藥師咒 第268章\\t敖家來人
流螢不想動,韓俊明也沒勉強,徑自去裡間拿熱了毛巾拿出來。
她由著他擦洗收拾,連上藥也很是配合,隻是眼神始終擱在天花板上,麵兒上沒什麼表情,像是在想事情。
“小娘還濘萌沒儘興?”
他一開口便沒什麼正形,流螢習慣了他的玩世不恭,徑自說道,“你雖不成器,可你哥很是信任你。”
韓俊明皺皺眉頭,又笑了一笑,“小娘謬讚。”
“對我就不同。”
“怎麼說?”
“他隻拿我當個女人。”
“難不成小娘想當男人?”
流螢沒有回話,韓正卿護著她,替她謀劃,這本沒什麼不好,她一度享受著這種照拂,然而近來她越發不安。
聚少離多,後知後覺,似乎韓正卿一直走在她的前麵,她曾以為自己向前跨出一大步,可也隻是遙遙地追著個影子。
敖家登門,顯然為著生意過來,韓正卿理當第一時間接待,可他將自己托付給韓俊明,這讓流螢心裡多少有些彆扭。
韓俊明瞧出她心裡失落,難得的沒再貧嘴。
他開啟衣櫃,裡頭一套套絲質旗袍皆是太太小姐們的行頭,隻在最邊兒上疊著兩件洋蘭布衣裙,是同女學生一樣的清淡裝束。
流螢一路的變化,他看在眼裡,心中感慨良多,即便知道她不是原先的小丫頭,卻也沒想過,有朝一日她搖身一變,成個掌家的太太。
然而有些事情萌了芽,便是誰也攔不住的。
韓俊明歎口氣,邊幫她挑衣裳邊說,“女人如花,也看她開在什麼地方,同在路邊,若是早早開花,怕早就被人采了化作風中殘絮,若是長在樹下,遮風避雨,壯大根係,待長出藤蔓,攀上枝頭,能將花朵開到樹冠上去。”
流螢坐在床沿,目光挪到他身上,“三少爺要我做藤蔓?”
“這麼說雖然不大貼切,但女子大多依附於男人,良禽尚且隻能擇木而棲,野花若想長成大樹,那得看造化,既然已經長在樹下,有個遮風避雨的地兒,已然優於常人。”
流螢垂下視線想了一想,“要這麼說,藤蔓之所以能長成,是因著它本就是藤蔓,野花的造化便是有一片樹蔭罷了。”
“你對這樹蔭不滿意?”
流螢搖搖頭,“我以為相愛該是比肩相扶,正卿他…”
“小娘有長進,竟會用成語了。”
韓俊明不待她說完便搶著嘲弄一句,流螢收住話音,剛要開啟的心房立時又關上了門。
這人真是,狗嘴裡吐不出象牙,見天的煞風景。
韓俊明將她拉起來,挑出一條青綠團花的旗袍,又拿出蠶絲披肩比了比,一濃一淡相得益彰。
他露出滿意的神色說道,“幸而投生為人,咱誰也跑不出這一個物種去。”
流螢歪著腦袋看他,這個韓俊明瞧上去混不吝的樣子,心裡實是有數的。
“你想沒想過,自己成為一棵樹,給旁人遮風避雨?”
“沒,活成老狐狸那樣,太累。”韓俊明將衣裳套在她身上,盤扣一個個扣好,再將披肩理順,“況且小娘也說,我不成器。”
“我…我不是那個意思,要是你…”
流螢意識到方纔說錯話,她剛要道歉,韓俊明卻先一步將她摟進懷裡,大手搭在她的臀上揉捏,“不如小娘晚上過來,親自瞧瞧兒子成不成器。”
“哎呀!你、你不要臉!”
流螢小臉一紅,忙推開他,韓俊明笑嘻嘻地將她拉回來,“要那勞什子做什麼,不如要春風一度實在。”
流螢還要掙,他拉開抽屜,拿出珍珠的項鏈與手串給她戴上,“娘不在家,小娘需得穿得穩重些,壯門麵。”
她踩著小皮鞋嫋嫋婷婷地下樓去,韓俊明瞧著她的背影,不動聲色的換了表情。
還記得帶她出門那次,她光是坐個電梯都嚇得握緊他的手,當時他心裡是有些得意的,彼時她不過是一隻籠子裡的雀,被他帶出來見世麵,眼下金絲雀出了籠,撲棱翅膀就要飛。
他從沒想過天長地久,可眼下這漸行漸遠的小巧身影竟令他有些害怕。
*
流螢下樓的時候,正聽見主廳陣陣笑聲,有韓正卿的聲音,也有她不熟悉的動靜。
客廳沙發上,韓正卿坐在一側的雙人位上,旁邊的沙發上坐著一個中年人,此人身著淺灰長袍,鬢角飛霜,眼鏡架在鼻梁上,同書店的趙老闆有幾分相像。
敖文昊坐在沙發的另一頭,迎春站在他旁邊,流螢還沒走過來,她先出了聲。
“小姐來了。”
迎春換了新衣,因是成衣,瞧著有些不合身,卻比先前好看許多。
流螢點點頭,走過來牽住她的手,“聽說來了客人,我還道是誰,原是你這丫頭。”
她的舉止比往日還要親昵,而後朝那中年男人見禮。
“想必這位就是敖家的老爺,今日大駕光臨,是為著合作一事?”
她這話說得快,在場的人皆是一楞,而後那人站起身,先是一躬身,隨後才解釋道,“在下是國民飯店經理敖文暉,敖德壽是我的父親,今日登門拜訪,是為著小弟的事。”
流螢愣在原地,臉上瞬間紅了個透。
生意場上的事情從來都不是直來直去,敖家大哥先來打個前站,瞧瞧韓家人能不能過得上話,閒話扯得差不多了才能往核心的問題上試探。
敖文昊同迎春的事不過是個登門的由頭,或許今日都不會聊彆的事情,若是這回談得愉快,過些天得同敖家的當家老爺在飯桌上敲定合作的細節。
這個道理是流螢在眾目睽睽下出醜之後纔想明白的。
她臉色白了又紅,明明是七月底的天氣,竟覺出涼來。
韓正卿適時起身,握著她的小手將她拉到身邊,攬住她肩頭對敖文暉說道,“怪我平日慣得沒邊兒,愛人言語唐突,還望敖兄海涵。”
大手在她的肩上輕輕按揉,他嘴上怨她不會說話,實是安撫著將過失攬了過去。
流螢擡起眼看向韓正卿,她太急了,急於成為能與他比肩之人,反而出了洋相。
敖文暉擺手一笑,“哪裡,夫人快人快語,很是鮮活靈秀。實不相瞞,小弟先前確實同家父說起,韓家有意將點心做起來,再給飯店特供,家父也多有疑慮,畢竟眼下的境況想必各位也都清楚,夫人的鋪子剛開張不久,街坊口碑尚佳,穩紮穩打不愁沒有出路,何至於這個時候急著進飯店呢?”
聞言,韓正卿微微一笑,握著流螢的手沒有鬆開,拇指在她的手背上往複滑動。
“敖兄說的不錯,先前令弟確曾建議給飯店供點心,也聊起西點進價高昂及供銷合同裡諸多不平等之處,這纔想到不如合作起來,一同尋個出路。國民飯店的輿論紛爭多日,不見有哪一方獲利,純是口舌之爭,據我所知,尚有不少客人因著當下的輿論去店裡一探究竟,客流不減反增,此時撤走的供應,若不是有人授意,就是為著拿喬,借機會漲價罷了,可若是客人乘興而來敗興而歸,損失的還是飯店自身,您說是不是這個道理?”
流螢細細咂摸這兩人的對話,似乎都是為著對方考慮,可實際都是在為自己說話。
敖家老大說的是韓家先把點心做起來,再拿給飯店特供,後又以經營不善為托詞,打算讓韓家攤明底牌,並且他顯然是做過功課才上門來,他已經向街坊四鄰打聽過鋪子的口碑。
韓正卿則是先是將合作的意圖扔到敖文昊頭上,確也是敖文昊先提的建議,隻不過當初說的是利順德,韓正卿巧妙地避了開去,隻說飯店,又提到被供銷合同拿捏,飯店的成本高昂,言外之意就是韓家在這方麵會讓利,合作纔有出路,而後點明自己也做了調查,自當是有備而來,不會被敖家輕易拿捏。
這客客氣氣的交鋒令流螢的心咚咚地跳,心臟再怎樣努力,都暖不起過於緊張的身子,若不是他握著她的手,此刻她已經從手指尖涼到了胳膊肘。
敖文暉也想了一想,微笑答道,“韓老闆深謀遠慮,高瞻遠矚,隻不過眼下飯店的經營不過是瞧著熱鬨,實則捉襟見肘,賬麵上的數字著實拿不出手。”
他擺了擺手,看上去十分羞愧的樣子,“韓老闆願意相助,敖某感懷在心,來日周轉開了,定當報以厚利。”
敖文昊皺著眉頭,終是忍不住發話,“來日,你還能撐幾個來日,韓大哥願意…”
“放肆!”
敖文暉瞪著眼睛怒斥一句,聲勢很是嚇人,敖文昊也不再多言,隻不服氣地嘟囔,“老古板!”
迎春悄悄地推他一下,敖文昊卻是拱了拱肩膀沒再言語。
敖文暉喘一口大氣,又陪上笑臉,“小弟疏於管教,見笑了。”
“哪裡,文昊心係飯店的生意,比我那弟弟強了不知多少。”韓正卿笑得舒朗,大手朝樓上點了點,“不瞞你說,我家那個混不吝正在樓上睡大覺呢。”
這一鬨,倒是讓氣氛活躍了許多,流螢也緩緩地舒氣,跟著偷笑,她方纔一直聽著,沒敢再插話。
敖文暉卻將目光挪到她臉上,直言道,“夫人對此怎麼看?”
“我…我自然是…”
她即便能聽出敖文暉話裡的鋒機,卻也不大會應對,流螢心虛地看向韓正卿,生怕自己再說錯話。
韓正卿拍了拍她的手,“但說無妨,這是你的鋪子,該聽你的意見。”
流螢抿了抿唇,左右她已經出過醜,也不在乎什麼臉麵了。
“我自然是願意合作的,將鋪子做起來,也給飯店添個口碑,迎春同文昊定了感情,這是三好臨門,沒個不做的道理,若是飯店實在困難,不做這事也沒什麼,反過來想,若是真賠了錢,兩家沒捆在一起,或許也是個好事,哪個乾得好的還能幫襯上,隻要迎春同文昊好,誰有難了,咱還不幫麼?”
話音剛落,隻聽一個洪亮的聲音自門口傳來,“好呀!你這丫頭說的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