謠言這麼說 第 67 章
立冬過後小雪將至,雨水終於漸漸收住。
十一月份中下旬,張可再在老家和公司之間奔波了幾趟,然後張可初終於也知道了父親的情況。他回家那天張可再也回來了,雖然他沒有說什麼,但是張可再知道他已經自責到了極點。
晚上兄弟兩個睡在一個屋裡,聽到張可初翻了兩次身,張可再忍不住了:“哥,你心裡有什麼要說出來。”
張可初好一會兒才開口,說:“我是不是太自私了?”
張可再反問:“什麼叫自私?”
“我明知道爸媽需要我結婚生子,但是我一直不做,這就是自私。”
“爸明知道你不想結婚生子,還為了自己不被人戳脊梁骨逼迫你結婚生子,這才叫自私。”
張可初一時沒有話說,張可再問:“從小到大,你有哪件事是真的自己願意做的嗎?”
張可初還是沒有說話,張可再帶了點氣,不管不顧地說:“張可初,我有時候還希望你更自私一點,乾脆離開這個家離開這個爸多好。”
“崽。”張可初聽到這裡喊了一聲,語氣裡難得帶著兄長的威嚴,阻止張可再繼續說下去。
這一番對話過後,翻來覆去的人變成了張可再,雖然他在用這些話勸張可初,但他心裡想到,其實最自私的是自己。
已經這麼久了,張可再一直沒有問過卞玉,他跟家裡現在是什麼情況。也說不上是不敢問還是不想問。
跟張可初的對話讓他又惦記起了這回事,他拿起手機,給卞玉發訊息:“你爸現在對你是什麼態度?”
卞玉居然也沒有睡,秒回他:“他有另外的兒子了。”
張可再:“你為什麼不睡覺?”
卞玉:“睡不著。”
張可再:“沒有吃安眠藥嗎?”
卞玉:“不想吃。”
張可再:“?”
卞玉:“醒著可以想你。”
自從剖開心跡,張可再又覺得卞玉還是從前的那個卞玉。跟卞玉說著話,他整個人被溫暖又明亮的情緒塞滿了,同時也忍不住自我厭棄。
隻要待在這個家裡,他就始終要自我厭棄。如果家就是讓人身處其中就會自我懷疑的地方,那他一輩子都不想要家。
第二天是週日,下午張可再就要回去,上午一家人帶父親去複查。
張可初開著車,張可再坐在副駕。路上卞玉發來訊息:“年有榆說元旦節一起玩,她懶得跑,要不我們倆去看她吧?”
張可再拆穿他:“感謝她跟你打小報告透露我的情況嗎?”
卞玉反以為榮:“難道不該感謝嗎?”
張可再憤憤:“快離開我們公司吧你這個心機鬼!”
卞玉:“辦公室戀情一定有它存在的道理。”
張可再:“不知羞,本來你們部門就都在傳你喜歡我了。”
卞玉:“傳就傳吧又不是謠言。”
發著發著訊息,張可再忍不住微笑,不經意地擡眼,發現張可初從後視鏡裡在觀察他。
心虛也隻心虛了一秒,張可再無所謂地看回去,張可初卻什麼都沒表示。
張可再回頭看了看後座的爸媽,父親不知道又在對什麼不滿意,媽媽怎麼跟他說話他都不回答。
張可再不由自主皺了眉,張可初轉頭,安撫地看他一眼。
複查結束之後,張可初提議在外麵吃頓中飯,父親又開始嘮叨:“外麵有什麼好吃的?家裡不好嗎?你們兄弟兩個是吃慣了外麵的看不起家裡的了?”
媽媽溫和地勸:“偶爾在外麵吃一下也很好啊。”
“好什麼好?”父親說,“你有錢是大款?”
媽媽無奈,不說話了。張可再忍無可忍:“爸,你說話為什麼這麼難聽?”
“崽崽!”
“崽。”
張可初和媽媽同時喊了他,張可再大聲問:“我說錯了嗎?”
媽媽連忙打圓場:“你爸身體不好不能氣。”
張可再問:“你就能氣嗎?”
他說話的時候沒有回頭看,也不想去在意父親是什麼表情。
到了家,媽媽張羅著要做飯,張可再把早就準備好的錢分成了兩份,一份照舊放在媽媽的枕頭底下,一份當麵遞給了父親。
父親看他一眼,麵無表情,並不伸手接。
張可再看了張可初一眼,把錢放在了茶幾上。
他走到廚房,輕輕攬住媽媽的肩膀,說:“媽,我著急回公司加班,要先走了。”
“飯都不吃啊……”媽媽語氣心疼。
張可再止不住地心酸,隻是低頭“嗯”了一聲。
張可再這次開了卞玉的車來,張可初送他到樓下,出乎張可再的意料,他並沒有勸解些什麼。
反而是張可再有點內疚。他問他:“哥,你是還在等年有榆嗎?”
張可初沉默了很久,說:“我沒有在等誰。”
張可再不說話,張可初在他肩膀上一拍:“你決定了要自由就要始終自由,不要跟哥哥一樣夾在中間。”
張可再動容,張可初轉身:“路上注意安全。”
回去的路上,張可再翻來覆去地想張可初的話,也翻來覆去想他和卞玉的事情。
車窗開著,有點冷,但是張可再很喜歡這種感覺。風吹得他有點寂寞,他於是開啟電台,想要一點聲音。
很突然的一瞬間,他想起“故事的第二次”。
連線了藍芽,開啟陳舊的播客,張可再意外地發現,在過去的七年裡,“故事的第二次”更新過。
時間就在兩個月之前,就在卞玉剛到公司的時候。
他心裡有點抖,怕自己分神,於是開進了旁邊的休息站。
時隔七年,“故事的第二次”更新了北歐神話的結尾,諸神黃昏。張可再點開更新的簡介,上麵寫著:
“束縛多年的怪物已經掙脫鐵鏈,摧毀了舊的秩序,請求你來開啟一個新的世界。獻給z。”
張可再又想要流眼淚,他仍舊感覺到心有一點疼,但是很幸運,他現在有一個能用“回”來抵達的目的地。
車輪碾過整個破碎的深秋,張可再回到一個人住了整四年的家。
到樓下的時候他擡頭,望見卞玉就站在陽台上。不知道他等了多久,但是在看到張可再出現的這一秒,他毫不猶豫地露出了最純粹的笑容。
“你回來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