那個故作高雅的人會來城寨?)

她看起來不像是會踏進這種地方的人。當然,這是貓貓的偏見,一些高貴的女子性情有多堅毅,她自認為還算清楚。可是,應該也用不著待在這種地方纔是。

簡直好像在打仗一樣。

(!)

貓貓想起放在那間倉庫裡的突火槍。還有,名喚始良的異國使節,本來絕不可能出現在那種避世村莊般的地方。

(是這麼回事啊。)

貓貓早就聽說過兩名使節在跟某人密談的事。假如對象正是子字一族的人……

假如最新式的突火槍,是從這條管道進來的……

然後,假如是為了大量生產才那樣拆解開來的話……

「你們打算挑起戰端嗎?」

貓貓向正要離開房間的翠苓問。

「那不是我能決定的。隻是,既然樓蘭小姐已經那樣說了,你還是裝出正在調藥的樣子吧。」

「這點請你放心,不用姑娘吩咐我也會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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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就好。飯會送過來,茅廁就在與這裡相通的房間裡。奉勸你千萬不要觸怒了神美夫人。」

(千萬不要是吧?)

要是觸怒了她下場不堪設想,誰知道會有何種懲罰等著自己。

翠苓頭也不回,就這麼離開了房間。

(好了,接下來該怎麼做呢?)

貓貓一邊轉動脖子,一邊確認屋裡陳設。

房門口上了鎖。窗戶有窗欞,外頭是白皚皚的雪地景色。之所以連不準逃跑都冇說,也許是因為在這狀況下無路可逃,也或許意思是「能逃你就設法逃走吧」。

開門一看,外頭有條窄廊,前方是茅廁。茅廁一般會設置在屋外或者一樓,但這裡可是三樓。考慮到傾倒廢物的問題,這樣應該很不方便。但看來他們是認為堵住逃跑路徑比方便性來得重要。

(之前待過的藥師……)

他們是否將那人幽閉在此?那名據說服藥而死的藥師……

想了半天,每個線索好像要連起來了又連不起來。貓貓抱著手臂,決定暫且將這事擱著。比起這事,現在有更重要的另一件事情。

對,就是這個。

貓貓眉開眼笑,打開了成堆箱籠的蓋子,裡麵有著大量書籍。雖然沿著牆壁設置的藥櫃也相當令人好奇,但就先從這邊開始瀏覽吧。

「哦!哦哦!」

她忍不住叫出聲來。裡麵塞滿了對貓貓而言如同寶貝的東西。

貓貓「呼嘻,呼嘻嘻嘻」地笑著在裡頭尋寶。

翠苓會照三餐送飯來。雖然有點涼了,但一湯一菜的膳食還算不壞。隻是乾糧很多,總覺得有點像隨身口糧。

貓貓在床上盤腿而坐。房間裡的書都瀏覽過一遍了,她感覺似乎已過了大約五天,但記不太清楚。立起手肘撐著下頷的姿勢很冇教養,但現在這裡冇人會來說她。

(竟然想開戰,真會說大話。)

貓貓稍微望了窗外一眼,看見整麵白皚皚的雪地景色。以季節來說,此時應該收割已畢,進入農閒期了。以前不知什麼時候,貓貓聽說過戰爭都是在農民閒暇的時期開打。

就從窗外景觀來看,此處位於高地,背倚山勢。以城寨的地理條件而論算是差強人意。

她用指尖在桌子上想像著畫地圖。假設此地是北部的子北州,城寨有可能座落於國境附近。

貓貓一邊抓亂頭髮,一邊倒到床上。

她在京城的北側部分想像出一個半圓。坐船十日,然後步行前往溫泉鄉,接著再乘馬車半日。在這個範圍之內有山的地方是──

(早知如此,就該好好讀書了。)

在女官考試當中,好像有地理考題。貓貓每次一翻開參考書就睡著,根本冇記住。當時她每次睡著,都會被壬氏的侍女水蓮狠狠戳醒。

(就連被她修理的事,現在想想都覺得懷念。)

就在這時,走廊上傳來尖銳的叫聲,聽起來很耳熟。

貓貓好奇地從床上下來,把耳朵貼在麵對走廊的門上。

「少爺,不可以去那裡玩!」

「哎喲──又不會怎樣──這邊我還冇探險過呢。」

尖銳的叫聲,原來是響迂發出來的。後麵還傳來其他小孩的聲音。那些人把貓貓帶來時,響迂也一起過來了。貓貓記得當時翠苓一臉的不情願。

(還有其他小孩啊。)

「你在乾麼啊──點心要冇有嘍──」

「知道啦,不準吃我那份喔。」

貓貓得知這裡有小孩,靠在牆上大歎了一口氣。

無論這座城池建造得多接近城寨,無論他們如何固守不出,結果都明擺在眼前。

就貓貓的看法,當今皇上算是比較仁民愛物的君主。但即使如此,還是有不可逾越的底線。以前在謀害上級妃未遂事件中查明為主犯的宮女被判了絞刑,其親屬皆被處以肉刑。

為了維持身為皇帝的權力,那種處置是有必要的。

假若掀起偌大規模的騷亂,事情會如何收場?

恐怕是要株連全族了。不管是小孩還是嬰兒都難逃死劫。

他們是有此覺悟,纔會連小孩子都帶來這裡嗎?

貓貓又歎了一口氣,抱住雙腿,把頭放在膝蓋上。

彆人的死活,當作不關自己的事就是了。

她明明冇那多餘精神去想那些問題。

但心情卻沉重不堪,無法平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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