藥師咒 第166章\\t一同回府,各自心情
回去的路上,流螢與二姨太一同坐韓正卿的小汽車,二姨太柳眉倒豎瞪著韓正卿,流螢夾在當中不住地冒汗。
方纔準備走的時候,剛巧遇見銀杏回院子取東西,流螢支支吾吾地欲蓋彌彰,韓正卿倒是落落大方,絲毫沒打算掩飾方纔做了什麼。銀杏來得早,聽見他們在爭吵,回去便將這件事報告給二姨太。
二姨太心裡怪韓正卿不懂事,流螢歸了心,他倒還拿捏起來了,可她不好發作,就隻拿借給流螢的裙子磨了一塊說事兒。
韓正卿權當聽不見,閉起眼睛養神,二姨太吃了閉門羹,越發生氣,拉著流螢的手讓她評理。
“你說說,是不是這個道理,這衣裳再怎麼說也是個嬌貴的稀罕物,雖說衣裳多得是,可件件不同,瞧得順眼的不外乎那一兩件,若是不小心伺候著,劃破了口子,往後想縫補也是不美的。”
“二姨太說的是,很有一番道理。”
流螢的頭點得像小雞啄米,她覺得大少爺多少有些毛病,明明想娶她,明明一直掛念她,卻這般計較自己是不是真的喜歡他這個人。若不是山洪衝斷了水閘,方纔進屋就什麼都做了,這還能有什麼假。矯情。
她撅著小嘴附和,“衣裳也不都願意縫補的,若是…哎呀!”
韓正卿的手原就搭在她大腿上,聽這話便狠狠地捏了一把。
二姨太帕子一甩,伸手過來打了韓正卿的手,“你不是睡覺嗎?手這麼不老實!”
她將流螢的腿攏向自己這邊,朝流螢一眨眼,“彆理他,打小就這毛病,睚眥必報,你有委屈同我講,看我不收拾他!”
韓正卿沒睜眼,悠悠說道,“母親心力有餘,不如想想如何安撫俊明,他明日便到家了。”
聞言,二姨太一笑,“為什麼我想?要想也是你想。”
“母親替我做了許多事,俊明要是知道了,怕是會鬨起來。”
二姨太將帕子掖起來,伸出口瞧自己的指甲,“要說手心手背都是肉,俊明那孩子可憐,曆來被你壓著,這回又支出去這麼老遠,回到家黃花菜都涼了,待他回來我自然要幫襯一把。”
“母親。”
韓正卿睜開眼直視著二姨太,二姨太是有些怕這個兒子的,怔了一怔,將臉偏向窗外,可嘴上依舊不饒。
“實在不行,你們仨一起過也行,左右都是我兒子,省著他不知打哪再弄個狐媚子回來,憑白惹我煩心。”
“老三自有迎春照應,多年的丫頭,母親應當放心。”
“老三要有那心,早就收了做小,你那點兒彎彎繞,就彆跟我演聊齋了。”
流螢聽著他們母子拌嘴,又窩心又羨慕,這是她從不曾感受過的溫暖。她鼻尖一酸,吸一下鼻子便被這母子二人同時察覺了異樣。
二姨太先一步掏了帕子去擦她的小臉,“你瞧,我說錯了話,這事當然得看你的意思,他們怎麼打都做不得數,要是這倆混球你都瞧不上,我就認你做女兒,再給你物色個可心的。”
流螢眼眶紅紅,卻又笑了,“哪有這事。”
韓正卿在一旁瞧著,酸道,“不勞母親費心,她自有傾心之人。”
聞言,流螢撅起嘴來,“就這點事兒,就過不去了!小氣!”
她挪了屁股,留給韓正卿一個後背,韓正卿伸出一根指頭去推她的肩膀,流螢扭著身子甩開,韓正卿再將指頭去戳另外一側,流螢杏眼圓圓地回頭瞪他,韓正卿再默默地舉手投降。
二姨太眉眼彎彎,瞧著倆孩子打鬨,心道流螢這丫頭定是會魔法,竟讓她這像老爹般的兒子煥發了活力,有生之年還能瞧見韓正卿這般幼稚的模樣,也是稀奇。
他們講的傾心之人,二姨太自然知道是誰,瞧流螢這意思,當是斷了韓宏義那邊的念頭,孩子們的事兒不用操心,可大太太卻不得不提防。
她想了一想,問道,“話說,今日回到府上便要搭靈棚,開門迎賓客弔唁,大太太那邊有什麼說法?竟全都交給你了?”
“嗯,家裡沒什麼好說,兒子隻怕外頭會亂起來。”
說到正事,韓正卿又恢複了那般嚴肅沈靜,二姨太略一思索,問道,“軍部找不了你的麻煩吧?”
“還好,眼下沒什麼交集。”韓正卿說道,“隻是大太太那邊確實安靜得出奇。”
韓宏義處理完軍部的事便告了假,與大太太一同回府,路上兩人挨著坐在一起,卻誰都沒有開口說話。
春桃的屍體現世,大太太又做了一回戲,一把鼻涕一把淚地哭訴,硬是宣稱春桃私逃,失蹤多年,不成想竟就在自己身邊,她將春桃視若己出,可春桃怎地這般想不開等等。
新晉的侍女小翠在旁邊感動得掉淚,可韓宏義心知肚明,春桃是被常媽媽謀害了,眼下死無對證,況且他也不想親手將自己的生母送上公堂。
先前韓正卿告訴他真相,他還不願意相信。現如今這層窗戶紙捅破了,旁人或許並不在乎,可他與大太太總有獨處的時候,兩個人不約而同地沉默令車子裡的空氣顯得格外窒息。
大太太手撚佛珠,口中默唸佛號,聽得韓宏義心煩。
“母親歇歇吧。”
他率先打破沉默,大太太緩緩睜開眼,回道,“你父親走得蹊蹺,左右路上無事,我替他祈福消災。”
韓宏義心裡越發煩躁,隻道,“或許少做些錯事,自然能得善果,也談不上消災一說。”
他開了話題,大太太便接下去,“你在怪我。”
“宏義不敢。”
“嘴上說著不敢,可你心裡還是在怪我,怪我拆散了你與春桃,更是怪我不同意你與流螢。”
大太太既然開啟天窗,韓宏義也不再藏著,直言道,“母親既不喜春桃,又為何將她指給我啟蒙?這般不喜,不如效仿大哥,在青樓找個娼妓了事。”
“休要胡說!”大太太手中的佛珠嘩啦一響,“那種破落貨怎麼能沾身!他們出身下賤才會選這麼個法子,你怎能同他一樣!”
“有何不同?母親,孫先生驅除韃虜、恢複中華,三民主義已推行至今,帝製推翻,奴籍業已取締多年,人人生而平等,早已不論出身,也不該唯出身論。”
韓宏義知道大太太思想古舊,而他是上過軍校接受過新式教育的,二人在這件事上談不攏,韓宏義不願意觸黴頭,始終避而不談,現今事情鬨開了,他索性直言,而大太太一個字都聽不進去。
“我不懂你那些大道理,我隻知道,韓家有韓家的規矩,隻要我還活著,你就休想與賤婢攪在一起!”
大太太自小家境優渥,祖上在旗,即便孃家隻是個旁支,卻也是正經的富戶,當年嫁入韓府也是打算相夫教子,一心做好掌家大太太,婚後沒多久就懷了身子,顯懷之後,還替韓老爺尋麼良家女兒做小,頗有大婦之風。
哪知韓老爺大手一揮,二姨太是大著肚子進的門,算月份,竟是她成婚前後懷上的。後來細打聽才知道韓老爺身邊的鶯鶯燕燕就沒斷過,哪還用得著她去幫著尋女人,那些良家女兒他瞧不上,說床上有她一個木塑泥胎就夠了。
大太太寒了心,奔回孃家哭訴,韓老爺原就是白手起家,在她眼裡不過是一屆莽夫,與土匪無異,她怨父親給自己定的親事很是不堪,可父親卻明白世道不同了,三勸五勸將她勸回去。
韓老爺接人回府,然而前腳扶著她進門,後腳就紮進了二姨太的房裡,當天夜裡韓正卿早產降生,滿了百日韓府大辦酒席,全然不顧她也即將臨盆。韓宏義出生的時候,韓老爺隻扔下一句,女人生孩子還不都是那樣,更是一眼沒看。
她隻道老爺忙生意,可出了月子聽說二姨太又有了身子。她不明白,自己的出身與容貌哪裡比不上二姨太,可老爺就是稀罕那些下賤貨色,成日扭腰弄胯的不成個樣子。
她也曾試圖迎合老爺的習慣,在床上放得開些,可韓老爺竟提出讓她與二姨太一同伺候,讓她學學二姨太的招數。大太太看透了這些小門戶的嘴臉,自此閉門禮佛,對那些下賤人的嫉恨又多了一層。
韓宏義對大太太的過去知道得不多,他自懂事起就被大太太看得很嚴,院裡除了春桃再沒有彆的小丫頭,全是粗使婆子,有幾個家生子是女孩兒的,更是連房門都進不得。
“那天夜裡是不是常媽媽將她叫走的?”韓宏義問的是春桃。
他平日不大會回想這段事,可見到骸骨的瞬間,塵封的記憶像是推開了大門,一股腦的湧出來。
這些天他回想好多次,依稀記得那日門廊上有動靜,他要出去瞧瞧,可春桃汪著眼淚眉目含怨,美人衣衫儘除,敞著雙腿躺在床上,他這時候不好拂她顏麵。想來那個時候常媽媽就在門廊底下聽著動靜,春桃羞成那個樣子,想來也是知道的。
“是我。”大太太沈著麵皮,冷冷地答道,“那賤婢喜歡你許久,還當我瞧不出來,我隻讓她伺候好你,往後有她的日子,誰道她竟浪成那個樣子,一回不夠還要二回。”
“母親你!”韓宏義不可置信地看著大太太。
“我如何?你是我的兒子,有什麼事是我不能知道的。若不是怕你害臊,我還要搬把椅子坐進屋裡去。”
韓宏義倒吸一口涼氣,大太太平時對他照顧得十分仔細,現下這種仔細令他恐懼,倍感窒息。
他調勻呼吸歎道,“母親不喜歡,便要害人性命?”
若不是流螢聰明,現下桃林裡又多了一條亡魂。
“我若直言,你會聽嗎?宏義,你是我兒子,我知道你的脾氣,若是春桃還在,現在也就是你的夫人。”
韓宏義點點頭,“大丈夫行走天地之間,當正身立德。況且我也不需要依仗他人門第。她是什麼身份,兒子不在乎,隻求問心無愧。”
大太太搖頭,“你還年輕,宏義,你不懂人心易變,根子上的東西卻不會變,賤人就是賤人,她們心裡能為著你好?你瞧二房那狐媚子,你父親躺在棺材裡,她可有丁點兒的傷心?”
韓宏義將臉偏向一側,窗外的大樹枝繁葉茂,樹冠搭接,枝杈糾纏,隨著車子的前進,一棵棵朝後飛去。
“那是父親傷了姨孃的心,父親若不負母親,您二老也是恩愛有加,若是父親對姨娘真心相待,想來也不會落得屍骨未寒就要分家的局麵。”
“你心地純善,卻不懂她滿心算計,年紀輕輕就惦記著這份家產。”
大太太輕蔑一笑,“我就算願意給她,她可也得拿得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