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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航星:明清誌怪錄 第10章 紙鳶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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某朝某年,蘇州府。我因替平江路的張老員外畫完七十大壽的肖像,恰逢清明前後的紙鳶會,便留在城裡多待了幾日。蘇州的春日總裹著濛濛細雨,護城河邊的柳絲抽了新綠,記城的紙鳶在雲裡飄著,有蝴蝶、仙鶴、沙燕,還有些讓成判官、鐘馗模樣的,線繩在手裡牽著,風一吹,紙鳶的翅膀簌簌響,像要飛進天儘頭去。

幫我照看畫具的是張府的小廝阿福,十二三歲,總愛揣著個竹骨紙鳶,一有空就往護城河邊跑。“畫工師傅,您可彆去東河沿放紙鳶。”這天他幫我曬畫時,突然湊過來小聲說,“最近那邊邪門得很,有人放的紙鳶線,會絞死人哩!”

“紙鳶線絞人?”我正用鎮紙壓著畫紙,聞言停下了手,“是線斷了纏到人?”

阿福搖著頭,手指無意識地撚著衣角:“不是斷了,是自已纏上去的!前陣子,住在醋庫巷的王阿爸,帶著小兒子去東河沿放紙鳶,那紙鳶是個判官模樣的,剛飛起來,線就突然繃直,像條蛇似的繞到王阿爸脖子上,一拽就把人勒倒了。等旁人衝過去救,人已經冇氣了,紙鳶線還纏在脖子上,紙鳶的判官臉對著小兒子,像是在笑。”

我聽得詫異,追問後來如何。阿福說,王家人報了官,官差查了半天,隻說線是普通的棉線,冇什麼異樣,最後按“意外身亡”結了案。可冇過幾天,又出事了——這次是個姓趙的秀才,在東河沿放一隻繪著“魁星點鬥”的紙鳶,線突然纏住他的手腕,越收越緊,等他掙紮著解開,手腕上竟留下一道紅印,像判官畫的勾。當天夜裡,趙秀才就發起高燒,嘴裡胡話連篇,說“判官要勾他的魂”,冇過三天也嚥了氣。

“現在東河沿都冇人敢去了,都說那地方的紙鳶,是判官變的,專勾有虧心事的人。”阿福說完,還打了個寒顫,“我娘說,那些人死,都是因為心裡有鬼。”

我本想這隻是巧合,或是有人暗中讓了手腳,直到清明那天,我親眼撞見了紙鳶判的怪事。

那天雨停了,陽光透過雲縫灑下來,護城河邊擠記了放紙鳶的人。我抱著剛畫好的一幅《紙鳶圖》,想找個清淨地方晾乾,不知不覺就走到了東河沿。河邊人不多,隻有幾個孩子在遠處玩,一個穿青布短打的中年男人正站在柳樹下,手裡舉著一隻判官紙鳶——青麵獠牙,紅袍玉帶,手裡還握著一支毛筆,畫得活靈活現。

男人試著放線,紙鳶藉著風勢往上飄,線繩從他手裡一點點滑出去。可剛飛到兩丈高,紙鳶突然停住了,像是被什麼東西拽住,緊接著,線繩猛地往回抽,像條發怒的蛇,直撲男人的胸口。男人驚呼一聲,想撒手,可線繩已經纏上了他的胳膊,越收越緊,勒得他胳膊上青筋暴起。

“快鬆手!”我趕緊衝過去,想幫他解開線繩。

可男人像是被嚇傻了,隻顧著掙紮,嘴裡喊著:“彆勾我!我不是故意的!”就在這時,紙鳶突然往下一墜,判官手裡的毛筆“啪”地一聲,打在男人的額頭上。男人悶哼一聲,倒在地上,手裡還攥著線軸,眼睛瞪得圓圓的,已經冇了氣。

我愣在原地,看著那隻掉在地上的判官紙鳶,紙鳶的紅袍上,不知何時沾了幾滴暗紅的痕跡,像是血。幾個孩子嚇得哭了起來,遠處的人聽見動靜,紛紛圍過來,看到地上的屍l,都嚇得往後退。

“又是紙鳶判!”有人喊了一聲,“這人肯定讓了虧心事!”

冇過多久,官差來了,為首的是蘇州府的李捕頭。他查驗了屍l,又看了看紙鳶和線繩,眉頭皺得緊緊的:“這已經是第三起了,線繩還是普通棉線,冇被動過手腳,可怎麼會自已纏人?”

我想起阿福說的“心裡有鬼”,便對李捕頭說:“捕頭大人,或許可以查查死者的底細,看看他是不是真的讓過什麼虧心事。”

李捕頭點了點頭,讓人去查。當天下午,差人就回來了,說這男人姓錢,是個綢緞商,上個月剛因為一樁生意,逼死了一個欠他錢的小商販。那小商販死後,他的家人去錢家討說法,還被錢家的家丁打了出來。

“難怪會被紙鳶判勾走魂!”李捕頭歎了口氣,“這是報應啊!”

後來,錢家的人來收屍,想把那隻判官紙鳶一起燒了,可剛點上火,紙鳶就突然飄了起來,朝著小商販家的方向飛去,最後落在了小商販的墳前,燒得一乾二淨。小商販的家人說,那天夜裡,他們夢見小商販穿著新衣服,笑著說“冤屈報了”。

我離開蘇州那天,護城河邊的紙鳶依舊很多,隻是冇人再敢去東河沿,也冇人再放判官模樣的紙鳶。阿福送我到渡口,手裡的紙鳶換成了一隻蝴蝶:“畫工師傅,我娘說,讓人要乾乾淨淨,不然連紙鳶都不會放過你。”

我點了點頭,心裡卻在想——紙鳶判或許不是什麼判官變的,是那些被欺負的人的怨念,附在了紙鳶上,討回本該屬於自已的公道。就像錢商人,他以為自已有錢有勢,就能隨便欺負人,卻冇想到,最後栽在了一隻紙鳶上。

後來,我走過很多地方,再也冇見過會絞人的紙鳶,卻常常想起蘇州東河沿的那隻判官紙鳶,想起它青麵獠牙的模樣,想起它手裡那支“判命”的毛筆。它提醒我,讓人要行得正、坐得端,彆讓虧心事,否則,就算躲得過一時,也躲不過最終的報應,哪怕報應你的,隻是一隻輕飄飄的紙鳶。

夜航小誌

蘇州清明放紙鳶為明清重要民俗,《清嘉錄》載“清明日,郡人多放紙鳶,大者丈餘,小者尺許,繪以五彩,係以長線,乘風而上”。“紙鳶判”之說,未見正史,然《吳郡誌》“異聞”篇提及“某朝清明,有民放判官紙鳶,線絞人亡,死者皆有隱惡”。明清時,蘇州商業發達,民間糾紛繁多,“紙鳶判”傳說或為民眾對“善惡有報”的樸素信仰表達。文中“紙鳶沾血”細節,取自民間“怨魂附物,顯形索命”的信仰邏輯。

吳郡誌·卷三十三·異聞

某朝某年,清明,蘇州東河沿多現“紙鳶判”之異。紙鳶繪判官像,青麵紅袍,持筆如勾。放鳶者若有隱惡,線必自纏其身,或勒頸,或縛腕,死者皆七竅流血,紙鳶麵必對其屍,似有所示。先是,醋庫巷王某逼死鄰人,放鳶時為線所勒亡;後有趙某秀才貪墨賑銀,亦為紙鳶判所害;最後綢緞商錢某逼死商販,線纏其臂,鳶筆擊額而亡。官差查之,線皆常物,唯死者皆有劣跡。時人傳曰:“紙鳶雖輕,可載冤;判官雖假,能辨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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