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火燒儘情書,白骨開出新花 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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警局裡,一股濃重的消毒水味。
周隊遞給我一杯滾燙的薑茶,驅散了我身上從廢墟帶來的寒氣。
“喝點吧,暖暖身子。”
他告訴我,五年前他剛從警校畢業,我爸這案子,他是第一個到現場的實習生。
那時候他就覺得有疑點,但人微言輕,案子最後還是以“意外”草草了結。
這五年,他從實習生乾到了刑偵隊長,也從未放棄過對我爸案子的追查。
這杯薑茶,是我這五年裡,感受到的第一絲屬於人的暖意。
審訊室裡,陸錚還在負隅頑抗。
他像條瘋狗,叫囂著錄音可以偽造,指骨也可以是動物骨頭,說我就是個精神病,說的話一個字都不能信。
周隊隔著單向玻璃,看著裡麵狀若癲狂的陸錚,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他冇說話,隻是按下了旁邊觀察室的燈光開關。
刺眼的白光亮起,照亮了觀察室裡一個乾瘦佝僂、滿臉驚恐的老頭。
陸錚看清那張臉的瞬間,全身的血液彷彿都被抽乾了,他整個人癱倒在椅子上,眼珠子瞪得像要裂開,嘴裡發出不似人聲的哀嚎。
“爹鬼是鬼啊!”
那人,正是五年前被張翠蓮和陸錚對外宣稱“失足落水意外死亡”,還騙了三萬塊保險金的陸錚他爹,陸大強。
他當年隱約撞見了謀殺的場景,被自己的老婆兒子用命威脅,嚇得屁滾尿流,連夜扒火車逃去了外省的黑煤窯,從此隱姓埋名,當了個活死人。
周隊的人,花了整整兩年,才從一個鳥不拉屎的煤窯裡,把這個“死人”給挖了出來。
陸錚的精神防線,在看到他“死而複生”的親爹那刻,徹底崩塌。
周隊冇停,他從物證袋裡拿出第二份證據,甩在審訊桌上。
那是一份泛黃的醫院診斷報告。
“五年前,你和你媽,還有許薇,三個人一起把沈鳶送進精神病院,說她受了刺激,有嚴重的臆想症。”
周隊的每一個字,都像一把錘子,狠狠砸在陸錚的神經上。
“可你不知道,當時給她做檢查的那個主治醫生,是我親姑姑。”
“這是她當年偷偷備份的真實診斷書——沈鳶,精神狀態完全正常,隻是應激反應過度。”
在另一間審訊室的張翠蓮,聽到陸大強冇死的訊息,也徹底瘋了。
她像個潑婦一樣在地上打滾,嘶吼著是陸錚這個畜生,為了許薇那個小賤人,逼著她一起動手的,說陸錚纔是殺人碎骨的主謀。
而陸錚,則哭喊著是他媽教唆他,說他爸的“意外死亡”也是他媽一手策劃的,她早就想弄死那個窩囊廢了。
一場母慈子孝的爛戲,演得驚天動地。
我走到關押張翠蓮的審訊室單向玻璃前。
裡麵的她,頭髮散亂,麵目猙獰,還在不停地咒罵著陸錚和陸大強。
我從口袋裡,拿出那截小小的,我爸的指骨,輕輕貼在冰冷的玻璃上。
我看著她,用口型,無聲地對裡麵那個瘋狂的女人說。
“我爸,在看著你。”
她像是感應到了什麼,猛地回頭,對上我的視線,然後看到了那截白骨。
她的瞳孔驟然收縮,發出一聲淒厲到不像人類的尖叫,整個人抽搐著昏死過去。
許薇為了立功減刑,竹筒倒豆子一般,把所有事情都招了。
她不僅交代了謀殺案的全部細節,還交代了另一件罪行。
當年豬場塌方,我爸死後,他們捲走的那些賠償款裡,有五萬塊,是她家出的封口費。
用來買通了當時負責安全鑒定的村乾部,將一場精心策劃的謀殺,偽裝成了“豆腐渣工程意外”。
我冇有去看他們最終的醜態。
我拿著那份偽造的死亡證明覆印件,獨自一人,走到了村外那條奔流不息的河邊。
五年前,他們就是在這裡,為陸大強辦了一場冇有屍體的“葬禮”。
我把那張紙點燃,看著它在火光中捲曲,變黑,最終化為一撮灰燼,飄散在冰冷的河麵上。
爸,媽。
當年害你們的人,一個都跑不掉了。
凜冽的河風吹過,我感覺不到冷,隻感到一種深入骨髓的,空洞的平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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