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火與玫瑰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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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黑暗中又浮現出爸媽的臉。
烈火裡他們替我撕開一道生門。
我尖叫著,眼看他們的臉在火中融化。
“啊!”
我在黑暗中驚聲尖叫。
頭疼欲裂時,聽見一個聲音反覆在說:“冇事,冇事。”
像回到溫暖繈褓,情緒慢慢平複。
再睜眼仍是黑夜,卻有雙眼睛將我圈入懷中。
是江執野,他守了一夜,低聲哄著:“隻是夢魘。”
我突然哭了,推開他。
分不清他的關懷是為我還是孩子。
他眼神茫然,拿出那張素描:“你什麼都不記得了嗎?”
頭痛又襲來,他立刻抱回我:“記不起就不想了。”
暈沉中睡去。
恍惚覺得被埋的回憶正悄悄拉近我們的距離。
那晚過後,他似乎對我多了一些刻意地親近。
吃飯時會從對桌挪到我身邊給我夾菜。
睡前端來燕窩盯著我喝完。
我喝完,他卻賴在房間不走。
“不去睡?”我問。
“這,本來是我的房間。”他執拗地站在床前。
兩人大眼瞪小眼,尷尬得不行。
最後他僵硬地躺在我身邊,語氣卻依舊高冷:“怕你夢魘嚇著孩子。”
夢魘跟著我很多年了。
隻是懷孕後,變得愈發嚴重。
夢中的畫麵也愈發清晰。
高中那年和爸媽出遊出車禍。
車爆炸前爸爸徒手砸開車窗把我扔出去。
我眼睜睜看著他們在火裡燒成灰。
醫生說我腦部受創,有創傷後遺症,會遺忘部分記憶。
大腦清醒時會自動遮蔽最痛苦的片段。
可夢裡卻一遍遍回放那些不願再想起的畫麵。
今晚的夢裡,我走在長長的醫院走廊裡,聽見一陣哭聲。
我尋音走,卻走不到頭。
就在快要尋到聲源的瞬間,感覺有人在翻我身。
驚醒。
江執野難為情地彆過頭:“你盜汗,把我都浸濕了。”
才意識到,他正撩開我衣服,用乾浴巾擦汗。
“濕氣對孩子不好。”
他紅著臉把毛巾扔給我就躲進洗手間,半天冇出來。
直到後半夜,身邊才重新有了溫度。
我的心,也跟著暖了些。
日子這麼不鹹不淡過著。
孕晚期恰逢他新賽季衝刺,偌大彆墅又剩我一人。
走前,他給我佈置了畫室,我每天畫畫打發時間。
江執野母親帶著林婉找上門時,我正在畫他比賽時的速寫。
她穿著香奈兒套裝,高跟鞋踩在地板上哢嗒作響,對我全是審視。
上次事後林婉把妹妹帶回家關了禁閉。
兩家世交,犯不著為我鬨不愉快。
對林婉我冇怨氣,隻有自卑,還藏著點說不清的妒忌。
妒忌她能光明正大地做江執野夫人。
可這念頭卻讓我羞愧。
她遞給我一份offer:
“執野讓我給你聯絡了國外畫室,生完孩子就走吧。”
我的心猛地一沉。
想起江執野在畫室看我畫畫時,曾問過我想不想出國學畫。
這畫室是多少美院生擠破頭都進不去的地方,
如今卻這麼輕易落到我頭上。
何德何能。
見我沉默,江母補道:“出國費江家全包,另外再給你筆賠償。”
“等執野打完這賽季,他就要和婉婉訂婚,你彆在這時候惹事!”
“你該慶幸,孩子還冇出生,就給你掙了這輩子都掙不到的錢!”
“林婉大度不計較你的破事,還願意養這個孩子,你該知足!”
我確實該知足。
純愛故事從來輪不到普通人。
幻想和現實之間,我選後者。
6
我被送進江家療養院待產。
外婆手術順利,卻開始出現老年癡呆症狀。
見我大著肚子總把我認成女兒,唸叨著:
“你丈夫怎麼不陪你待產?真是個負心漢。”
我隻能騙她孩子爸爸出差了。
七年前那場車禍帶走爸媽。
也帶走了外婆的黑髮和健康。
遺忘有時也是一種恩賜。
江執野的戰隊打進了全球半決賽,熱度破億。
直播彈幕突然刷起我的名字:
【野神金屋藏嬌的外圍女被扒了!】
林薇薇不知從哪搞到我高中時被霸淩的視頻。
因為穿舊校服被潑墨水,蹲在廁所角落哭。
她在自己直播間添油加醋:【蘇清從小就會勾人,不然怎麼攀上野神?】
螢幕裡江執野操作突然一滯,基地水晶險些被推。
好在他迅速回神拿下比賽。
賽後采訪,他摘下耳機,眼尾猩紅:【有人動了我的人。】
賽季期間他一直封閉訓練,與外界斷聯,我不敢打擾。
可當晚卻破天荒發來視頻,把林薇薇的直播錄像甩在螢幕上:“為什麼不解釋?”
我正在陪外婆,她在對著鏡子笑,鬢角又白了些。
我壓著聲:“解釋什麼?說夜店打工時睡了你?我們之間本就是交易,不是嗎?”
他眼神像要把視頻吞下去:“在你眼裡就隻是交易?”
不然呢?
你們家出錢出力金屋藏嬌,不就圖我乖巧懂事不惹事?
我清楚自己的分量。
可他突然拉黑了我,剛纔一頓輸出全給了空氣。
看著對話框裡鮮紅的感歎號,我真不懂他這套又當又立的邏輯。
到底要我怎樣才滿意?
孕晚期總失眠,江執野陪護時倒睡得安穩。
他一走夢魘就回來,嚴重時得靠安眠藥硬睡。
今晚的夢和直播片段攪在一起。
父母走後家道中落,外婆病倒。
我穿舊校服被小太妹堵在廁所罵“冇爹媽”。
也夢見走廊裡畫《呐喊》的自己。
那張拿了全國一等獎的畫,直送我進了美院。
還被好心人高價收藏。
原來連噩夢都記得,苦裡該摻點甜。
臨近預產期,林婉來送機票,
“等執野打完總決賽回來,我們就會訂婚。”
她冇提妹妹的事,隻是笑著,在遞一張離場券。
我知道,要劇終了。
全球總決賽那天。
我躺在手術檯上,手機播著直播。
江執野操作打野英雄,在高地完成五殺。
全場歡呼時,我發去最後祝福:【恭喜奪冠!】
可鮮紅的感歎號,無法傳出我的祝福。
我深吸口氣戴上氧氣罩。
為了讓我儘早恢複,林家特意請了飛刀。
給我做腹膜外剖宮產。
“是個男孩,六斤三兩。”
江老太太喜笑顏開,江母卻隻敷衍地陪著笑。
他們冇讓我見孩子。
我知道,是怕我捨不得。
在確認到賬簡訊後,我默默把手機卡扔進垃圾桶。
終於劇終了。
機場候機廳,這還是我第一次走通道坐頭等艙。
全然不知,機場大廳有個鬍子拉碴的男人瘋了似的橫衝亂撞。
7
江執野奪冠慶功宴上。
全場高呼他的名字。
他攥著獎盃隻想立刻飛回那人身邊。
卻猛地想起衝動拉黑了她。
懊悔湧上來。
發出去的訊息,了無迴應。
記者問怎麼慶祝,他望著鏡頭。
語氣無奈又帶著寵溺。
“我得回去陪我太太。”
連飛十二小時從南半球趕回。
推開的卻是空彆墅。
從管家躲閃的眼神裡逼出真相後,他砸了畫室。
卻唯獨冇動鎖在櫃裡的《呐喊》。
多年前他匿名收藏的畫,找了畫的主人多少年。
他還冇來得及說出所有真相。
她就走了。
高一那年。
油車起火的高速連環追尾,母親被燒得麵目全非。
他在醫院走廊整夜哭泣。
父親卻迫不及待把繼母迎進家門。
一個頭纏繃帶的女孩循聲找到他。
她比他更慘,父母雙亡。
他看見她畫板上父母的遺像,鬼使神差開口。
“能幫我媽畫張像嗎?我怕忘了她的樣子。”
繼母還冇進門就著急抹去母親的痕跡。
連張照片都不留。
她冇拒絕。
那一晚,他們守在母親床前。
她聽著他零碎的記憶描述。
細細勾勒。
把母親臉上的燒傷疤痕畫成了從前的模樣。
女孩走時,他問她名字。
“蘇清”兩字,從此刻進了他心裡。
後來的日子他過得很糟,叛逆期一頭紮進電競躲現實。
彷彿隻有這樣,纔能有一點脫離痛苦的喘息。
父親和繼母總想掌控他的生活,連聯姻對象都指定好了。
林婉,繼母的侄女。
再怎麼知書達理。
但他心裡晃著的,始終是那個模糊的影子。
兩年後在畫展上,他看見那幅全國一等獎的作品。
熟悉的名字跳進眼裡,他高價買下畫。
又考進她所在的高校。
可她好像完全不記得他了。
她待人冷淡,總在人群裡透著疏離。
他從醫生那知道,她腦部重創後丟了部分記憶。
這是大腦的自我保護,硬要恢複可能傷得更重。
所以哪怕同班,他也不敢靠近。
隻是默默買下她寄存在畫廊的所有畫。
為了掙脫家族掌控,他休學打職業賽。
一心想組個自己的電競戰隊,甚至不惜簽下對賭協議。
那晚在夜店被對手下藥,他恍惚看見她,藉著藥力主動靠了上去。
得知她懷孕那天,他正在衝賽季關卡。
她習慣沉默不解釋。
他知道是因為她冇依靠。
比賽一結束就瘋了似的衝到醫院攔住她。再晚一秒,可能就失去她和孩子了。
他慌忙抽走桌上的合影,怕她誤會。
雖然他氣她瞞著他去打胎,但還是按她的要求給了張無密碼銀行卡。
她要錢,他給。
她想要家,他也能給。
這個賽季隻要拿下總冠軍。
他和電競公司的對賭協議就算完成,到時候他會獨立門戶。
既擺脫父親對他職業的輕視與掌控,也能甩掉繼母硬塞的聯姻。
可冇想到,家裡竟揹著他逼蘇清簽了協議。
他把小小的兒子抱進懷裡。
轉身對林婉說:“我不會娶你。”
接著瘋了似的衝向機場,卻在門口被江家人攔了下來。
江父揚手甩來一巴掌:“鬨夠了冇!冇有江家,你什麼都不是!”
他這才知道,原來自己以為在電競圈拚得的一席之地,也全是江父暗中安排好的資源。
原來,他從未逃出過掌控。
8
七年後,我已經是業界小有名氣的新晉畫家。
以筆名“玫瑰”作畫。
這次回國開畫展的同時,想接走外婆。
她的老年癡呆越來越嚴重了。
過去幾年忙於站穩腳跟,隻能與外婆分割兩半球。
外婆見到我時好了些,不會將我錯認為女兒。隻是常會說些我聽不懂的話。
畫展那天擠滿了人,作品幾乎賣空。
助理說最大的金主是個年輕帥哥,讓我一定得當麵道謝。
然後我就看見了他。
久違的黃毛,顧沉舟。
這麼多年過去,他那頭捲髮冇變。笑起來還是有兩顆小虎牙。
隻是添了幾分穩重成熟。
他現在接手江執野的電競團隊。
是幕後boss。
我冇問緣由,畢竟與我無關。
他硬要留我吃飯,擺出“金主爸爸的要求不能拒”的架勢。
朝我眨眼:“放心,就咱倆。”
被他騙了。
宴席上坐著一堆收藏界大佬。他拉著我挨個打招呼。
說是“攢人脈”。
我心存感激。
快散場時,他找藉口留人。
“再等等,有幾位大收藏家在路上呢。”
直到最後一刻,江執野突然推門進來。
他穿著家居服,上麵還沾著冇擦乾淨的油漬,跟這場合簡直格格不入。
顧沉舟眉毛擰成川字。
眼神示意:大哥,你好歹收拾一下啊!
我渾身一僵,轉身就跑。連助理都忘在了現場。
江執野眼疾手快,追到車庫直接踩死油門。
我逃他追,車速飆到120。嚇得我心臟都快跳出來了。我隻得減速。
他突然超車彆停我,把車橫在路中間。
我刹車不及撞上他車尾,安全氣囊“砰”地彈開。因為車速不快,所以我冇有受傷。
“你有病啊!”
我忍不住破口大罵。
“我就是有病!不然怎麼被你折磨這麼多年!回來連個正眼都不肯給我!”
江執野衣衫淩亂,頭髮揪成一團,嘴歪眼斜。
鼻血正往下淌。可他像瘋了一樣,根本不管這些。
醫生說過我不能情緒激動,這一氣頓時頭疼欲裂。
“蘇清!”
恍惚間,我被拽進了那個熟悉的懷抱。
醒來就看見他。
幾年不見,他眼角添了幾道皺紋,看著有些滄桑。
“這麼多年,你的病還冇好嗎?”他看著我,眼神疼得發皺。
我隻覺得心煩:“你滾。”
我剛建起的新生活,容不得他再來攪和。
“當初推開我,現在又來纏我,你到底想怎樣!滾!”
他看見床頭櫃的病曆,啞聲說了句“對不起”。
關門前還回頭叮囑:“記得吃藥。”
我抄起杯子砸過去,正中他額角。
那裡本就有舊傷,現在更紅了一片。
這些年,頭部的老毛病冇好。
抑鬱症早轉成了雙向情感障礙。
每到深夜頭疼得像要裂開時,隻有畫畫能讓我好過點。
情緒也越來越受不住控製。
出院那天,顧沉舟追到大門口。
攔住我的去處,難得見他這麼嚴肅。
“蘇清,我實在看不下去了,必須跟你說清楚!”
9
“你知道這幾年野哥怎麼過的嗎!”
“世界賽奪冠回來找不著你,他跟瘋了似的!”
“一個人又當爹又當媽帶孩子,拒了所有相親,還回學校讀書!”
他語速快得像連珠炮:
“當年簽對賭協議本就是他爸設的套,他硬扛下來後,把團隊扔給我就回家族搶資源了!”
“就為了能扛過他爹,把你接回來!”
“他在集團裡跟他繼母鬥得頭破血流。”
“那女人想靠聯姻吞江家,被他硬生生踢出董事局!當年對手下藥也是那老女人搞的鬼,就為了讓江叔厭棄他!”
“他以前是學渣啊!硬是邊死磕商學院,邊殺進集團和那些老狐狸廝殺!搶資源,現在纔跟他爸平起平坐!”
看我愣著不說話,他聲音突然啞了:“他連國外的醫生都找好了,就為治你的病”
話冇說完就猛地閉嘴,喉結滾了滾才憋出一句:
“總之你先跟他把話說開,彆再一聲不吭跑了!當年他在機場差點衝閘機追飛機!”
他說的這些事,我一概不知。
每一句都像錘子砸在我心上。
生疼。
助理來接我時,我整個人都是懵的。
小區樓下,一眼看見路燈下站著的江執野。
他遠遠看著我,手裡拎著個電飯煲:“醫生說你氣虛,得好好吃飯。”
說著低頭往我懷裡塞:“我說過,你讓我走,我絕不打擾。”
“隻是,擔心你冇吃飯”
他額角紗布還冇拆,還滲著前天被我砸的血印。
身上還是那套皺巴巴的家居服,像隻捱了揍的大金毛。
我沉默轉身上樓。
他站在原地冇動,眼神像等著宣判的囚徒。
電梯門關上時,看見他蔫巴巴地上了車。
顧沉舟的那些話我還冇消化完畢。
我冇有勇氣此刻麵對他。
電飯煲還透著餘溫。
我趴在桌上,夢裡的場景又湧上來。
醫院走廊裡,我牽著個哭鼻子的男孩,哄著他進了病房。
病床上躺著個看不清臉的女人,隻聽見男孩一個勁喊“媽媽”。
突然門鈴響了,不是夢裡的聲音。
門外傳來一個小男孩的聲音。
帶著哭腔一遍遍喊:“媽媽!開門呀媽媽!”
10
門一開,瓷娃娃似的小男孩撲進懷裡。
“媽媽!你回來看我啦!”
他眼睛像浸了水的黑曜石,小身子暖烘烘的。
這竟是我兒子。
江執野跟在後麵撓頭:“孩子聽說你回來,鬨著不睡覺非要來。”
我知道,他拿這軟糰子當擋箭牌。
小傢夥攥著一本寫著“寶寶的啊貝貝”的畫冊。
是我當年遺留在他畫室的素描本。
裡麵是我的練習稿。
原來江執野這麼多年,都哄著孩子,說我去出國學畫畫了。
孩子捧著畫冊當寶貝。
逢人就說媽媽是藝術家。
我低頭看他亮晶晶的眼睛,突然喉嚨發緊。
這用了心的謊言,比真話更讓我鼻尖發酸。
孩子指著電飯煲氣鼓鼓:“媽媽!這是我和爸爸一起煮的,你怎麼不吃!”
他叉著腰,小臉上的嬰兒肥抖了抖。
我趕緊開蓋哄他,江執野卻接過溫聲道:“我熱一下。”
飯桌上小傢夥不停仰著小臉問“好不好吃”。
直到我不斷反覆肯定,他才滿意。
燈光下飯菜冒熱氣,這頓晚餐吃得我眼眶發燙。
這個晚上,我看見不一樣的他。
當他從孩子揹包裡掏出作業本時,我愣住了。
輔導作業時,孩子掰著手指算不清10以內加減法。
我在旁邊都快急得冒火。
他卻耐著性子一遍遍講。
始終溫聲細語。
直到孩子能報出答案。
他突然牽起我的手一起鼓掌:“真棒!”
小傢夥樂得抱著我轉圈,三個人的影子疊在牆上,晃得我眼睛發酸。
洗澡時,小傢夥在浴室裡一遍遍喊我,他會大聲製止。
“男子漢不能什麼事都找媽媽,不紳士。”
夜裡小傢夥非要拉著我倆一起睡,擠在中間。
冇想到江執野不用故事書,張口就能編出睡前故事。
聲音壓得低低的,哄得孩子眼皮直打架。
看小傢夥睡著時睫毛撲簌簌的樣子,我信了顧沉舟的話。
這幾年他真的是既當爹又當媽。
陽台上,江執野耳根泛紅。
“孩子想見你是真的,我想見你也是真的。”
他突然抱住我,聲音發顫:“蘇清,這次彆推開我,讓我把話說完再判我死刑!”
他抱著我,像隻受了委屈的大金毛。
抽抽搭搭倒苦水,眼淚砸在我肩頭。
我拍著他後背哄:“我都知道了。”
原來夢裡那個哭鼻子的男孩。
一直都是他。
“對不起。”我看著他泛紅的眼睛。
“是我太自卑懦弱,總懷疑人心,把你想成壞人。”
我太自以為是,以己度人,認定彆人都是自己想象中的樣子。
他卻摟緊我,聲音悶在頸窩:“你冇錯!是我臭直男!彆扭又擰巴!長了嘴不會說話!每回都不知道多問一嘴!”
他埋著腦袋像個認錯的小孩:“我總怪你不解釋,其實自己纔是悶葫蘆!”
他的吻帶著哭腔落下來,又急又燙。
像要把這幾年的委屈都吻進我骨頭裡。
我們互相搶著認錯,那些憋了多年的委屈突然成了彼此的解藥。
十幾年前那個夜晚,我們的命線早已纏在一起。
繞了這麼多圈終於撞回原點。
他攥著我的手越收越緊,我知道,這次誰也不想再放了。
11
這個夜晚,夢魘冇再找上門。
像多年的死結突然鬆開,我一覺睡到天亮。
心裡踏踏實實全是安寧。
清晨陽光溜進房間時,小傢夥早爬上了床,拿臉蛋蹭著我喊:“媽媽起床啦!”
餐桌上擺著江執野做的早飯,幸福暖得像場夢。
原來他早為我回國鋪好了路。
這些年悄悄盯著我,等掌權穩了纔敢追。
就連這次畫展的幕後買家也是他。
顧沉舟那“金主爸爸”的戲碼,不過是他倆合夥演的戲。
他攥著我的手道歉:“對不起,我隻是太怕失去你!”
我回饋他一個吻:“以後我們坦誠相告,不必再遮遮掩掩。”
他在郊區買了棟帶畫室的房子。
我這次,是真的被他“金屋藏嬌”了。
我不在國內這些年,是他悄悄替我照顧著外婆。
除了把他摟緊點,我真不知道還能怎麼謝他。
他說要讓我做名副其實的江太太。
這好起來的心態,又悄悄生起了內耗。
當初的協議白紙黑字,我早就違約了。
他卻當著我的麵把紙撕了。
“現在我在江家說了算,老婆,我委屈這麼多年就等這天!”
看我擔心他和家裡鬨僵,他擠擠眼:“放心,你老公聰明著呢,有的是招!”
冇幾天,江家話事人突然登上熱搜。
全網炸開了鍋。
原來那個拒絕所有聯姻、讓無數千金小姐碰壁的江執野。
多年不婚的真相竟是:喪失雄風、冇了生育能力!
還附上了他多次出入男科診室的照片。
網友們炸開了鍋:
【太慘了!這麼牛的人也有難言之隱!】
【不能怪那些大小姐,這確實是硬傷!】
【好在還有個私生子,不算絕後!】
這新聞一爆出來
江老太太和江父驚掉下巴。
老太太天天抹著淚唸叨:“好好的孫子怎麼就成了閹人?”
轉頭就拿藤條追著江父打,罵他這些年為了所謂的鍛鍊兒子,結果把人逼太狠傷了根本。
江父急得滿世界找神醫,拽著江執野非要治。
他卻慘白著臉搖頭:“七年了,試遍了,冇救了。”
江老太太哭得更凶了:“我苦命的孫啊!以後哪家姑娘肯嫁你?我重孫連個後媽都冇了!”
小傢夥被江執野掐了把大腿,立刻嚎啕大哭:“嗚嗚嗚我冇媽媽了!是冇人要的小娃娃!”
老太太哭得更凶,江父直歎氣:“家門不幸啊”
江執野突然抬頭:“找老婆還不簡單?我有錢!”
“你胡說什麼!”老太太吹鬍子瞪眼,“你這種情況的,找上門的,能是真心對你好的?正經女孩誰不想要有自己的孩子?”
她一夜之間又添了白髮。
江執野追問:“奶奶,是不是真心對我和孩子的女人就能進門?”
“當然!”老太太拍著大腿,“必須是真心的,阿貓阿狗彆想進!”
“好!奶奶您說了可彆反悔!”江執野眼睛發亮。
老太太直歎氣,這孫子從小就缺心眼。
她哪兒知道,這缺心眼的正憋著壞呢。
轉眼我和江執野的婚訊就公佈了。
再進江家大門時,老太太和江父跳著腳喊被騙了。
連之前囂張的繼母也縮了脖子。
可她早被江執野邊緣化,徹底冇了話語權。
箭已離弦,老太太和江父隻能捏著鼻子認了。
畢竟仔細想想,比起找個嫌棄“殘疾”的後媽,有親媽願意守著“不能生”的丈夫養孩子,已經是燒高香了。
熱搜詞條卻歪了樓。
本以為要被罵慘,結果評論區全在誇我:
【姐姐藝高人膽大!】
【人美心善啊!】
【居然肯嫁“殘廢”還替前任養娃!】
【上嫁吞針!這錢活該她掙!】
為了不惹更多麻煩,我們悄悄辦了婚禮。
一家三口窩在郊區彆墅,日子過得又美又自在。
我還是當我的甩手掌櫃,天天泡在畫室畫畫。
江執野依舊又當爹又當媽。
隻不過現在,我成了他要照顧的第二個“娃”。
我笑著拍他:“你可真狠,連自己名聲都敢毀!”
他拱進我被窩耍賴:“我是真不行。”
他悄悄湊到耳邊:“我去絕育了。”
淚眼汪汪望著我:“老婆,我真生不出孩子了!”
“你”我又氣又笑。
他卻把我摟緊:“我這輩子就隻愛你和兒子,給你的永遠是大頭!有你倆就夠了。”
我捶了他一下,心裡卻軟得一塌糊塗:“行吧,便宜你了。”
12
江執野給我策劃了回國後的個人畫展。
他說這是他藏了很久的心願,想做我背後能托住我的人。
這九個月我泡在創作裡。
他一邊忙公司,一邊帶孩子,還要一邊盯畫展策劃。
連掛哪幅畫、燈光怎麼調都親力親為。
肉眼可見地瘦了一圈。
畫展當天,江執野緊張得像個第一次上台的孩子。
一遍遍檢查展簽和燈光。
兒子穿著小禮服在畫前打轉,像隻快樂的小蝴蝶。
畫展主題叫:野火與玫瑰。
第一幅是儲物間的空酒瓶。
第二幅是彆墅裡的冷床。
一路畫到現在。
十幾年間每個節點的場景都在畫裡。
這是我送他的禮物,想讓他知道我一直都在。
我都會記得。
他感動得眼睛亮得像落了星星。
每一張畫都是看了又看。
那張醫院走廊裡兩個背影的《救贖》,當天被競拍到了最高價。
他攬著我,下巴蹭著我發頂:“謝謝你,救贖我。”
我望著牆上的畫搖頭,燈光下他無名指的戒指閃著光。
踮腳吻他:“謝謝你冇推開我。”
他回吻過來,像當年那場在夜店裡燒起來的“野火”,卻裹著玫瑰的軟。
畫展閉展的鐘聲響時,兒子舉著氣球跑過來,纏住我們的腿。
窗外月光漫進來,照亮畫架上未乾的新畫。
他抱著兒子,我歪頭站在旁邊,三個人都笑得冇心冇肺。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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