咬甜梅 姓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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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知夏原本以為他知道怕了,哪知這家夥根本就不是一個吃素的。
她瞥著在疾風中拚命奔跑的少年,連耳邊的風聲都在嘶吼,就像被一道鋒刃無比的利劍割破錦帛,霎時間慌了神。
少女驚撥出聲,清泠的嗓音從齒間溢位時似染上冷豔的嬌意:“喂,停下,快啲停低(停下)!”
宋沂辰一邊跑,一邊輕描淡寫地問:“你可唔可以借我五蚊(你能借我五塊錢嗎)?”
他現在身無分文,為了躲開那些壞人,他和母親宋予朵走散了,打算等到下一站和她彙合,拿到錢後再還給這個女孩。
陸知夏怔愣一秒,被哽住的同時,用力地揪住他的耳朵,咬牙切齒地說:“你有冇(沒有)搞錯?你順走咗我嘅荷包,仲想揾(還想找)我借錢?”
宋沂辰從小跟隨宋予朵走遍了祖國的大江南北,他猜測母親欠下了巨額的高利貸,而那幫人都是來抓他們母子倆的。
這一次來港島上中學,好不容易消停了大半年,沒想到那些蠢貨又找到他們了。
在一陣兵荒馬亂之中,他為了保護母親的安危,率先引開這兩隊人馬,這才遇到現在qi在他身上的野感少女。
宋沂辰在港島上完了初二,能說一口蹩腳的粵語。
他懶懶答道:“我真係冇攞你嘅荷包(我真的沒有拿你的錢包),而且我同阿媽走散了。”
他看到陸知夏孤身一人,以為她是港島人,想向她求助。
陸知夏看著他快要帶她離開地鐵站,心裡一著急,眉尖緊蹙,俯下身子將他的脖子勒得更緊了。
“你先放我落嚟(下來)!”
少年背著她迎著絢爛的日光奔跑,被包裹在金色的光環裡。
宋沂辰也不方便帶著一個女孩子一直跑。
他剛剛找到一處台階把她放下來,還沒站穩腳步,陸知夏乘勝追擊,再次揪著他的衣領,把喘著粗氣的男生驀然間壓倒在隔壁的水果攤位上。
少女看準時機,趁他喘息之際,垂下眼眸,撩開他的襯衫外套,上摸摸、下找找,在他全身的口袋和褲袋裡四處尋找她的零錢包。
天氣炎熱,太陽像一個大火球烘烤著大地,強烈的陽光十分刺眼,熱浪如潮,衣衫緊貼著線條流暢而淩厲的腰線。
女孩烏黑的發尾垂在肩頭,眼若桃李的雙頰泛著淡淡的紅暈,這會兒連額頭都冒汗了,結果在他胸口的口袋裡摸出了一枚共青團的團徽……
陸知夏很早就入團了,估摸著眼前的冷峻少年隻有十五六歲。
少女驚愕了一瞬,嗓音倦冷:“你係邊度(是哪裡)人?”
宋沂辰被她壓在下麵本就很尷尬,眉心快要擰成一個“川”字,被她問愣了:“啊?我係……”
陸知夏看著過分晃眼的俊顏有些發暈,索性說回普通話:“不是,你看上去不像是遊客啊?”
試問有哪個遊客會穿著被撕破了衣角的襯衫和被漿洗得泛白的休閒褲?
即便是經濟條件再不濟,能夠來這兒瀟灑走一回,也得穿一件沒有打補丁的衣服不是嗎?
難道說這是一種新的時尚潮流?
少年的墨眸間泛起了一絲漣漪,長睫低垂著,自然的唇色映著光澤,唇角輕抿。
宋沂辰聽到了久違的普通話,忽然有一種他鄉遇故知的悵然,正要開口解釋,那些人又朝這邊追過來了。
“彆跑!你彆再跑了,我們坐下來談一談!”鐘實跑得上氣不接下氣,連衣裳都汗濕了,額頭上汗珠密佈。
他這輩子都沒有這麼拚命過,再這樣跑幾年,他充分懷疑他有潛力能成為奧運會的一萬米賽跑冠軍!
陸知夏扯了扯唇角,光潔細膩的肌膚映著瑩光,纖細指尖驟然鬆開少年。
她看了五百米之外的鐘實等人一眼,在熾熱的陽光下,再度看向他。
“他們為什麼要追你?”
宋沂辰張了張唇,驚豔的眉梢一挑:“不知道。”
陸知夏注視著他的雙眸,嗓音低低的,卻悅耳動聽:“那你乾過壞事嗎?”
少年擡起冷白頸項,很肯定地回答:“我是良好市民。”
女孩彎起一絲迷人的笑容,幾乎快貼到他的眉心,朝他勾了勾手指:“你信我嗎?我可以幫你。”
宋沂辰額邊的冷汗滴落下來,有些克製地向後微仰,唇邊浮現出笑意:“怎麼幫?”
陸知夏朝他遞去一個暗示的眼神,示意他跟上她。
“跟我走!”
她這一週都待在港島,每天在地鐵站裡來回穿梭,知道有一條路可以從這裡快速穿過去。
桀驁的少年跟著少女迅捷的身影,在熙熙攘攘的人潮裡快速穿梭。
陸知夏帶著他兜兜轉轉,很快來到搭乘反方向的第二個進站口。
宋沂辰舔了舔乾燥的唇線,唇角掛著淡弧,雙手扶著略微彎曲的大腿,挺直背脊時吐出一口灼氣。
“你怎麼知道這裡有第二條路?我在這兒生活了快一年都沒注意到。”
“對不起,雖然很感謝你救了我,但是我真的要走了。”
他收起孤高冷傲的性子,把身上唯一能證明自己身份和最有價值的團徽塞到她手中。
“喏,這個先交給你保管,你路上小心。”
陸知夏的雙眸噙著一汪清泉,彎月般的眉毛如同細膩的畫筆,明眸靈動而柔和。
不知為什麼,她從一身傲骨的少年眼裡看到了不一樣的光彩,這是她活了十五年,第二次見到的最堅韌的目光。
少女彎下腰,如瀑發絲貼在雪白的頸項,她從潔淨的鞋底拿出救急用的錢,摺好放在他的上衣口袋裡。
“團徽你拿著,我不要這麼貴重的東西。”
“十元港幣先借你了,有緣再見,你記得要還啊。”
宋沂辰的唇角掀起一抹不易察覺的笑意,溫柔中帶著些許冷漠,像是在思索什麼,略帶一點狼狽,卻誘人無儘遐想。
“好,後會有期!”
陸知夏的眼眸裡也含著笑意,水光流轉間,唇角綻起一絲嬌俏的弧度。
她這纔想起沒問他的姓名,慌亂間出聲:“我叫陸知夏,英文名是sur,你叫什麼……”
宋沂辰的時間不多了,轉身走進開啟閘門的車廂。
在車門關上的刹那,他朝玻璃窗上“哈”了一口氣,快速寫下龍飛鳳舞的三個大字,嗓音曳著點啞意:宋-沂-辰。
最後一捺猶如劃破天際的獵鷹,騰空而起,覆滿了行雲流水般的力度,如沐春風,在燈火下跳動,堅毅而自由。
陸知夏站在原地愣了兩秒,勝雪的肌膚清麗脫俗,長睫曳下的光影好似碧綠荷葉上的一滴露珠,晶瑩剔透,耀眼奪目。
她的手機鈴聲響起,母親葉筱打來電話。
“喂?媽,嗯,我在地鐵站呢。剛才和繁繁聊微信的時候耽誤了一會兒,好,我馬上就來!”
少女把手機放回口袋,輕聲念著那個少年的姓名:“宋沂辰。”
“十年奉義忘沂水……九重天上現星辰。”
“聽他的口音不像是京城人,難道是南方的小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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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沂辰下地鐵後一路跑到出站口,在路邊的報刊亭找到等待已久的母親。
宋予朵的身形纖細,肌膚白皙瑩潤,她身著亞麻花朵色的長裙,婀娜有致,一雙翦水秋瞳澄澈明亮,眼底泛著菡萏般的明鏡之色。
女人正在專心地看最新的財經雜誌,微風拂過,裙裾輕曳。
宋沂辰見母親眉心輕擰,不由小跑上前。
其實在他的心底一直都有一個無法宣之於口的問題。
他們要一直這樣躲下去嗎?
他真的很想念家鄉,想外婆、想外公,還有忙得腳不沾地、為生活奔波忙碌的小姨。
而如今,他想回京城了。
因為他還想再見那個女孩。
宋予朵在職場中精明能乾,眼光獨特,思考問題偏向於理性。
她一目十行,看完手中的財經新聞後,已經掌握了國內最近的經濟形勢。
女人擡眸間,朝陷入深思的兒子笑了笑。
“累不累?我給你買了一瓶水。”
宋沂辰心中輕歎,搖搖頭,擰開瓶蓋。
他知道她也很渴,但是母親每次堅持等他喝完後,才會喝他剩下的水。
少年眸光溫柔,擡眸間,挺直鼻梁下的唇線似笑非笑地微微勾起。
他隔著瓶口猛地灌了半瓶水,像往常一樣遞到她手心裡。
“媽,您欠了那些人多少錢?”
宋沂辰眸色深凝,周身凜冽的氣息已儘數收斂,讓人心生疼意的同時又感受到如春風般的溫暖。
“您彆擔心,等我長大了一定會幫您還清債務的。”
宋予朵立在盛夏的陽光下,像一幅五彩斑斕的畫卷。
她笑得坦然,伸手拍了拍小男子漢逐漸能挑起大梁的寬厚肩膀。
“阿辰,我沒有欠任何人的錢,你不用擔心我。既然你想回去,那我們回家鄉定居吧。”
她垂下眸子,好似九天仙女的一張鵝蛋臉微側,不經意地看向隱藏在大街對麵戴著墨鏡、穿著深黑色優雅西裝的英挺男人。
記憶裡最燦爛的青春歲月和眼前的這一幕完美重合——
那個高大清冷的男人正在點煙。
他站在熙熙攘攘的街頭,煙霧從香煙的末端升起,眼角似沾染上一滴潮濕的淚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